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成书于日本平京安时代,是世界上最早的写实长篇小说,是日本“物哀”文学理念的集大成者,在日本文坛占有重要地位。《金瓶梅》成书中国明代隆庆至万历年间,是中国第一部由文人独立创作而来的作品,位居明代四大奇书之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学界常常将《源氏物语》和《金瓶梅》同中国清代的《红楼梦》作比较,但少有将《源氏物语》同《金瓶梅》作对比。两部作品的的主人公源氏公子和西门庆,都是有一定社会身份和地位的男性,两人都是美男(《源氏物语》中评价源氏公子美貌是“竟不似尘世间人”,而在《金瓶梅》中,西门庆同样有“潘驴邓小闲”的定位),都有滥情好色的特点,见一个爱一个,也因此,在作品以男性话语权主导下的同时,围绕着核心男性,也出现了一群别具风格特色的女性群体形象。虽然最后两部作品中的女性,大多是悲剧性的结局,在群体上呈现扼腕的命运,但女性毕竟在文学作品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这在男权时代是几乎不可想象的事情,也反映了社会的进步性。比较两部作品中女性命运,也会得到很多的感触。

一、群体构成的女性

据粗略统计,在《金瓶梅》约三百个人物中,女性占了六十个左右,占到了总人数的百分之二十。而《三国演义》、《水浒传》涉及众多人物的著作中,女性也只占到了百分之五,即便考虑到人物基数的差异(《三国演义》、《水浒传》写了约四百个人物)大于《金瓶梅》,所得结果仍然没有《金瓶梅》的比重大,且这些作品中的女性,大多没有《金瓶梅》中女性戏份。由此可见女性在《金瓶梅》中的影响。就身份而言,有家庭主妇吴月娘;爱妾潘金莲、一丈青等;歌姬李桂姐、吴银儿;妓院鸨母李老妈;媒婆王文嫂;贵妇人林太太蓝太太;尼姑王姑子薛姑子;农家老太婆等等。就年龄而言,有年过半百的老妪王婆潘姥姥;有中年妇女吴月娘;有二八佳龄的小雨;还有在襁褓中的长姐。在这个世界中,各式女性,千姿百态,目不暇接。

在《源氏物语》中也出现众多女性角色。源氏公子一生钟爱女人无数,十二岁行冠礼与左大臣之女葵姬结婚;十七岁常常访问六条妃子;追求空蝉被拒绝;错与轩端狄发生关系;邂逅夕颜;十八岁初见紫姬;邂逅末摘花,与其发生关系;与藤壶妃子私通;十九岁与老女人源内侍调情。二十岁与胧月夜偷情;二十二岁与紫姬成为事实上的夫妻;二十五岁再访花散里;二十七岁与明石姬结合。三十二岁向槿姬求婚被拒绝;三十六岁向玉蔓求婚被拒绝;四十岁娶朱雀帝女儿三公主为妻。除去这些主要角色,一闪而过的类似桐壶更衣这样配角更不在少数。

由此可见,在数量和结构上,两部作品在男主人公之外构建了一个庞杂的女性群体,而在这个群体中,又是以和男性角色联系最紧密,也就是有情爱关系的女性为主要构成。分析女性群体的形象,也应该从这一主要的部分出发。

二、两个女性群体的特点

将两个女性群体进行比较,说明这两个群体各自综合了下属个体的一些共同特质,从而形成了这样一个集体话语集团。而综合出来的群体特性,也正是两个群体之间比较的内容。

《金瓶梅》中的女性群体具有一种反抗性的特质。这样的反抗性,是对男权枷锁的反抗,

标志着女性自我意识的解放。这一点从《金瓶梅》书名采用三个女性的名字中可见一斑。这样的解放和反抗可以归纳为三个方面:

(一)对男尊女卑的社会伦理的挑战

    《金瓶梅》中的许多女性性格上具有“剽悍”的特征,而这样的性格也往往体现在对男性的态度上。如潘金莲对武大郎的“妻管严”,为何西门庆结合杀死武大郎;李瓶儿苛待花子虚, 辱逐蒋竹山;再如孟玉楼为改嫁回驳张四舅等, 都反映了在“男尊女卑”时代里世俗女性的躁动。

(二)节操观的变化

纵览小说女性,为男性守节的情况并不常见,更多的是再婚的自由。“先嫁由爹娘,后嫁由自己”,西门庆的女人大多都是改嫁自己家门的,而西门庆死后,他的女人们大多更是争先恐后的再嫁。

