来源:成都商报
来源标题:媒体披露吴谢宇自述弑母动机 犯罪心理学专家:符合将犯罪行为合理化心理
12月24日,备受社会关注的北大学子弑母案在福州中院开庭审理,当事人吴谢宇涉故意杀人罪、诈骗罪、买卖身份证件罪。
据媒体披露,吴谢宇在庭上供述自己的弑母动机是:“不如和我妈一起死,这样就可以和爸爸在一起了。”他自述因为觉得父亲去世后,母亲很痛苦,于是他想到帮助母亲“解脱”。2015年春节形成这个想法后,4月份起吴谢宇就开始策划杀害母亲一事。2015年7月10日用杠铃趁着母亲换鞋时将其杀害。
参加庭审的人士称,法庭陈述中的吴谢宇,从容冷静,“引经据典、逻辑清楚,对多个小说、影视剧中的细节如数家珍,连续20分钟发言几乎不停顿。”只有在谈到弑母细节时,“此前情绪稳定的吴谢宇发抖。”看到母亲死后惨状时,庭上的吴谢宇“哆嗦着身体说‘好可怕、好可怕。 ’”
整个庭审持续了4个多小时,当庭未宣判。
红星新闻曾采访过吴谢宇身边的亲戚和同学,以及逃亡期间的同事,经过这些人描述的碎片,曾还原和拼凑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吴谢宇——学生时期的优秀学霸、关心同学、孝敬母亲的吴谢宇;弑母逃亡,在夜店做男模、与性工作者恋爱的吴谢宇。
12月25日,犯罪心理学和人类学领域等专业人士,从不同维度向红星新闻记者进行了解析。
如何看待吴谢宇在法庭上的表现?其陈述或在掩盖真实的作案动机
“根据媒体披露的吴谢宇在庭上的陈述,我的结论是,他在法庭上这些所谓陈述辩解,逻辑清晰程度很高。(陈述的目的是)逃避也好,掩盖也好,这种逻辑是非常到位。”
中国著名犯罪心理学专家武伯欣在看过了媒体报道中吴谢宇的法庭陈述后表示,他认为吴的陈述,符合犯罪心理学上罪犯对自己犯罪行为合理化的心理,“(弑母的真实动机)如果能深挖出来,吴谢宇就不会在法庭上这么从容。他的心理的防线就会彻底的瓦解,在法庭上可能会痛哭流涕下跪了。”武伯欣说。
在法庭陈述中,吴谢宇提到自己曾尝试自杀,武伯欣对此也持怀疑态度,“(曾尝试自杀)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很难说。因为已无法考证。”
根据自身专业背景和工作经历,武伯欣说,罪犯在面对在司法机关介入的时候,往往会把自己所有的犯罪行为合理化,“实际上这种合理化的直接的目的是减轻自己的罪名,这是人所谓的逃避心理的反应。”结合媒体披露的吴谢宇法庭陈述,武伯欣分析,“吴谢宇庭上陈述内容,似乎是在责怪父亲的死亡,认为是父亲的死亡影响了他的正常心理,这叫归因于外。”
武伯欣解释,心理学上认为,任何行为都有一个归因。而吴谢宇的典型特征是把一切归因于外,实际上是在掩饰自己法理上的和道德层面的不可饶恕性,这是一种掩盖行为。
人类学博士、都市犯罪课题研究方向的何袜皮表示,关于在吴谢宇庭审的自我陈述中,曾提到过自己的“报复”心理,找舅舅和父亲的朋友借钱是一场由“误会”引起的报复,而误会就是,以为他们当年没有帮忙救治父亲。
何袜皮表示,2016年2月5日春节前两天,吴谢宇突然发消息给借钱的舅舅以及父亲的朋友,让舅舅去车站接他和妈妈,“我从细节看,认为这是一种报复和愚弄。他们看到尸体后肯定受到十分惊吓,也才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这几家人的春节都被毁了。
在监控视频里看着他们惊慌失措、恍然大悟,或许是这个复仇大计中高潮部分。如果吴谢宇只是希望母亲安葬或者出于愧疚才自曝,他完全可以直接引导舅舅去家里见母子,但他却故意说了一个站台,让舅舅跑那白等一天,到处寻找,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如何看待吴谢宇陈述的弑母动机?不相信
据媒体报道,关于弑母动机,吴谢宇称“和妈妈并没有矛盾,反而一直觉得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之一”,弑母动机是认为父亲去世后,看着母亲很痛苦,自己也多次想自杀,担心自己自杀后,母亲更加痛苦,于是想“帮助”母亲“解脱”。
武伯欣表示他并不相信吴谢宇在法庭上陈述的作案动机。结合在弑母之后,吴谢宇的生活轨迹巨变,武伯欣认为这些都能说明,他在法庭上的陈述并不代表他真实的想法,“他整个逃逸的过程,包括嫖娼,或者自己做男模,实际上这些行为说明他很激情快乐。事后整个行为,不像有些人犯罪以后,负罪感特别重。”
武伯欣认为,吴谢宇在法庭陈述中,试图用自己的逻辑,把弑母动机背后的理性思考展示出来,“从他心理上说这个好像是理性的操作,我觉得这不是理性的,实际上是一种个性的极端异化,他的举动是人性个性的缺陷已经极端异化。”武伯欣分析,常态性的个性异化,往往是一步步变化的,“比如说跟他妈妈商量,或者是他妈妈打他了,慢慢积怨,然后一步一步的,而吴谢宇没有。”
至于其真正的弑母动机,武伯欣认为要从三个方面来分析,一是需要侦查审讯人员深入挖掘,吴谢宇的成长环境到底是棍棒型的家庭还是溺爱型的家庭,“棍棒型的家庭可能会引发较大的冲突以及仇恨。”;
其次是需要探究在吴谢宇进入北大离开家庭之后,还有一些什么因素影响了母子关系?比如经济问题或者情感问题等,“深挖这些心理冲突和犯罪背景是非常值得的,但恰恰在我们侦查审讯环节或者检查起诉是不足的。”;
最后,武伯欣认为,作为一个完整的人,他始终存在着 AB面。A面看着都挺好,B面的东西恰恰才是具有驱动性的,“这个案件恐怕在B面上还有很多值得去研究的问题,或者去深挖的因素,我们研究犯罪心理,更注意在B面上。”
何袜皮也对吴谢宇法庭陈述的弑母动机提出了质疑。“吴父在2010年去世,弑母发生在2015年。按正常规律,他母亲的痛苦应当是随时间递减的。这时再要替她解脱似乎说不过去。”
关于吴谢宇提到的上述弑母动机,以及自己对母亲强烈的爱,何袜皮也认为这并不可信。她认为,吴谢宇趁母亲穿鞋时用哑铃击打其后脑勺,“自称如此爱和怜悯母亲的儿子,为何让母亲在临死前经历这种非必要的疼痛和恐惧?”
