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山阻击战(或称锦西阻击战),是辽沈战役期间东北野战军第4纵队、第11纵队等部队在辽西塔山地区进行的一次野战阵地防御战斗。在准备时间仓促的情况下,各部队依托野战工事,与进攻的国民党军反复争夺,先后挫败敌十一个师的连续进攻,歼敌六千余人,胜利完成阻援任务,保障了东北野战军主力全歼锦州之敌的行动。
塔山(又称塔山堡村)是一座有200余户人家的大村庄,坐落在锦州湾的近海处。北宁铁路从村西南向东北斜伸而过,附近有一个铁路站名为塔山站。锦西通往锦州的公路也穿村而过。塔山堡村周围是高低起伏的丘陵地带,临近塔山堡村东面名叫东楼台的小高地,标高约海拔50余米,西面5华里处的白台山,标高也只有200多米。塔山堡就位于谷地之中,村前有一条宽度不过20米左右的沙河,名叫饮马河,从西而东泻入大海。塔山堡村东南,饮马河以北,北宁铁路要穿过两座铁桥,名为塔山桥。
集中兵力、坚守要点,这是塔山阻击战守备成功的一个重要经验。东北野战军4纵在受领塔山地区阻击敌人的任务后,“认真分析了敌情地形,正确地选定了塔山桥、塔山、白台山等防守要点,并作纵深梯次配置”,[1]这一战前部署,对阻击战进程有着巨大的影响。其中,建立以塔山堡为中心的布防体系,又是这一部署中的关键点。
五十年代由第41军(原东北野战军第4纵队)干部集体编写的战例材料中,强调“塔山的地形,正面狭窄,不宜展开过大的兵力。我选定塔山、白台山、桥头三个阵地为防御重点。……因为利用地形和兵力部署正确,就构成不可克服的、不可破坏的防御阵地;若我们的防御阵地在塔山以北,则正面过宽,难以达成阻击任务。也就是说放弃了塔山,给敌人让开前进的‘门户’。由此足见地形选择条件在防御上的重要性”。[2]这一部署“善于控制扼守主阵地前之有利地形与要点,使敌我之前沿中间地区在我控制之下,并将诸要点组成为防御枢纽部或支撑点”,“如塔山堡组成了一个营的防御枢纽部,桥头是一个坚固的点,这即有利地保证了迫敌过早展开,暴露敌之进攻企图,使敌不能突然向我主阵地冲击,消耗杀伤敌之有生力量。这对阵地的巩固上起着重要作用。由于掌握了这一点,因而在战斗过程中形成了正面上三个要点(桥头、塔山、白台山)的作战,即节省了兵力,又巩固了阵地”。[3]
以塔山堡为核心来组织防御的设想是由谁提出的?最后的决策者是谁?目前存在着几种不同的说法。一种说法认为设想者及决策者均为当时4纵的司令员吴克华。时任第4纵队政委的莫文骅曾撰文回忆说:“司令员吴克华同志指点塔山、高桥一带,用红铅笔在地图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圆圈。我移目望去,只见锦西、锦州两座重镇南北相对,塔山堡就虎踞在中间,张着嘴巴,衔着锦西北上锦州的公路和铁路。塔山堡,好一个两锦的咽喉!”“在集中正确意见的基础上,吴司令员做了总结,决定以十二师全部和十一师三十二团展开于正面;以部分兵力重点守备塔山堡、塔山桥和白台山等第一线的几个战术要点;以三分之一至三分之二的兵力作为第二梯队,保持强大的后劲,用于支援第一梯队和反冲击”。[4]吴克华在自己的回忆文章中也提到:“8日上午,我和莫文骅等同志带领全纵团以上干部到前沿勘察地形,下午在塔山堡召开了会议。根据上级首长的指示和部队的任务,详细讨论了纵队决心、阵地编成、敌人特点、我军打法及兵力部署等问题。……决定以十二师全部展开于东自打鱼山西至白台山一线,十一师三十二团展开于北山之前,重点守备塔山堡、塔山桥(铁路桥)和白台山等足以支撑全线的主要阵地”。[5]
时任第4纵队副司令员的胡奇才则坚称他才是塔山堡要点的最早发现者。胡奇才回忆说:“部队到达阵地那天,我们即到塔山村附近观察地形,发现塔山村地势很低,处在敌人火力控制之下,部队白天几乎难以活动,当时十二师只放了一个连的兵力,而想把主力置于塔山村后面的小山头上。当晚我们回到纵队指挥所,又看到林总的电报,上面清楚指明要我们防守白台山、塔山村、打鱼山岛和西海口之线。于是,与吴司令、莫政委研究之后,次日(9日)天明前,我和李福泽参谋长再到塔山村后面小山头上查看地形,随即发现守塔山村,比守村后这个小山头有利。因为村后这个小山头很孤单,如果塔山村失守,敌人就会从小山头旁边绕过去,我们就会犯‘失街亭’的错误。……而守塔山村却有很大的好处:从地形上看,敌人盘踞在村前一带小山上,而塔山村地势较低,好像是敌人脚下的一个阵地,但它与敌隔有一条约二十米宽的小河,便于我发扬火力,迟滞敌人进攻;同时,它又控制了公路(公路从村中穿过),并直接威胁着铁路。敌人不打下塔山村,大部队就无法通过,无法展开。因此,塔山村在整个防御阵地中,像门闩一样锁住敌人,成为防御的核心,这是敌人救援锦州道路上的眼中钉”。“于是,我们当即在阵地上找到了三十四团焦玉山团长、江明(民)风政委,要他们立即派一个营到塔山村,抓紧当天晚上的时间抢修工事,并立即把这个部署报告了纵队。十二师长、潘政委、芦副师长来到现场看地形时,我当面和他们商量,他们也同意这个部署”。[6]按照胡奇才的说法,是他首先认识到塔山堡的重要性,并提前作出了适当的部署。纵队领导和师、团干部则是同意了他的想法和部署。
