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都是来自四川一个地方的,地方的名字他们曾经说过,但我忘了,好像是个什么州,反正很穷,正因为穷,他们才来我们这里打工。来我们这里打工,收入最好的当数煤矿。他们就去了。煤矿的下井工人来自五湖四海,关系也就淡漠,但他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下井的工人中,有一个曾经上过一年高中,便说,“你们三个一起下井,一起吃喝睡觉,每天腻在一起,就像数学中的勾三股四弦五一样。”他们三个不懂什么是勾三股四弦五,那个工友说,这样的关系稳定,他们觉得他们三个的关系也是最好的,大伙就这么叫他们,他们也就认了。有些工友一时记不住他们的名字,但能分出谁是三谁是四谁是五,有时就勾三股四弦五地叫,有的还说成“勾三股,弦回五”,他们也答应。
最近这几天,马四旺一直做恶梦,老是梦见他们三个在煤矿事故中出事了。醒来后,他总会把这个梦讲给了王定坤和牛明理。俩人就呸呸朝地上吐两口,说:“比小子就不能做个好梦?这是在咒我们死哩!”马四旺也就跟着呸呸两口,说:“梦是反的。兴许我们会有好运的。” 说是这么说,但他们心里也就有点不踏实,感觉脑袋里像是注进了煤矿井下的脏水一样,浑浑浊浊的不清楚。 他们所在的煤矿坐落在一个山沟里。沟里的空气真好,有种薄荷的凉,甘甜青涩,总会让他们感觉到老家的味道。煤矿规模不大,这几年煤炭形势好,老板富得流油,却舍不得在安全设施上投资。老板说,再过两年就资源整合了,我也不干球了,乘这两年挣点钱,谁还再往这个黑窟窿里面扔钱。 他们三个也听出了点味道,知道这也是自己挣钱的最后两年机会了。以后煤矿一关,他们就未必能挣这份钱了。人的命,天注定,该死躲不过。他们也很满足,下井干了一年了,他们每个人都往家里汇了四五万块钱了,他们觉得,挖煤尽管危险,活累,但自己又能干什么呢?乘着这个机会赶紧再干两年,弄个十几万,回去也能娶个媳妇。 没钱的滋味他们尝够了,王定坤依然记得母亲为了给他交那点学费,拿钱的时候,手抖抖索索的样子,于是,他毅然辍学回到了家。他宁愿被人打被人骂,也不愿意在学校里被人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他觉得,那眼神是刀子,在剜他的肉。他想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在这一点上,牛明理非常理解他。他也同样需要钱,需要用钱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来这里之前,他们俩就相约,等挣够了钱,一起回家开个饭店,来做做当老板的瘾。 马四旺没有他们的雄心,只要能回去娶个老婆他就满足了,他在家里排行老四,前面三个都是姐姐,他肩负着为这个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哩。 有一次,他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哩。 一说到这,王定坤和牛明理就有点小看他,说:“你怎么就这么点出息。找个女人还不方便?邻村那里有歌厅,去潇洒一下。可好哩。” 马四旺知道他们俩曾经去过好多次。在这一点上,勾三股四弦五就不再那么稳定了。关键是马四旺舍不得,他觉得,为了那一时痛快,要花一百块钱呢。有那一百块钱,够他抽一个月的烟了。他估摸着自己已经攒了有五万多了,反正他比他俩要多。他们总是每个月要到歌厅潇洒一回的。至于怎么潇洒,他只能猜测,反正他不去。
正月初三这天傍晚,他们三个又凑到一起喝酒。这里兴斗酒,他们来到这里觉着斗酒也挺有意思,就学着斗,这一斗就没完没了了。马四旺酒量大,几个回合就把他们两个斗在了桌子底下。马四旺一点没事,他还要去赶下一班的工。 王定坤和牛明理喝得颠三倒四,便有了去歌厅的冲动,俩人互相支撑着说:“走,他妈的,到歌厅过过年。” 马四旺呵呵一笑,说,“你俩去吧,我要下井。” 俩人便说:“你老马不够意思,人家说咱们是什么狗三股四弦五呢,你不和我们一起行动,这三角形不就成不了了?” 马四旺说:“你看你们的样子,现在也是三角形啊,地面算是一条线。” 王定坤打了个酒嗝,蓬头垢面,脚步打晃,说:“不去拉倒,我们去,你不知有多好,人活一辈子,不能光图钱。” 看着王定坤和牛明理两个人晃晃悠悠走远了,马四旺无奈地摇了摇头。 马四旺回去穿了工装,拿了矿灯,坐着猴车哧溜一下滑进了深不见底的矿井。工友看到只有他一个人,都问:“哟,今天这三角形怎么短了两根线。”他不好意思说他们去哪里了,只好说,他俩肚子有点不舒服。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独。以前他们三个可是一起上下井的。在坐上猴车的一刹那,他有了一丝念头,他似乎觉得他们说的对,自己辛辛苦苦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享受嘛。少挣这一次钱又能损失多少。他这样独自行动,是不是有点不够朋友。但转念一想,今天下井是往日的两倍工资呢,他不能错失这个挣钱的机会。他想,等他们回来,他一定要请他们好好再喝一场酒,算是弥补吧。 煤矿终于还是出事了,埋了一百多人。 到了井下,马四旺感觉巷道里比往常要阴冷,水也比往常要多,哩哩啦啦的,像下雨。他想到了这几天做的那个梦,腿便有点发软。他用劲咳嗽了几声给自己壮了壮胆,和工友继续往巷道深处走去。雨靴踩在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传出老远。 快到达工作面时,巷道一处流出了浑浊的水流,伴随有嘶嘶的声音发出。一位老工友立刻喊了一嗓子,“快跑——”所有的工人都一窝蜂地朝着井口的方向涌去。 然而,话音未落,就有工友被突然冲过来的水流打倒在地,马四旺感觉到了恐惧,他没命地往高处爬,水中夹杂了很多石头和木头,像在追击他,短短五分钟水就已经灌满了巷道。 他站在一个高处,眼睁睁看着谁不断往上涌。没过了膝盖,没过了腰,已经到胸口了,他感觉到呼吸越来越费劲,冻得直哆嗦。他看到有工友的尸体已经漂浮在了水面上。他彻底绝望了,一个劲地骂自己,你个王八羔子钻钱眼里了,怎么不和俩弟兄去享受一下呢?去了不就没有这回事了吗?!我的老爹老娘啊,儿子对不起你们呀!我让咱马家绝后啦呀…… 迅速涌上来的水流堵上了他的嘴,他的声音消失在了浑浊的水流之中。
王定坤和牛明理从歌厅出来天已透亮。他们看到一辆辆救护车不断朝着煤矿的方向驶去。他们一下子感觉到有大事了。俩人拔腿就往煤矿跑。 当他们上气不接下气跑到井口附近时,救援工作已经展开,四周停满了各种车辆,警察已经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他们俩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停地自责,要是昨晚把老马拖去多好啊! 两台抽水机呈八字型往外抽水,两股水流沿着两条山沟流向远方。他们知道,那两股水流永远也无法汇聚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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