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同舟 “一衣带水”背后的杀气

很多人对“一衣带水”这句成语十分熟悉，因为它时常出现在各种外交辞令之中。比如和韩国：

中韩友好协会会长朱穆之表示：中韩两国一衣带水，两国人民的传统友谊源远流长。中韩建交10周年来，两国关系在各个领域都取得了长足的发展，成果十分显著。 

——《全面发展 友好合作——中韩两国建交10周年》

和越南：

中国和越南都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目前也都处在各自的深化改革进程中作为一衣带水的近邻,两国在各自的民族独立和和建设事业中曾相互支持和帮助,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一带一路”框架下中越两国合作空间巨大》

以及和日本：

杨洁篪：中日两国一衣带水。对于双方在东海问题上的分歧，中方一直主张通过磋商、谈判予以妥善解决，以维护中日的战略互惠关系和两国人民的根本利益。

——外交部长杨洁篪会见中外记者文字实录，新华网，2010.3.7

中日两国，一衣带水。过去一段时间，领土争端、历史问题等阻碍两国关系发展。在双方共同努力下，中日关系近来改善势头持续加强。

——《特稿：亲望亲好　邻望邻好——写在新中国首次周边外交工作座谈会召开五周年之际》

“一衣带水”，听起来很温馨，很和谐。但翻开历史书，就会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南史·陈纪下》记载：“隋文帝谓仆射高熲曰：‘我为百姓父母，岂可限一衣带水不拯之乎？”翻译过来就是“作为百姓的父母，难道就因为这一条衣带一样狭窄的长江，就不去拯救对面的百姓吗？”

当时，隋文帝杨坚取代北周称帝，建立隋朝。隋文帝有志于统一中国，在北方实行了一系列富国强兵的政策，国力大增。同时期的南朝陈后主陈叔宝，却荒淫无度、不理朝政。仗着长江天险，他认为隋文帝打不过来。后来，隋文帝采取大臣高颎的计策，经过七年的准备后举兵伐陈。这些话，是他出发前对高颎说的。之后，隋灭南朝陈。

“岂可限一衣带水不拯之乎”——现在再看“一衣带水”，感觉如何？

“一衣带水”在历史上并非昙花一现，《宋史·潘美传》中也有踪迹：“美下令曰：‘ 美受诏，提骁果数万人，期于必胜，岂限此一衣带水而不径度乎？’”

具体怎么翻译到不必纠结，给出上下文，自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上文：（开宝）七年，议征江南，九月，遣美与刘遇等率兵先赴江陵。

下文：遂麾以涉，大军随之，吴师大败。

所以，“一衣带水”就和“差强人意”一样，字面意思和实际含义有些偏差，望文生义是会出事的。说的是距离近，却隐含打过去解放对方老百姓的意思。

开头提到的三个国家：韩国、越南、日本，跟我们的关系确实算是“一衣带水”。按顺序，先说韩国：

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已因遭受了李承晚伪军的大规模军事进攻而被迫反击。朝鲜的全面内战爆发了。美国傀儡李承晚集团从来就害怕朝鲜的和平统一...远在一九四八年，北朝鲜方面就召集了有南北朝鲜各方代表人物参加的南北朝鲜统一会议，但是南朝鲜的反动傀儡政府拒绝接受会议的和平统一主张。

——《朝鲜人民为击退进犯者而奋斗》，人民日报社论，1950.6.27

美国侵略者侵略朝鲜战争的火焰，在南面早已延伸到我国的台湾，在北面现在竟扩大到我国的鸭绿江边和图们江边了。

——《为什么我们对美国侵略朝鲜不能置之不理》，人民日报社论，1950.11.6

然后是越南：

越方挑衅者躲在地堡和竹林中向我方射击，以致国境线我方一边的许多边寨、学校和医院的建筑物上弹痕累累。不论是在红河岸边钓鱼的儿童，还是在北仑河口的中国渔船，都成了他们的射击目标，甚至在我方边境内的一些牧场和耕地里，也被越方偷偷地理上了地雷和插上了竹尖桩，造成许多中国边民的伤亡。现在，整个边界线上的关口、渡口和桥梁都被封锁了，两国间的铁路、公路交通中断了……，往日两国人民友好往来的动人情景不见了，它已被越南当局一手造成的战争紧张气氛所替代。

——《是可忍，孰不可忍》，人民日报社论，1979.2.17

至于日本......有点历史常识的都懂。

有趣的是，《日本新华侨报》曾在2011年专访时任日本众议院议员、国土交通大臣政务官的小泉俊明。他对于中日关系的看法是这样的：

目前，仅凭中国的力量也好，或者是仅凭日本的力量也好，都是没有办法战胜其它国家的。我的意思是说，日中两国必须合作，日中两国应该“吴越同舟”。

——《日众议员:未来中国强大绝非是人口或军力》，日本新华侨报，2011.2.23

直觉告诉笔者，“吴越同舟”绝非“同舟共济”这么简单。翻开成语词典，果不其然——

《孙子·九地》记载：“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而济，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

春秋时期，吴国和越国是世仇，想想“卧薪尝胆”的典故就不难理解。但面对沉船的危机，同船的吴越两国人会全力配合。所以“吴越同舟”的意思是：虽有旧怨，但当同遭危难，利害一致之时，也须互相救助。

但反过来看，“吴越同舟”也可以这么解释：虽然有恩怨的双方会为了共同利益精诚合作，但合作过后依然会照常拔刀相向。由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何2012年东亚峰会前，环球网会专门就这个成语跟日媒掰扯一番：

日本野田佳彦政府执意将中国固有领土非法“买卖”，一手造成了当前中日关系严重的对立局面，但至今不仅看不到野田政府为切实修复两国关系的诚意，日本媒体甚至借两国领导人此次在柬埔寨金边被安排下榻在同一家酒店，宣称当前中日关系“吴越同舟”。

对此，日本JCC新日本研究所副所长庚欣指出，中日当前的矛盾并非如日方所想那么简单，而是涉及领土和历史问题，日方应更加主动地修复两国关系，因此日媒所称“吴越同舟”的说法“根本不存在”。

——《日媒指中日“吴越同舟” 专家：没那么简单》，环球网，2012.11.19

由此可以看出，日本人对我国历史文化还是很懂的。“一衣带水”背后的杀气，被“吴越同舟”不声不响地怼了回去。而两个成语在字面上都有和平的意味，外人看来皆大欢喜，对话双方心照不宣。

最后，分享一段“一衣带水”的近代文献，各位看官可以试着古为今用：

 福建与台湾，相隔一衣带水。

——《新广东》五，欧榘甲，光绪廿九年（1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