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老布鞋

1988年1月23日，母亲因病不幸英年早逝。值母亲故去30周年之际，谨以此文表达一份对母亲的追思。　

——题记

单鞋：松紧鞋

从打小记事起，到高考落榜回故乡初中当民师，我脚上一直穿的都是妈妈亲手做的老布鞋，有敞口或松紧的单鞋，也有一脚蹬、穿线系带的棉鞋，这些鞋穿在脚上，不仅尺码合适，轻便、透气、养脚、舒服，还让我感到特别温暖可亲。因此，穿布鞋成了我最爱的习惯。

式样比较新颖的棉鞋

乡村老布鞋有不同面料和多种式样。我记得自己穿过妈做的敞口平头单鞋，这在家乡桐城很普遍，人称“一脚蹬”，也有鞋帮上安有宽松紧带收紧勒口、式样雅致的单鞋，故乡人叫它“松紧鞋”。 棉鞋则有敞口的普通样式与脚踝两侧鞋帮上安插松紧带或拉练收紧勒口的美观样式，更有鞋面安有扣眼穿鞋带打结的漂亮新颖式样。一般来说，无论单鞋、棉鞋，鞋面多以黑色平布、平绒、灯芯绒布料为主，也有少数用紫红色平绒、灯芯绒布做棉鞋面料的。当然，也有花鞋面，那多是给刚出世不久的婴幼儿做的，如七彩的“虎头鞋”等。

手工纳的千层底

乡村老布鞋式样虽多，但结构都一样，均由鞋底和鞋帮缝接而成。在我小时的老家桐城，若谁家女子不会做鞋是会被人耻笑的。记得儿时妈曾有次和我开玩笑，说你长大了可要把眼睛放亮，不能讨个不会做鞋的“烧锅的”回家。我那时小不懂事，竟笑说“我才不要她做鞋，肯定没妈做的好穿，我这辈子就穿妈做的鞋！”妈听后有些高兴，但很快便长叹一声说，人哪能长生不老？妈再怎么想为你做一辈子鞋也不照呀！等妈走了，你将来就得和你烧锅的过自个的小日子。你要是怕将来你烧锅的做鞋不好穿，就得从现在开始好好读书将来考大学，等毕业分配个好工作拿高工资，你就能买皮鞋穿了，那可又好穿又漂亮还又有面子！见妈那向往的神态，我立马信心满满表示，一定好好学习，按妈说的争取将来“穿皮鞋”。妈见我如此说也笑了，夸我“伢真懂事”，那手上的鞋底索顿时抽得呼呼地响。

铁尖锥

做鞋之前，一般家庭主妇都会先做好相关准备。

一是要剪好全家人的鞋样。我记得我家有本《林海雪原》大厚书中就夹满了鞋样子，分单、棉鞋鞋帮与鞋底两类各式大小鞋样。

二是要备好“褙壳子”（做鞋的材料，是用旧报纸和旧衣服拆下的碎布糊成多层晒干而成的）。它分薄、厚两种，厚的做鞋底，薄的纳鞋帮。褙厚鞋底壳子，要先将苦楝树果用水煮成浆汁与稀米糊搅拌一起，再涂抹在白布上，粘一层、抹一层，一直粘到2厘米左右的厚度，再拿到阳光下暴晒，使其干透；褙薄鞋帮壳子，其做法与褙鞋底壳子一样，只是简单“褙”个两三层旧布即可。

三是“搓鞋底索”（桐城土话，即搓细麻线绳）。多是用各家自种晒干的苎蔴（即苎蔴去掉表皮和蔴杆芯后剩下的二层纤维），靠手工加水搓成细麻线绳再晒干而成。

四是“打鞋底”（桐城方言：即纳千层鞋底）。先是在厚鞋底壳子上按脚大小裁剪鞋底模型，均匀地平铺上几层旧布，再用已抹过蜂蜡的细麻索穿过收紧而成。纳鞋底特费时、费劲、费工，因鞋底较厚针不易穿，一般妇女纳鞋底时都会给右手食指套上顶针协助进行，即便这样有时仍很吃力时，她们就会每打一针先用锋利尖锥穿透鞋底，再用铁针引细索穿过鞋底。通常纳好一双鞋底需一个多月时间，且右手还时常会弄得伤痕累累。

五是纳鞋帮。纳单鞋帮子就是照着鞋样子裁好褙壳和鞋面、鞋里布缝好即成。若做棉鞋帮子，则还要在鞋面、鞋里之间均匀铺上弹好的棉花。最后一道工序“上鞋”。就是将先前做好的鞋底、鞋帮用细麻索沿鞋底外围一圈缝好即成。至此，一双新鞋就这样历经千辛万苦正式完工。

煤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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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鞋特废功夫，我记得小时妈总是利用一切可用时间打鞋底、纳鞋帮，如白天在生产队上工歇晌，夜晚烧饭洗衣喂猪等家务活做完后，但更多的是雨雪休息天。

每天晚上，当全家人吃过晚饭，爸会利用这时间锤稻草或剪旧布条，然后就用这稻草、碎布条编织草鞋，以备到山里砍柴时穿；妈则在做好家务后，一边督促我做作业，一边会拿出针线笸箩，从中拿出正纳的鞋帮或鞋底，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开始一针一线忙碌，有时兴起还会信口哼上几句《夫妻双双把家还》《夫妻观灯》以及《女驸马》《牛郎织女》等黄梅小调，声音虽不高，但曲调优美、动听，我小时特爱听，以至妈有时全神贯注做活时，我也会起哄让妈哼唱黄梅小调。每逢这时妈总会嫣然一笑，说你书看完了、作业都做好了？怎么还想要妈唱戏？我会嘿嘿笑说作业正做呢，妈歌唱得好听能提神。在我一再要求下，妈往往经不住劝，总会随口哼上两段满足我们。

打鞋底

因做鞋的过程漫长而又艰辛，所以儿时我只能在每年大年初一早上才能穿上妈做的新鞋。每逢雨雪天气，我得脱下鞋子打赤脚，不愿也不敢穿着妈做的布鞋在雨雪地上乱跑，因为这样不仅会遭妈大骂甚至还会挨打。这样的经历，怕是我们那个时代的人都有过吧。

鞋样子

如今，妈去世30年了，我已有好多年没穿也无法穿妈做的舒服合脚的布鞋了，可我爱穿布鞋的习惯始终没改。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单位办公室备着一双北京老布鞋，这可不是替厂家作广告。每天，我无论穿皮鞋、运动鞋，一到办公室就换上北京老布鞋，仿佛这鞋一穿上工作就更有劲了。这习惯早已成为我向英年早逝的母亲表达的一份情怀：希望自己牢记父母养育之恩，努力工作让自己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以实际行动报答父母，回报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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