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我大学毕业后,领父母命从一个省会城市回到了一座中部的县城。为了尽快地在线下交到一些热爱摇滚乐的好友,我拿出了白娘子盗仙草的决心和气力,像重疾患者在搜索引擎寻找治病偏方般,搜寻着志同道合的人,最终以失败告终。

五年过去了,结果是,我现在彻底地活在了线上。

可能是我没有发现美的眼睛。不过如果你知道我曾经经历过什么,我想你一定会同情我……

令人难忘的“livehouse”

县城是没有livehouse的。记得刚回家的头几年,我一直盼望着县城能开一家livehouse,有一天我走在大街上,收到了一张宣传册,看到某某处真的开了一间livehouse,我开心极了,当天晚上天还没黑就飞奔过去,一走进里头惊呆了:房子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粉色的气球,和各种粉色的绸缎,一个大蛋糕摆在正中间,十来个年轻的男女在嬉笑和自拍,角落里两台麻将机,一台有人在搓麻将,还有一台上面摆满了烧烤。 

What the fuck……?

 有一个穿着像是海底捞工作服的工作人员走过来,问,美女几位?

 我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一位,今……今晚几点演出? 

工作人员说,九点半演出。

 我说,好……好,那我一位。

我在满场“祝倩倩生日快乐”的尖叫和歌声中熬到了九点半,眼镜上还沾了一坨突然飞过来的奶油,终于几位平均年龄超过35的发量堪忧的中年大哥哥走上了舞台。

调完音后,主唱大哥哥对着话筒,冲台下说,喂,喂,今天,是一位美女——倩倩的生日,一首黄家驹的《真的爱你》送给倩倩,祝她天天开心,越来越美。

 嗦多re咪咪re多re re…… 

我赶紧把海底捞工作人员叫过来:帅哥,这是暖场乐队吗?宣传册上说是来自英国曼彻斯特的david和他的英伦乐队啊…… 

工作人员说,美女,现在唱歌的这个就是来自曼彻斯特的DAVID哦。 

那和曼彻斯特有什么关系?我问。

是这样,他以前的吉他老师是曼彻斯特的。他说。


单纯的心灵被利用

几年前我还没有完全死心的时候,常常在百度上面翻看是否能找到本地乐队的演出情况。翻了两三年,上面永远只有两条相关的信息。一条是“湖心公园夕阳红乐队文艺汇演圆满成功”,还有一条是“佳美婚庆免费提供乐队演出”,第四年终于出现了一条新的信息:本乐队缺一女主唱,不需要会乐器,唱功一般即可。PS:长相也不要求的哦…^-^

我上下打量一下自己,全部符合。立刻去了,打车去。

到了那儿后,一个高高瘦瘦清清秀秀的小哥哥来迎接的我,看着虽然不rocker,但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他领着我到了一间废弃的仓库,外边和里边长着一样多的杂草,他诉我那是他们的排练室。因为以前见过更惨的排练室,所以当时只感觉草里只要不窜出蛇来就没问题。 

排练室里有两个人,我们稍微寒暄了一下,便开始试唱。当时唱了一首谢天笑的《向阳花》,唱完之后,他们都说可以可以。这之后我就每天都过去和他们排练一些翻唱的歌曲,说是下个月有个高校的晚会请了他们。大家相处融洽,我感觉自己终于交到了朋友。 

排练了三个礼拜以后,贝斯手(来接我的那个高高瘦瘦的小哥哥),他突然开始满面愁容。不得不说,看到他犯愁我也开心不起来。因为这三个礼拜他对我表现出了非比寻常的关照,让我作为一个不被要求长相的女生感觉到了被追求般的慰藉。 

所以看到贝斯手犯愁,我赶紧询问,怎么啦? 

贝斯手说,哎……还得招一节奏吉他手。 我说,那就招啊。 他说,马上要演出了,可能快来不及了。不然……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问,不然怎么啦?你快说啊,快说啊! 

他说,不然,你来当节奏吉他手吧?

