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怎么变成那样了?我倒了水,一会儿就好了。”
原来是秀秀老师昨天带的一盆薄荷,很新鲜,很绿,早起磨里也有沙沙的东西,现在失去了精神,用雪山的长眼睛见面,有这样的“救市”。
小小一个举动,却颇可见薛山长素日行止。书院窗外后园子里,如今也小有气候的了,霸王芋、藿香、幸福树、垂叶榕、黄杨、爬墙虎、竹子,碧荷,竹子,甚而木耳菜、小番茄枝子,林林总总,不可胜数,着实是好养眼一片景色。所凭恃者,亦薛山长隔三岔五灌溉之功。
每完了这桩“功德”,薛山长一面“善后”一面笑说:“这花花草草的,都要感谢我呢。”
正是呢,薛山长常言“城里要有山野气息,山里要有文人气息……”他如今身居长安城中,日以琴棋书画为伴,之于“道法自然,天人合一”之境,自是比旁人更加着意求取。第一步诚意正心,之后即是修身齐家,找寻这“城里的山野气息”便是重中之重。
幸而城南此处,本是“洞天福地”。后园子不算,紫薇花园那一片,原属唐时郭子仪园林旧址。今时“舞榭歌台,风流已被雨打风吹去”,斯园之景,之风,之月,倒成全了薛山长及书院诸雅士了不是?
论起来,自古即今,但凡进则事君,退则隐逸的文人雅士,哪一个又没有自己的园子呢?
王维在“辋川别业”的营建过程中,寄情山水,在写实的基础上更加注重写意,创造了意境深远、简约、朴素而留有余韵的园林形式,使其成为唐宋写意山水园的代表作品:
有山冈叫“华子岗”,山势高峻,林木森森,多青松和秋色树,因而有“飞鸟去不穷,连山复秋色”和“落日松风起”句。
有文杏馆,“文杏裁为梁,香茅结为宇”,大概是山野茅庐。馆后崇岭高起,岭上多大竹,题名“斤竹岭”。这里“一径通山路”,沿溪而筑,有“明流纡且直,绿筱密复深”句,状其景色。
“木兰柴”(木兰花)景致幽深,有诗云:“苍苍落日时,鸟声乱溪水,缘溪路转深,幽兴何时已。”
“鹿柴”,那里“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临湖亭”,有诗曰:“轻舸迎上客,悠悠湖上来,当轩对尊酒。
有泉名“金屑泉”,据称“潆汀澹不流,金碧如可拾”。有“白石滩”,“清浅白石滩,绿蒲向堪把”,“跋石复临水,弄波情未极”。有“竹里馆”,可以“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此外,还有“辛夷坞”、“漆园”、“椒园”等胜处,因多辛夷(即紫玉兰)、漆树、花椒而命名。
宋徽宗在位期间,于汴京宫城的东北隅,营建的“艮岳”寿山(也称万岁山),在园林掇山方面称得上集大成者,可谓“括天下之美,藏古今之胜”。据记载,此园冈连阜属,东西相望,前后相续,左山而右水,后溪而旁垄,连绵而弥满,吞山而怀谷。园内植奇花美木,养珍禽异兽,构飞楼杰观,极尽奢华。当此园落成之后,宋徽宗赵佶曾亲写《御制艮岳记》,记载这一盛举。
艮,在八卦中,为山之象,若作方位,指东北方。相传宋徽宗即位之初,未有子嗣,有道士进言:“京城东北隅,地协堪舆,倘形势加以少高,当有多男之祥。”于是就勾起了宋徽宗选石筑山的欲望,一发而不可收,竟至搜刮天下,大兴“花石纲”(往汴京运送花石的船只,每十船为一纲),结果民怨沸腾,国力困竭,以致金兵乘虚而入,汴京失守。宋徽宗最终被金兵掳走,死于北国,含羞于地下。这个颇知审美、酷爱奇石的皇帝,真是一个玩物丧国的典型。元人郝经曾咏道:“万岁山来穷九州,汴堤犹有万人愁。中原自古多亡国,亡宋谁知是石头?”
