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总有一些广泛传播但很自卑的世纪性难题。例如,“当妻子和母亲同时落水时,你先救的就是其中之一。

对于这类问题,回答的方向常常会滑向抖机灵的比拼。但实际上,每个结了婚的男性,内心都有自己的答案,但他们又无法真正说出内心的答案。正是这种悖论的存在,才让这一庸俗的问题,变成不少综艺节目的标配。

不过,在真实而平淡的生活中,男性在妻子和母亲之间的为难,却无法用抖机灵的方式应付。尤其是夫妻有了孩子之后,直接激活了长辈们介入育儿的动力装置。在妻子和母亲这两个天经地义具备育儿合法性的女人之间,吃喝拉撒睡,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引爆冲突的弹药库,抑或积聚隐忍的堰塞湖。丈夫/儿子成了妻子和母亲各自倾诉的对象,成了接收二者情绪的垃圾箱。在那一刻,男性如同一个肉夹馍。

面对双面夹击的状态,不少男性最终都选择了退避三舍,躲为上策。然而,这无疑是从一个深渊跳向另一个深渊。这样做的效果,只能是暂时保持自己隔岸观火的幻觉,或者单纯就是一种掩耳盗铃之举。作为男性最亲密的两个异性,躲避冲突就是躲避亲情和爱情,逃离倾诉就是逃离家庭本身。

就我个人的观察而言,在婆媳失睦状态下退避三舍的男性,大抵存在三种情形。首先是男性工作繁忙,的确无暇顾及。而且,面对这种情形,有时候妻子和母亲往往会更加照顾男性,会刻意隐瞒冲突;其次是男性缺乏介入协调的能力,这里的能力主要是面对冲突时,无法真正把脉根源所在,缺乏解决问题的战略能力和具体策略;最后是男性缺乏底气去协调,例如一方父母是夫妻双方最重要的经济支持者,这会让男性丧失足够的协调底气。

在公共政策的形成过程中,原因和解决办法几乎是同时被确定的。只有归因正确,应对策略才有意义。家庭矛盾不是社会问题,不能简单套用公共政策层面的制定逻辑,但归因正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只有找对了男性在婆媳失睦中缺位的原因,才能促使这一股有生力量,积极加入到协调工作中去。

然而,在讨论具体的介入策略前,我认为必须要先讨论男性介入的战略。只有战略得当,策略才能发挥事半功倍的效果。战略就是格局,格局就是棋盘。男性在家庭关系的棋局中处于什么位置,他与妻子和母亲之间的位置、距离、利害关系,以及整体的社会背景、家庭氛围,这些都需要考虑。

战略的第一点是道德。在婆媳失睦问题上,男性面对的是两个最爱自己的女人,如果遁于无形,这不仅让母亲伤心,更会让妻子绝望。从道德的角度来看,当事人需要为之负责,这是一种普遍性的道德诉求。从社会评价来看,积极介入协调的男性,也比逃之夭夭的男性可以获得更好的风评,赢得更多的肯定。

但道德只是战略的一面,要维持战略的长久性,就必须考虑推行战略所需要的成本,以及实施之后获得的收益。

对于男性来说,儿子和丈夫的身份有着极大的区别。作为儿子,男性与母亲有着天然的血亲。有一句话叫做“爸爸总是爱值得爱的孩子,妈妈总是爱需要爱的孩子”,母亲见到自己的孩子,不以成就论英雄,反而会特别同情失落、边缘的孩子。否则,这个世界上也就不会有“会哭的孩子有奶喝”这种事情了。纵使孩子已经成年长大,母亲看到孩子忧伤的眼神,疲惫的身躯,也会立马放下愤怒,转而开始心疼儿子。

反观作为丈夫时的男性,面对的可能是更为挑剔的妻子。她会对你提出各种要求,甚至会不断试探你的底线。也就是说母亲对儿子的包容是趋于无限的,妻子对丈夫的宽容是绝对有限的。从成本角度来看,用无限包容资源去截留有限宽容资源,这是可持续的状态。