(三)性意识开放

明代宣扬禁欲主义,“存天理,灭人欲”。但《金瓶梅》中的绝大多数女子都不这一套。她们认为性欲是人的天生本性, 性欲的满足是人生的目的。春梅和潘金莲见了阶下两只犬儿交恋在一起, 就见景起意, 联想到“畜生尚有如此之乐,何况人而反不如此乎?” 出于这种对性欲的初步低级的认识,她们抛开了伦理节操观念而放纵性欲。她们的性欲追求具有明显的动物性特征, 但却是对程朱理学的一种亵渎, 包含有世俗女性早期的个性解放思想和个性意识觉醒的积极因素。

三个方面构成了《金瓶梅》女性反抗性的内涵。而与之相对的,是《源氏物语》的女性群体特征,即一种顺从的特性。平安京时代日本女性社会地位低下,女性从属男性权力,一个女性的人生的好坏,在于她选择男人的好坏,而女人对男人的不公正待遇却不能有任何的反抗。源氏公子的第一任夫人葵姬对丈夫的疏远和寻花问柳虽然在心中不满,但却从无宣泄,郁郁寡欢,最后早逝。和光源氏情爱关系的女性,无论政治婚姻连结的,还是源氏公子主动交媾的,虽然都在相处的过程中或多或少对源氏公子有不满之处,但出于礼教的考虑,都没有对丈夫有直接的抱怨。《源氏物语》中的女性群体表现出很大的对男性的顺从性。

三、女性群体的悲剧

两部作品中的女性群体最终都沦落到一个悲剧的结局。虽然都是悲剧结果,但产生的机制,两者之间却因为群体特性不同,而有所差异。《金瓶梅》的悲剧,是女性群体对男权主导反抗的失败,而《源氏物语》是对男性顺从的失败。

《金瓶梅》中女性群体的典型潘金莲的结局,不可不谓惨,“武松一提,提起那婆娘,旋剥净了,跪在灵桌子前。......把刀子去妇人白馥馥心窝内只一剜,剜了个血窟窿,那鲜血就冒出来。那妇人就星眸半闪,两只脚只顾登踏。武松口噙着刀子,双手去斡开他胸脯,扎乞的一声,把心肝五脏生扯下来,血沥沥供养在灵前。后方一刀割下头来,血流满地。”应该说,《金瓶梅》女性群体反抗性在潘金莲身上体现最为集中,破坏男尊女卑,多次改嫁,对性欲的不断寻求,潘金莲都做齐了。抛开伦理道德不谈,潘金莲的行为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是有反抗的意义的,但这样的反抗最后遭到了男权社会的强烈反弹,也就是潘金莲惨死在武松的刀下。在女性群体中,孟玉楼和吴月娘似乎享有了相对完满的结局,但这样的结局也是在男性话语下才实现的。孟玉楼被知县的儿子李拱璧看上才得以再次嫁人,展开新的人生。而吴月娘一生都在为西门庆守节,后来将西门庆的亲随玳安改名为西门安,承受了家业,养活吴月娘至70岁善终。吴月娘的命运也没有逃脱男性的安排。

而在《源氏物语》中,可以说光源氏的女人们没有一个是幸福的。无论出身高低贵贱,无论美貌多才还是丑陋平庸,她们一旦卷入了光源氏的世界,就已不再为自己而活。其中藤壶作为桐壶的替身,而紫姬则是藤壶的替身,源氏才对她们青睐有加。他们的开始本身就是一种讽刺。而顺从源氏似乎成为她们得到好结局的必要条件。从开篇源氏与头中将的谈话中就能看出,紫姬对人心存嫉妒,六条御息所生魂祟人,胧月夜肆意放纵真情,而三公主更是和柏木私通到最终出家,这些都是因为她们不能放弃心中执着的情感,尊严,乃至欲望。可以说她们是不顺从的,因而结局也是不幸的。而明石姬,花散里,末摘花都一直对源氏惟命是从,在这其中也有层次的差别,花散里是顺其自然,未摘花是愚钝麻木,而只有明石姬是明了一切而作的牺牲与顺从。她的顺从不是最彻底的,但无疑是最聪明的。《源氏物语》中的女性命运只有3种选择,要么走入坟墓一了百了,要么落发为尼斩断尘缘,要么独守空闺虽生犹死。

四、总结    

总结来看,《源氏物语》和《金瓶梅》中的女性群体的特征虽然迥异,但是却都引发了共同的悲剧结局,可谓“殊途同归”。由此可见,无论是“反抗”还是“顺从”,女性在男权社会中都处在弱势的地位,命运不由自己掌控,受制男性和社会体制,在那样一个时代下,悲剧的命运总会是最终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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