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老街,熙熙攘攘。北大街43号的棉织坊展览馆,闹中取静。 

 

跨进门槛,看到一块长方形的黑底红字的石碑,文字清雅。有一段记载使我欣喜:“所产棉布有标、稀、扣,其中以稀布最有名,人称‘七宝尖’,畅销不衰,远销亚欧大陆”。 明清两朝的七宝镇,为著名的“七宝尖”的集散地。

“七宝尖”的名称,我始见于道光年间张春华的《沪城岁时衢歌》。张春华云:“关山路杳风声远,多少龙华七宝尖。”这是在上海竹枝词中首次提到“七宝尖”,当时北方山海关内外,都在上海县城收购“七宝尖”,“设局于邑广收之,为‘坐局’”。张春华在附注中认为是标布。而光绪年间秦荣光的《上海县竹枝词》云:“龙华稀布最有名”,他在附注说“稀布出龙华、七宝,今名“龙华稀”,认为七宝尖为稀布。两位作者说法不同,我倾向于秦荣光,看来我推测对了。  

走进去,又看到一幅凸现的壁画,200年前七宝南东街的纺车街—— 

 

秋风起,蒲溪塘桥南堍以东,长约百米的街上,一番繁荣景象。塘畔停靠着来自七宝四方乡村的一艘艘棉花船。卸船,挑夫用扁担挑着一包包棉桃,或车夫推着车架四匝载满棉包的独轮车,运到街对面的收购处过磅;回想当年,挑夫口中挑担的“杭育”声,车轮滚动的碾压声,过磅的报数声,卖纺织工具的吆喝声,前商铺后作坊制作纺车织布机的锯木刨花声,连成一气,在七宝镇的上空流转,热闹极了。 

 

比照现在的南东街,街两面商肆鳞次栉比,临河的茶铺酒家一开窗,便是清流碧澈的蒲汇塘的潺潺水声,包着蓝印花布头巾的船娘,摇橹欸乃,载客游七宝;河对面为老行当展览馆,万兴酱园等。人流摩肩接踵。今昔不一样,但热闹是一样的。 

 

过棉织坊展览馆内的池上小桥,纺织坊主、侧展馆,均为两层楼,落地木窗门,上半部雕花镂空的玻璃窗,典型的明清式民居,红漆木板,楼前修竹青翠。馆展以植、收、纺、织、染为主线。 

 

馆展侧楼的图片说明,七宝的棉纺业兴起于明初,离不开一个人,松江府乌泥泾(今徐汇区今华泾镇)的黄道婆。她从海南归来,带回了向黎族学来的纺织技术,还有闽广的良种和种植方法。当时乌泥泾的土地跟七宝一样,“因地僻东南旱乡”,不宜种桑养蚕,宜种木棉(俗称棉花)。此后,上海棉纺业以乌泥泾为中心,辐辏周边地区,自然也包括乌泥泾西北面,同属一府的七宝——松江府呈现了“木棉万亩蔚秋烟”的盛景——七宝的农妇也“比户织作,昼夜不辍,乡镇皆为之”。  

这里插一句,据《上海园林志》记载,1929年,上海市曾评选过市花,花魁竟是未列入候选名单的棉花,票数超过了候选的莲花、月季和天竹等,比第二名的莲花多2100余张。为什么是棉花呢?因为自从黄道婆带回当时最好的良种和最先进的纺织技术后,明代就有“松江之布,衣被天下”之说,赞扬黄道婆造福于桑梓庶民。民国初期,上海的棉纺业跃居全国第一。上海人选棉花,我想其实是在怀念和感谢黄道婆对上海的恩泽啊。  

遥想当年夜行七宝横沥桥上,看两岸农舍的茅屋瓦房,从苇帘里漏出了萦萦灯光,隐约听到农夫的霍霍磨镰刀声,农妇的“唧唧复唧唧”机杼声,孩童的“床前明月光”诵吟声,心底该涌起怎样的感叹? 

 

馆展主楼二楼,展览着“七宝尖”布匹实样,“尖”者,拔尖、冒尖,细洁光滑,优质棉布也,旁边是该布织成的男女服装,颜色白灰蓝,有大襟女服,布裙;男式灰蓝长袍,黄马褂等。最注目的是并立着两辆纺车,一辆是一锭的老式纺车,只能纺一根线,另一辆为黄道婆改良后的纺车,三锭,可以同时纺三根线,效率提高了2倍;二楼靠窗口,陈列着一台由一位蜡像的七宝织女操控的织布机,亦是经过黄道婆的改良,布机的两个“八”字形的踏板,拽动着直的经线,双手一来一往投梭,织进横的纬线。织布时手脚并用,讲究协调,好像弹钢琴似的,难度颇大,当年七宝母亲教女儿织布,手把手的,学不会是很没面子的事。故织布是技术活,自然也是件体力活。织一匹布起码得4个时辰(8小时)。

  

一匹“七宝尖”上市,需要织女和工匠的多少道工序啊。主楼一楼就展出了布织成后,工匠踹布(俗称踏布)、染色、裁剪、缝衣等工序。 

 

虽然“七宝尖”已离我们远去,纺车街也不复存在,但它们在提振上海经济中的历史作用,不容小觑,怎能够忘记?它不仅留存于七宝老街的棉织坊,供游人参观,已然成为一种上海乡镇记忆,深刻在我们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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