收益上,婚姻就是一场对赌协议,按照协议,男性的余生需要与妻子度过,而不是与母亲度过。时间维度上,妻子占据自己的未来,母亲拥有自己的过去。回到开头的那个世纪难题,一个很狡猾的回答是“先救母亲,然后跟妻子一起被淹死”。这个回答虽然不靠谱,但也从侧面印证了保持孝道是一种礼节,但未来的同行者只能是妻子这一点。人无法对抗时间,否则也不需要传宗接代、繁衍生命了。所以,真实的选择,侧重未来还是缅怀过去,问题就变得很明显了。

当然,这样说看起来很不孝,很没良心。需要说明的是,这是战略,并非策略。如果一个人将战略放在过去而非未来,用稀缺资源去搏无限资源,失败将是注定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在策略上,对母亲的理解、孝顺、安慰,这些没有任何问题,并且绝对是该与妻子一同做的。

明确战略之后,结合不同的原因,就可以列出一些相应的策略。第一是没有时间介入,这种情况下,男性可以通过找保姆等方式给妻子提供帮手,将婆媳之间隔离开来。如果母亲不愿意,那么跟母亲恳谈就是很好的办法。

第二是没有能力介入,那么就需要研习基本的战略思维,学习如何取悦妻子,孝顺父母,并在空间上隔离她们。空间隔离是非常重要的,如果缺乏具体积极技能,暂时隔离可以让问题消失大半。不过,母亲留下的家务空缺,丈夫必须自己或安排保姆顶上,不然家庭也就无法运转。反过来,如果男性对此一直在逃避,那么问题就不是婚后学习的问题了,而是变成婚前选择的问题。只能说,女性择偶不当,遇见了一个根本不愿意承担责任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女人就应该立刻离开他,绝不回头。

第三是没有资格介入,这是非常棘手的一件事。例如夫妻的房子、事业都极度依赖男性父母,在这种情况下,男性的谈判筹码很少,除了尽快干出自己的成绩和地位之外,还是需要推心置腹的沟通来获得母亲的认同。一个积极的男性,即便暂时需要依靠父母资助、帮扶,但只要能够不断努力,积极进取,父母也会看在眼里,逐步放手,从而给予小夫妻更多的空间。

在处理婆媳关系中,有两点特别值得一提。其一,任何事情如果造成了妻子的不悦,那就一定要慎之又慎。只有先确保妻子一方稳定,才能去着手解决母亲一端的问题;其二,真诚沟通的效果比我们想象得大很多。无论对妻子还是母亲,诚恳、坦然的沟通本身就是在弥合分歧,就是在迈向共识。一个掏心窝子的丈夫/儿子,打动妻子/母亲的概率是很大的。

日剧《婆媳之战》海报

哲学家罗尔斯十分推崇“交叠共识”,即不同社会背景、价值观和利益诉求的人也可以通过形成共识,从而解决多元社会秩序冲突的难题。亲密关系的处理,虽没有涉及宏大的社会背景差异,但因为亲密关系的交融是毛细血管级别的互相渗透,所以处理起来难度也极大。但借助人类与生俱来的沟通能力,无论是神情、动作、语言还是拥抱,这些方式都有着极为强大的纾解矛盾的能力。

德国社会学家哈贝马斯认为,沟通理性乃重建人类生活世界理性化的基础。家庭关系不可能全然理性,但更不可能全然感性,否则一定乱成一锅粥。只有以理性作为框架,感性作为血肉,家庭才能是一个健康、有序的存在。

在婆媳关系的处理中,男性勇敢介入,敢于站出来沟通,这是最重要的。在此基础上,用理性思维认清战略格局,避免平均使力,也十分关键。至于具体技能,每个人都有深植家庭传统的特殊技艺,只要能够沿着战略方向来探索,技能就会不断涌现,而问题也常常在不经意间得到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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