以上诸人的回忆均未提及时任第2兵团司令员程子华在这一决策中所起的作用。根据当时东总的阵中日记记载,10月8日“二兵团程司令已到四纵”[7],10月9日“二兵团程司令已返回本部”。 [8] 仅仅一天的时间,第2兵团司令员程子华往返于4纵和兵团部之间,显然是为执行东总10月4日下达的“四纵应即转至塔山、高桥地区布防”及“程(子华)黄(志勇)即返锦西地区指挥作战” [9]的命令。既然程子华在布防的关键时间点来到了塔山,作为4纵的上级领导,他在以塔山堡为核心这一关键决策中的角色和作用,究竟是怎样的呢?
程子华本人在回忆录中仅称“我在受领任务后,就组织各部队团以上指挥员到白台山现地侦察,我们站在白台山上,可以鸟瞰敌我纵深和前沿阵地”,“我们分析了敌人可能集中的兵力,兵器和主要进攻方向,进行了讨论”,[10]对他个人所起的作用毫未涉及。[11]
程子华逝世以后,在《人民日报》发表的悼念文章中,有老同志回忆提及在塔山阻击战中,“子华亲临阵地观察后,果断地决定将原来部署在制高点白台山的主要防御阵地,调整为以塔山村为主要防御阵地”,“子华同志所指挥的野战阵地坚守防御,正确地选择了防御要点,重点设防,重点守备和积极防御作战的塔山阻击战,成为我军战史上最著名的战例之一”。[12]
值得重视的是,曾担任塔山堡防御的原第4纵队第12师第34团副团长兼参谋长的江雪山在“塔山阻击战追述”一文中提到:“塔山阻击战过去10年以后,也就是建国后50年代末的时候,江师长(按:指原第4纵队第12师师长江燮元)已经被任命为41军军长。那时部队驻防在潮汕地区。在组织一次海防作战演习中,有的干部提起塔山阻击战,把主防御阵地放在塔山村这件事时,江军长说:‘这一功,要归程子华司令员。’江军长所说的这句话,道出了一个历史事实。那是1948年10月8日的事。西线打援兵团程子华司令员,偕同4纵队吴克华司令员、胡奇才副司令员、李福泽参谋长,以及各师首长,视察塔山战场各处阵地。当他们走到塔山西北侧,站在纵队炮兵阵地上,俯览塔山堡、饮马河,在最后确定防御阵地时,程子华司令对吴克华司令、江师长等首长说:‘老吴,把你们12师34团的主阵地,从村后丘陵推到下面村里去。这个村作为该团防御主阵地,兵力最少要放一个营。后边丘陵上放不得,是吃炮弹的地方。’首长们决定后,遂于9日晚,34团放弃了东丘陵的主阵地,1营主力冒着敌弹雨进入村庄。村庄里从原先仅放一个前哨连,改为一个营。第一线阵地伸展到村庄前沿饮马河一线。后来事实证明,这一着棋可十分重要!主阵地处在地形低下的塔山堡,它显示的威力无法估量,成为一座傲然屹立的铁的壁垒,成为一颗为敌拔不掉的钢钉。这散落的村庄,低平的地势,仿佛是诸葛亮的八阵图,里面埋伏着十万神兵哩!这里也可来一个反问:若是把主阵地放在村后丘陵一线明显暴露的目标上,村庄为敌占领,作为向我进攻的出发地,那会是个什么样子?这在战役第一天便显示出来了——这天敌进攻开始的一二小时内,从陆上海上及空中,倾泻的炮弹炸弹便有一两万发,这个狭小的丘陵山头,成为敌显示陆海空军联合威力的理想的目标。为此江燮元军长才感慨说这一功要归程司令。程子华司令是红军时代的老将领,这种画龙点睛的部署,显示他的军事造诣与真知灼见。他安的这个钉子确是厉害的一着,使来犯之敌叫苦不迭”。[13]
江燮元本人的回忆亦可以与此相印证。江燮元在一篇文章中谈到:“10月8日上午,东北野战军第二兵团司令员程子华同志及纵队首长,亲自登上了白台山以东的120高地察看地形,了解我师的兵力部署和阵地的设置。程司令员完全同意我们阵地前沿尽量前伸,扩大阵地纵深范围和掌握强大预备队的设想。他特别指出塔山堡是要害,这里至少要塞进一个营去,把塔山堡村变成一个钢铁堡垒,只要这里突不破,敌人就无法长驱直入增援锦州,我们整个阵地也就稳固了。程司令员这一指示明确了塔山阻击战的重点”。[14]
程子华视察阵地的确切时间虽然存在不同的说法,[15]但是各种史料均表明程子华与第4纵队及各师首长一起视察了阵地并作出过指示和决策。显然,以塔山堡为核心的防御部署是以程子华为主导确立的,至少也是经过程子华确认后才得以成为纵队防御决心的。正如炮兵“塔山战斗总结”中所提到的,是“上下各级指挥员艰苦负责,确定塔山之防御体系”,“二兵团程司令员,纵队吴司令员,及各师师长炮团干部,攀登最高的白台山研究部署后,又接近我步兵前沿二千米,反复研究地形,决定了防御重点”。[16]
[1] “东北野战军第4纵队12师塔山地区防御战斗(一九四八年十月十日至二十日)”,《团师防御战例选编》,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教育学院训练部编,1989年6月,第43页。
[2] 李景昌、王觉、鞠文义、江海、许和、杨文祥:“塔山阻击战斗”,《(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战例汇集》(第一集),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学院出版,1951年10月,第33-34页。
[3]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十一军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战史(初稿)》,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十一军司令部编印,1956年10月,第150页。