我说,我不会啊。 他说,我教你啊。 

我说,可是我没吉他啊。 

他说,没事,明天我带你去挑一把吧。 

我那个时候才刚刚换了工作没多久,每个月工资1600元人民币,攒了好几个月想给自己换一个iphone,第二天全砸给琴行了,不仅买了一把3000元的吉他(后来给懂行的朋友看说顶多1000元),还花了2000元报了个电吉他班。 

要不是看到大着肚子的老板娘接过我的钱、管贝斯手叫老公,我真的不知道如今琴行生存是如此艰难了,需要经营者动用这么多的谋略。人类最大的幻觉大概是我以为你喜欢我,原来你只是想让我买产品。 

您若问我买了吉他报了培训班之后发生了什么,不怕没尊严,坦白告诉你,贝斯手又满脸愁容地跟我说:乐队其实还缺一名键盘手…… 

真诚的交友换来尴尬

这么孤单过了几年,我觉得并不需要一直这么被动,我也可以主动去释放要交友的能量,于是,在一次XX音乐节之前,我在网上发了个帖子,求同城同伴一起拼车拼房前往省城观赏。 

三天后有一个同城妹子联系我了,听语音声音温婉软萌,我们约定好到时候在车站一起出发。 

到了那天,网友见面了,我们都挺激动。她手里抱着一块灯牌,写着一位流行偶像的名字。 

我问:你是他的粉丝啊? 她扬起笑脸,说:是啊是啊,难道你不是?大家应该都是去看他的演唱会吧?

我说:……嗯。我也算是吧。 

大家偶像不同,我虽然有点失望,不过都是喜爱音乐的孩子,我觉得可以求同存异。 

上车后她一直想和我聊那位偶像的事情,我只能装睡了。到目的地后,开好房,我们奔赴音乐节现场。 

没想到还是出幺蛾子了。 

我们一到现场就分开了。到晚上九点的样子,我换场去另一个舞台准备看某个乐队的演出,到舞台附近,发现有点不对劲儿——舞台正下方安安静静地站着四五排举着那位偶像灯牌的年轻女孩子,后边打扮比较叛逆的摇滚青年们却在参差不齐却依稀可辨地骂:CNM!滚!占NM的占!要不要脸! 

我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也是一股叛逆的气息涌上心头,于是混迹在人群里,举起金属手势,跟着左边那个戴头巾的老哥一起喊:XXX(那个偶像的名字)的粉丝赶紧滚!音乐节不欢迎你们这样的人!

“XXX的粉丝赶紧滚!音乐节不欢迎你们这样的人! ”我正喊得嗨得不得了,感觉自己宛如摇滚的代言人,突然前边有个脑壳转了过来,用一种怨恨凌厉的眼神死命盯着我。我想这人肯定是XXX的粉丝,我可不能输,于是我立刻用一种更狠毒更凌厉的眼神回盯她!我们就这样互相用力地盯了十秒钟,然后彼此的眼神都逐渐变得困惑和迷惘到恍然大悟:她就是那个和我一起拼房来的妹子。 

那一晚上很不好睡,两个人躺在宾馆都觉得背后有一只眼睛在剜。终于熬到天亮,我们立刻收拾行囊,各奔东西,微信拉黑,从此再也没有见过。


街头弹唱却遭羞辱

报的电吉他培训班一天也没去过,但凭着对音乐的喜爱,我自学了吉他,基本的弹唱变得没有问题。 

有天我孤独地走在马路上,突然想,既然我在这儿找不到朋友,那就自给自足,自己先成为一个音乐表演者,给周围的人带来美的感受吧。街头卖唱是最容易实现的做法,运气好还能赚点零用钱,酷! 

整个县城除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有困难需要支援的未成年小姑娘的歌声,就只有一对放伴奏带假吹葫芦丝的老爷爷和老奶奶。我想我应该能在里头出类拔萃。 

装备准备好,我选定了湖心公园,摆好摊,在一个天朗气清的傍晚开始了我的表演。 

晚上8点钟之前一切都好。 

来来往往的人偶尔驻足,年轻一点的拿手机拍拍照,还有的妈妈指示小孩子鬼鬼祟祟地扔给我两块钱,除了一个奶奶抱着一个哭泣的娃娃边哄边指着我说:宝宝不哭一会琵琶精把你抓走了哦——让我有点不舒服外,别的和我的想象差不多。 

晚上8点,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五个手持鞭子怀抱陀螺吹胡子瞪眼睛的老大爷过来,他们先是在我附近半米外啪啪啪啪啪大力抽打着陀螺,见我没打算离开,便直接拔了我的插头,警告我那是他们地盘,把我赶走了。 

自此以后,我基本绝望。明白了知音难觅,在小城市更是难上加难,经过了这么多狗血的事情,我逐渐明白交朋友和谈恋爱是一样的,强求不来,只能顺其自然,虽然现在活在线上,不过我依然相信总有一天会县城遇见那个心中的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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