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中学
话说五七中学,除了亲身经历过的那些人,世界上恐怕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它。
一九七五年,我初中毕业后,被分派到东头读高中。那个时候,三门中学只有干部子女才可以上,平头百姓是没法上的。到了东头,迎接我们的,不是什么学校,而是一座破旧的祠堂,报名签到后,我们自己动手去东头小学搬课桌,然后在祠堂的正厅排好课桌后,上午第三节课就算正式上课了,这样的学校,这样的开学,在现在看来是太简单了。
五七中学是半工半读的学校,每周有两个下午的劳动课,如果需要,也可随时增加。比如遇到农忙季节,可能要连续几天做农活。头一学期,我们劳动课的主要内容是垦荒,只要不下雨,每天下午都是劳动课。经过一个学期的辛苦劳动,草木丛生的老鼠山,被我们这六十几个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开垦出了上百亩山地,种上了小麦和橘子。接着,我们给小麦除草施肥,我们看着整个山包绿油油的麦苗,深为感叹,想不到我们的小嫩手,力量可不小,一个荆棘丛生的荒山,一锄头一锄头挖成了可种庄稼的山地,了不起。当然,也有一些怕苦的同学,没有坚持下来,就退学了。
除了我们学生仔,还有从各大队抽派来的七个工农兵代表,他们是指导我们劳动的,是我们劳动课的技术员和教导员,也是我们的农业老师,其中一个还成了我们的政治课老师。他们不但和我们一起劳动,我们在上文化课的时候,他们也要出工。
祠堂在那个时代,是一个生产大队农业生产的大仓库,不仅存放各种农具、种子,也是收获季节,谷物脱粒、筛选、分户,种子晒收的集散地。为了不影响东头大队的农业生产,后来又将祠堂东面山咀头的一个小庙加以修缮,翻盖成一个教室和一个办公室,第二学期我们就搬到了小庙上课。想不到,我与小庙那么有缘,我的小学是在自己村的小庙里读完的,如今高中又在东头村的小庙里读书,真是太有意思了。
不管是在祠堂,还是在小庙,我们这个“五七中学”的校名,始终没有在墙壁上堂而皇之的炫耀过,也没有做过牌子在教室门口挂过,这并不是我们这个五七中学不合法,不敢声张,而是我们没有在乎,加上校舍太小,实在没地儿写。但是,我们每个同学的每一本书上,每一本作业本,都会写着“五七中学”四个字。当然也写在了我们的毕业证书和毕业照上,更是深深地写在了我们的心里。
到了来年春季,我们又到大周大队东面的海涂上去开垦滩涂,养殖缢蛏。清明前后,寒气尚未退尽,我们的双脚插进海涂那是刺骨的疼,我们的小脚梗冻得像红萝卜,有的小女生还冻得哭起来。经过两个星期的努力,大片大片的海涂被我们的脚踩成了蛏田,播下了蛏苗。
到了初夏,我们收了山坡上麦子,又种上花生、玉米、红薯还有黄豆。
暑假过后,我们就开始着手在我们种地这个山包的东面,起造新校舍。挖墙基,我们自己动手;爆山石,工农兵们干。凡盖校舍用到的砖、瓦、桁条、椽子等等,用船运到岸边,卸货时,我们排长队传送。还有砌墙脚的石块、基础墙的石条,都是我们的肩膀,一块一块抬来的,还有水泥、黄沙、石子、石灰、五孔板都离不开我们的小肩膀。还有泥瓦匠的帮工,都是我们自己和工农兵叔叔一起干的。
同时我们还要收获花生、玉米、黄豆、红薯。
收蛏子的时候,是转年春夏之交时候了,天气还没有完全暖和,有时候还很冷,我们的小脚梗一次又一次被冻成红萝卜。但是我们却是快乐的,人人都乐意,没有人故意逃避,蛏子收完,将近六月了。我们将自己取来的蛏子,一大锅一大锅煮着吃,那时候的蛏子真好吃。
除了我们学校自己的劳动内容,我们还经常帮东头大队收割早、晚稻,小麦,掏红薯、挖土豆、收黄豆、摘棉花、拔棉花杆、拔岸青、割甘蔗等等。为了犒劳我们,东头生产队请我们吃大锅饭,食堂里两口大锅煮满粳米饭,任我们撑着肚皮吃,又香又好吃,我至今还觉得那时的粳米饭特别好吃。
虽然我们的劳动科目很多,但是文化课却只有四门,除了语文、数学,就是机电和读读报纸的政治课。什么是机电?现在的学生,恐怕有所不知了,其实就是农机和电工。农业的机械化是离不开农机手和电工的。五七中学的教育目的,就是为了培养当时农村极为需要的,又红又专的实用人才。这样的教育目的,与当时“教育必须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教育方针是完全一致的。后来,我们的好多同学,毕业后就走上了农机手和电工员的岗位。这就是教育要为生产劳动服务的直接体现。
那个时候,正是全国粮食连年丰收的时候,倪昌武老师有句口头禅:全国粮食超双纲,大家学习争取超绍光。那时候倪绍光读书班里最好,尤其是作业写得特清楚。
两年时间一晃而过,临近毕业的时候,我们的新校舍已经完工。我们毕业后,又招了一班学生,在我们造好的校舍里上课,这一班过去之后,五七中学也就在历史上画上了句号。
按理说,我们这样的学校,能够培养几个农机手和电工员,就已经很不错了。可是,我们这一班不仅仅培养了农机手和电工员,也培养出了不少大学生、工程师、艺术家。
七七年我们毕业,七八年国家恢复了高考。我记得,七八年高考,由于报名人数太多,我们三门在高考前进行了一次预考,淘汰了三分之一,留下三分之二的考生参加高考,高考结果是平均一百十二个考生,只有一个大学生,加上预考淘汰的应该是一百八十分之一。我自然没有考上。说实在的,那时的我,还是一个懵懂少年,什么也不懂,却又偏偏志高气傲。其实,在高考之前,我在台州农大当校长的叔叔,叫我志愿填台州农大,可我就是不听,偏偏填了浙江大学。否则,也许我也可以圆一圆大学梦。由于我们学校所学科目不全,考不上大学,我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此,事后我并不怎么后悔,从此就安心务农,倒也泰然。
就是在这样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高考年代,我们的同学,竟然有十个考上大学,先后考上大学、大专有倪君政、郑仲馗、王伯成、王玲娇、俞玲玲、倪忠福、倪忠颖、叶继良、王端培、祁高龙,其中王伯成还是全国重点大学,我们的老师倪昌武考上浙江水产大学,后来历任三门县水产局局长;倪时金老师考上浙江医科大学,后来为医学博士;还有倪治云老师也考上大学。我为他们而骄傲。
如今再看老同学,郑仲馗已是全国著名的诗人、作家,倪忠颖是台州市教委的处级干部,陈国平、叶继良是县局级干部,王端义是资产上亿的房地产商,周忠富是资产过亿的汽车老板,王忠培、倪忠福做过小学校长,章根明是名震一方的书画家,王未祥是海游镇干部。只可惜我的挚友倪绍光,他二十岁时就写得一手好字,且善书能画,闻名乡里,如果不是英年早逝,到如今,肯定是书坛上一颗闪耀的明星。
无论是从政为官者,还是从商创业者,抑或从军、从艺,就是做农民,到如今都已是硕果累累,腰肥体粗,头白眼花,脸上坑坑洼洼的人了,走了的也有七八个了,我们活着的,不要太辛苦了,应该好好的享受享受阳光了。
往事依稀,拙笔钩沉,错漏处自不待言,有待老同学补正。
2017年3月14日上午初稿
倪忠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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