[4] 莫文骅:“英雄塔山”,《红旗飘飘(18集)》,中国青年出版社,1979年11月,第179-185页。另参见:《莫文骅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96年7月,第478-484页。
[5] 吴克华:“塔山奋战六昼夜”,《塔山名将吴克华》,解放军出版社,2000年12月,第243页。
[6] 胡奇才:“毛主席伟大战略思想的胜利——忆塔山阻击战”,《红旗飘飘(14集)》,中国青年出版社,1960年6月,第29-30页。另参见:《坎坷的路》,白山出版社,1995年9月,第382-383页。胡奇才后来还撰写过“回顾塔山阻击战”、“历史的奉献”等文,分别发表在《军事历史》、《锦州党史通讯》等刊物上,与之前的回忆大同小异,参见:《风雨六十年——胡奇才将军史料选编》,天津市出版局,1992年7月。
[7] 《阵中日记(下)》,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年10月,第1024页。
[8] 《阵中日记(下)》,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年10月,第1026页。
[9] 《阵中日记(下)》,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年10月,第1017页。
[10] 《程子华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12月版,第312-313页。
[11] 这很可能是出于一种长期养成的谦抑谨慎的习惯。除了我们所熟知的在红25军历史问题上,程子华一贯强调吴焕先和徐海东的贡献,不提或少提自己之外,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在涉及塔山阻击战的回忆文章中,程子华为照顾统战对象的情绪,只提作战对手的番号,而不提及某学长(按:指黄埔军校的学长侯镜如)的姓名。参见程元:“悼念敬爱的程子华同志”,《纪念程子华》,中央文献出版社,2005年5月,第360页。
[12] 黄火青、李运昌、赵毅敏、刘道生、段苏权、王国权:“程子华同志战斗在冀察热辽”,原载于1992年10月4日《人民日报》,转引自:《纪念程子华》,中央文献出版社,2005年5月,第41-42页。
[13] 江雪山“塔山阻击战追述”,《戎马文稿》,广州军区老干部大学,1998年,第184-185页。
[14] 江燮元、杨堃(按:原第4纵队第12师作战科长):“模范的防御战例是怎样创造的——谈塔山阻击战的战术思想”,《铁血春秋——缅怀江燮元同志》,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第417页。
[15] 有些说法明显与阵中日记不符,如原第34团政委江民风回忆中认为是10月7日拂晓,这很可能记错了,参见江民风:“良将一策百万兵”,《纪念程子华》,中央文献出版社,2005年5月,第201页。除江燮元等的回忆之外,第4纵队炮兵团的战史亦支持10月8日上午的说法,参见:《威震敌胆——炮兵第九团团史》,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第九团编,1993年10月,第101页。另一种说法则是10月9日上午。如按照吴克华回忆,10月8日“入夜以后,2兵团程子华司令员赶来纵队驻地九户屯,了解备战工作”,并在第二天一早,视察了阵地。参见吴克华:“塔山奋战六昼夜”,《塔山名将吴克华》,解放军出版社,2000年12月,第244页。莫文骅在回忆中也持类似的说法,可参见:《莫文骅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96年7月,第485页。第12师第34团团长焦玉山在回忆中也称程子华等视察阵地的时间是10月9日,参见焦玉山:“坚守塔山堡”,《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辽沈战役》,解放军出版社,1993年2月,第474页。这种说法也有部队史的支持,可参见:《塔山雄狮——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第一二三师师史》,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第一二三师政治部编,2004年6月,第113页。
[16] “锦州战役炮兵战斗总结——解放战争战史参考资料(其十)”,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司令部翻印,1959年3月,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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