整个苑中建筑则亭台楼阁,斋馆厅堂;山岭则冈阜洞穴,岩崖帕壁;泉池则川峡溪泉,洲诸瀑布。更有乔木茂草,走兽飞禽,其胜概难以尽述。来到苑中,四向环顾,若在重山大壑幽谷深岩之底,而不知东京汴梁原是开阔平夷之地,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里竟是人工委积开凿而成。因而徽宗万机之余徐步一到,不知崇高富贵之荣。而腾山赴壑,穷深探险,绿叶朱苞、华阁飞陛、玩心惬志、与神合契,遂忘尘俗之缤纷,飘然有凌云之志,终可乐也。
清代沈三白所邻“沧浪亭”,在《浮生六记》中,是如此描写:“檐前老树一株,浓荫复窗,人面俱绿,隔岸游人往来不绝。”“过石桥,进门,折东曲折而入,叠石成山,林木葱翠。亭在土山之巅,周望极目可数里,炊烟四起,晚霞灿然。少焉,一轮明月,已上林梢,渐觉风生袖底,月到波心……”
传为红楼梦《大观园》,后为袁枚所有的随园之景是如此:“过红土桥,即随园。柴扉北向,入扉缘短篱,穿修竹,行绿荫中,曲折通门。入大院,四桐隅立,面东屋三楹,管钥全园。屋西沿篱下坡,为入园径。屋右拾级登回廊,北入内室。顺廊而西,一阁,为登陟楼台胜境之始,内藏当代名贤投赠诗,谓之曰诗世界……北折入藤画廊,秋藤甚古,根居室内,蟠旋出户而上高架,布阴满庭。循廊登小仓山房,陈方丈大镜三,晶莹澄澈,庭中花鸟树石,写影镜中,别有天地。……东偏簃室,以玻璃代纸窗,纳花月而拒风露,两壁置宣炉,冬炭,温如春,不知霜雪为寒。……斋侧穿径绕南出,曰水精域,满窗嵌白玻璃,湛然空明,如游玉宇冰壶也。拓镜屏再南出,曰蔚蓝天,皆蓝玻璃。……上登绿晓阁,朝阳初升,万绿齐晓,翠微(亭)白塔,聚景窗前。下梯东转,曰绿净轩,皆绿玻璃,掩映四山,楼台竹树,秋水长天,一色晕绿。”
……….
如此佳处,难怪历来有那么多的名士要遁迹山林,当起隐士,“隐逸文化”因此大为盛行。
儒家创始人孔子曰:“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孟子亦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文人得意时仕,失意时隐,自古而然。至六朝时隐士之多,堪称历代之冠。
“隐逸文化”的另一个表现,即是出现了对隐居生活由衷赞美和吟咏的“隐逸诗”。有诗的标题直接用了“招隐”二字。比如西晋张载的《招隐诗》云:“来去捐时俗,超然辞世伪,得意在丘中,安事愚与智。”因写《三都赋》而洛阳为之纸贵的左思,亦有《招隐诗》,其中有句曰:“惠连非吾屈,首阳非吾仁,相与观所向,逍遥撰良辰。诗中提到的惠连是指柳下惠、鲁少连,曾屈已受禄;首阳的典故则是指不食周禄、宁愿饿死首阳山的伯夷、叔齐。意思是说,无论是惠连的曲意求仕,还是夷齐的舍身全节,都与我无涉,我只知倘佯逍遥,怡然自得。
由是可知,对于文人隐士而言,他们既将对自然风景的深刻理解和对自然美的高度鉴赏能力来进行园林的经营,同时也把他们对人生的哲理的体验,宦海沉浮的感怀融注于造园艺术之中。他们的园林所具有的清沁雅致格调,因此附着的这一层文人色彩,可称为“文人园林”。文人园林是在赏心悦目之外,更加寄托理想、陶冶性情、表现隐逸风味,因为文人趣味浸润而“文人化”的园林。
此等园林,自是中国文化的一种载体,是最适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环境。
画家张大千先生在文章中曾如此评价自己潜心创作的江南名园“网师园”:“庭园、书房、画室融为一体,淡朴、简易、雅致。用建筑、山石、池水、花木巧构佳境,多变、巧借、曲折。卷帘一看,窗外蓝天白云,山光树影,尺幅画,无心画,每一扇细木窗格处,都是一幅绝妙的画。人在画中,画中有人。……我爱它独步千古,但要深说,就说不透了。”
大千先生之语,大约颇能代表一般文人隐士对于所栖园林的钟情之感罢?薛山长想来亦不例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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