同时,何袜皮指出,据此前媒体报道,吴谢宇曾购买“指向分尸的刀具”,“一个自称如此爱和怜悯母亲的人,不应该渴望保全母亲的尸体吗?至少从这些犯罪细节中看不出对至亲之人的爱。”
何袜皮讲本案定义为“一次非理性地带有自毁性质的谋杀”。何袜皮说,她曾在2019年7月提出了这种判断,“通过和朱晓东(注:上海杀妻冰柜藏尸案凶手)作案手法的比较,我认为吴谢宇当时也出现了厌世、自毁情绪。当然这不代表他弑母后立刻想自杀。”
关于吴厌世的原因,何袜皮认为是源自一种更深层次的矛盾,主要在于道德上的焦灼和自我认同感的挣扎。“因为他的人生被母亲的道德烈日照耀着,无法拥有自己的影子。可每个人都应该有影子(欲望)。”
何袜皮分析,吴谢宇在弑母后做的一系列行为:求婚性工作者、收藏大量性工具、当男模、嫖娼、买大额彩票、赌博……都与她母亲的道德标准背道而驰。“如果说弑母是在毁掉母亲的肉体,那么这种堕落和放纵,即毁掉母亲精心训练的道德完美的自己,其实是在毁掉母亲遗留的精神。”
如何看待吴谢宇的原生家庭与其性格构成的关系?不能简单归咎
首先,武伯欣认为目前尚无法判断吴谢宇是否心理不健康。武伯欣认为,“从犯罪心理学角度看,吴谢宇可能存在个性的缺陷和不良倾向。”武伯欣说:“个性缺陷和不良倾向在13岁到30多岁的年轻人里,这是现代独生子女表现的一个非常突出的特征。因为这类人的生活环境优越,自以为是。”
武伯欣认为,这起悲剧的发生,不能简单地将原因归咎于原生家庭之祸,“而且吴的原生家庭并没有什么恶,甚至可以说提供了良好的教育,即使吴父很早病故,在那是吴人生十几岁的时候,而且他母亲也把他抚养成人,而且进入北京大学,说明他的母亲很尽职尽责,父母双方是尽到责任了的。”
武伯欣认为,在吴谢宇“心理断乳期”之前,他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并不存在缺陷价值导致其心理无法健康成长,所以不能将诱因归咎在原生家庭上。“吴谢宇在校是个优等生,后来又进入北大,从他的舅舅和亲友能借给他母亲这么多钱供他出国,加上他犯下弑母罪行后这些人写下谅解书,说明他生活在一个众星捧月的环境下。”
何袜皮则认为,描绘谢天琴的词是“清高”、“道德洁癖”、“保守”、自尊心强。而2019年,吴谢宇舅舅在给媒体的一封公开信中写道:“我姐一生清苦、清贫,也有种清高,或者说是人格洁癖,从而注定了悲惨的结局。”证实了这种影响。
如何看待父亲死亡对吴谢宇性格的影响?父子俩是真正的依恋与放松
根据媒体报道,吴谢宇在法庭陈述,父亲去世后,他的心理产生极大的变化,甚至怀疑自己也跟父亲患了一样的病,去医院检查后却并无异常。
在法庭陈述中,吴谢宇把自己人性极端异化的时间点,定格在父亲去世上 。“吴谢宇对父亲的感情极深,这点毋庸置疑。”何袜皮分析,“从许多人的描述中,他父亲身材高大、情商高、擅长社交、体贴人、会打篮球、性格开朗活泼、不强势,和他母亲是完全两种类型。吴谢宇对父亲或许是真正的依恋,和他父亲在一起的时光是真正放松和幸福的,所以当他父亲死后,他才会认为家已经不成为家。他父亲的去世,是他心中一场难以治愈的漫长的伤痛。”
同时,何袜皮提出了疑问,吴父病逝让吴谢宇始终无法释怀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他无法释怀的可能有父亲去世前的经历和体验。父亲病逝前到底遇到了什么?
谢老师(谢天琴)肯定是尽责照顾丈夫的,但最新报道也隐约提到:她曾拒绝父亲朋友和吴谢宇舅舅的探访要求,也拒绝了他们的经济帮助。这是吴父在临终前真正想要的吗?吴谢宇到底感知到了什么?当事人不说,我们也永远不会知道。但从弑母的冷酷手段,到弑母后和母亲的意愿对着干的放纵,以及对母亲那方亲戚的借钱报复……都不禁让人想知道,弑母本身是否也存在一定的报复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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