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朋友送我一幅著名书法家朱学达先生"落霞与孤鹜齐飞 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楷书作品。
朱学达游来争食,于是便出现了王勃的这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而对于"落霞"指"霞蛾"这个意思,除了吴曾,其他很多学者也进行了考证。
宋代学者俞元德在其著作《莹雪丛说》中指出:"落霞者,飞蛾也,非云霞之霞。鹜者,野鸭也。野鸭飞逐蛾虫而欲食之故也,所以齐飞。"所以,综合考证来看,"落霞与孤鹜齐飞"的真实意思应该是零散的飞蛾与野鸭一齐飞翔,而非落日下的晚霞与野鸭一齐飞翔。
再看现代诗人,此次《滕王阁序》不事作品赏析式的解读,这篇雄文的文学评论多达千万篇,多我不多,少我不少,不徒增笑耳了。
首先,从命运说起
文学界有种奇怪的现象,叫一语成谶。
笔者作为一个所谓的诗人,偶尔心有戚戚焉也会来上一篇,一不小心就应验了,和前两任的分手,结局都在恋爱时的诗歌中,这……
当然,和笔者一样动不动一语成谶的还有王勃。
不信请看: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
时运、命途,在说他人,也在暗示自己,众所众知,王勃命运坎坷,那样的年纪遇到各种各样的放逐,内心一定是惨淡悲凉的。
然鹅,请看他对此的态度: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虽然命不好,但我难道要就此消沉,NO!我要老当益壮,穷且益坚,时不我待,绝不消沉,一切皆有可能。悲而不凉,凄而不伤。这就是足额的大唐风骨。
继续往下看:呜乎!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泽丘墟。临别赠言,幸承恩于伟饯;登高作赋,是所望于群公。
不知道其他人看到的是什么,我看到的是诗人在用灵魂对这个世界告别。一切都将过去,一切繁茂都将荒芜,包括自己的生命,权当成我的临别,然而帝子在哪里呢,不知影踪,随滚滚长江流去。(我会死在江水中,不要惦记我……)
为什么古今诗人对于生命会有一些提前的预料,因为他们的灵觉、悟性比其他人开发得更多,所以提笔开合瞬间,已料命运走向。
有人也许要问了,这篇雄文最厉害的不是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吗,为什么不从那里开始,反而从尾巴上说起?
因为真的勇士背景绝非华丽图景,而是千沟万壑所有生命均有限,有些甚至刹那花火这种无奈的宿命,始终是人类的梦靥。但对此,我们完全可以做出自己的抉择,沉沦还是激越,出击还是退缩,这种价值判断最初是个人的。但是经过人们的不断传唱,就会变成历史的,民族的。
依旧不讲千古名句,且看下文: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望长安于日下,目吴会于云间。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
天地宇宙无穷,说透空间,盈虚有数,不仅说时间,也带出宿命。且下文再以地势极、南溟深,极言其深,天柱高、北辰远极言其高,将空间再度拉伸。
当悲大到宇宙层面就会壮阔,当凉深入命运层面就会壮烈。有其悲凉意,却无悲凉感,这就是大唐风骨与气度。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去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所呈现的绝世画卷:红色落霞漫天,孤鹜一只,无比宏大之背景,与无比渺小之孤鹜,大与小以如此对立相生。仿佛人立足于天地间,往往有渺小之感。然而真正精彩的不在这种对立,而在绝世而立的雄浑。
落霞与孤鹜齐飞,这个“飞”字就是点睛之笔,天高地迥,万物苍茫,人类渺小,但是那又咋样!一只孤鹜可以带动漫天烟霞,乃至整个宇宙苍穹,飞扬而上。
中国的山水均非山水,皆有情意,中国诗作之写景也绝非写景,皆含情志。此时王勃的情志便寄托在这只孤鹜身上,王勃如果会唱歌,一定会嘶吼:我是那只小小小小鸟……它逆天而上,带动天地,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那么,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秋水长天一色,这是天地冥合,这是空间的无限之大,而在这样的空间中,烟霞漫天!这是生命的红,这是天地的壮,这是有限生命通过极致燃烧迸发刹那光华,并借此抵达无限之时空。
一句话砸出去,千古无声,万籁俱静,初唐之雄,《滕王阁序》一文写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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