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锦昌今年87岁。大学毕业后,他就在复兴岛上海水产公司上渔船捕鱼了,从助理大副做起,历任大副、船长。改革开放后,他走上了领导岗位,先后任上海海洋渔业公司经理、上海水产局副局长。回忆起自己当年在海上的那段生涯,老人至今记忆犹新。
解放初期的渔船,都是解放前遗留下来的,真正能生产的只有26条,分为美式单拖渔船和日式单拖、对拖渔船,单拖为1条船用2块网板撑开网口拖一顶网,双拖为2条船拉开距离拖一顶网,这样扫海面积就大了。
1950年头几个月,舟山群岛最大的岛屿定海岛控制在国民党军队手里,舟山群岛所属的嵊泗列岛也被国民党军队占据。新成立的上海水产公司捕捞船队,只能在东海的长江口佘山(此佘山非松江佘山,实际上是被称为“东海第一哨”的佘山岛)外渔场作业,渔场面积不大,而且经常被国民党收编的海匪骚扰枪击。
1950年5月我解放军打下舟山定海岛,7月,乘胜继续攻打舟山嵊泗列岛(包括大、小洋山)。上海水产公司捕捞船队在运送解放军和武器弹药登岛过程中,出了个支前英模梁石民。舟山群岛全部解放后,长江口通往中北东海咽喉要冲的航道打开了,辽阔的舟山渔场的碧波万顷,就在面前。
但海上尚余零星海匪,贼心不死,驾着轻便快船,几个人靠近正在作业的上海渔船,边用枪逼着船员,边张开口袋抢鱼货,有时还绑票抓人,得手后一溜烟逃窜,严重干扰捕捞生产,很头痛的。1951年,经华东军政委员会批准,给每条渔船都配了枪。用当时的话说,劳武结合,即“一手拉网,一手拿枪”。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1952年,钱锦昌从上海水产学院毕业,分配到700吨700马力,俗称“大拖轮”的日式单拖渔船,此船以烧煤的蒸汽机作动力,性能尚可,日本人曾驾驶此船去冰岛捕过鱼。朝鲜战争爆发后,首任联合国军总司令美国麦克阿瑟将军横蛮地将纵贯黄海的东经124°定为警戒线,对越过线的中国渔船采用开枪劫船或劫人,很不讲理。那时上海渔船定位用六分仪对着太阳手测,不太精确,有时明明在边缘,就被诬陷为越界。如钱锦昌的2个同学,俞福言和严正仁在黄海渔场作业时,前后被当时属于“南朝鲜”的海军抓去,俞同学跳海泅游回到自己的渔船上。严同学先被抓到“南朝鲜”,再被遣送至我国台湾,他在上海的妻子为此哭瞎了眼睛。上世纪80年代中期严同学曾返沪探望亲友,与钱锦昌等老同学见过面。
而后,渔船上又增加了武器,钱锦昌的船上不仅有步枪、冲锋枪、卡宾枪,手榴弹,还在船头架设了12.5口径的机关炮。劳武结合,用枪杆子保卫海上作业,威慑敌船。那时上海渔船时常持枪,调转机关炮口,与敌船对峙,谁也不先开火,结果敌船只能悻悻然而去。劫人的事几近绝迹。
1957年,已从上海水产公司划出来的上海海洋渔业公司的60多条渔船,只能解决上海市场供应的较小部分,大多数靠外省市计划调入和计划采购。1955年,上海渔轮厂造出了218吨的木质渔船;1958年又造出了250吨的钢质渔船。据《上海渔业志》记载,1959年起,以上海渔轮厂为主,市政府又动员沪东、求新、江南等大厂亦参与造渔船,上海渔业公司的渔船,从1959年的88条,增加到1964年的198条,形成了“吃鱼靠船”的新格局,将上海市场吃鱼货源主要靠外省市,扭转为大部分靠上海海洋业业公司船队捕捞的渔获。
50年代中后期,东海、黄海上鱼多得无法形容。1958年,钱锦昌升任船长。那一年大黄鱼春汛,黄海吕泗渔场,七省一市的数百条渔船,都集中在水深30米的海中拖网,钱锦昌当船长的沪渔302,刚出航,起第一网的时候,但见整条网浮上海面,网眼里卡满了想钻出网的大黄鱼,满眼光灿灿的;再看四周的渔船,有些船因为鱼太多,把网都撑破了,海面上霎时漂浮起一大片宛如金黄色沙滩的密密匝匝的鱼儿,赶紧用带长竹竿网兜捞上船来。
钱锦昌这一网大黄鱼,从上午一直起到繁星满天的深夜,把大小鱼舱塞得无一点空隙,102吨,当即返航回上海复兴岛渔港。当然,像这样的大网头,真的比较少,可遇而不可求。
上世纪50年代末60年初,连续数年,东海北部夏、冬两季带鱼汛期产量逐年上升,且产量稳定,钱锦昌的沪渔302吨位大,一个航次半个月,可捕带鱼70吨。当时渔船上都装有1000-1500只木制鱼箱。对捕上来的堆在甲板两侧的带鱼,钱锦昌叫船员们将条子粗长,颜色鲜亮,像银色大砍刀似的带鱼一条条捡出来,盘起来装在长方形的木箱里,一箱20公斤,既便于计数,又可以卖出好价钱。装好箱后用带铁钩的绳子吊下鱼舱,由在舱底的船员一箱一箱地铺平在舱底上,然后用铁铲撒上一层机制碎冰;较小的带鱼用钉耙耙进竹箩筐,也吊下鱼舱,均匀撒开在平铺于鱼箱,已经板结成一片的薄冰上,再在散装鱼上浇一层冰。就这样,一层箱子鱼,一层散装鱼,一网网捕鱼,一层层堆上去,直抵鱼舱顶部,塞得满满当当。
上海渔业公司吨位小于沪渔302船的其他船,一航次有40吨左右。当时许多条渔船集中返航,上海江浦路、王家码头、军工路3个鱼市场,卸鱼天天排队,每个船长都想自己的船先卸鱼,而后掉头去赶渔汛,有船长提出去外地卸鱼,上海水产局不同意,说这些年带鱼已是上海市民最主要的食用海水鱼,时任常务副市长的曹荻秋同志,老长一段时间里,几乎每隔半个月就要到渔业公司实地来一次,关心海上捕鱼生产,给予后勤物资支持,所以还是卸在上海好。
当年渔船担负着“劳武结合”的双重任务,一接到命令马上飞一般起网,奔赴指定海域执行军事任务。钱锦昌至今说起来引为骄傲的是,1960年5月,海上天有点热了,大家穿着单衣,正在东海上拖网。沪渔302接到上海渔业公司基地转来的东海舰队的命令,说明天某时,美国第七舰队一艘驱逐舰将在东海公海某海区出现,请沪渔302协助监视。
第二天,天气很好。钱锦昌早早地收了网,轻重武器都子弹上膛,其中沪渔302中间饭灶间(厨房)的右舷窗打开,架着一座直弹筒,筒膛里装着一枚热水瓶大小的炸弹,据说击中目标后有50吨的爆发力。到了时间,钱锦昌他们果然看到一艘4500吨左右的驱逐舰,在浪岗山外海上开过来,船头标志为721,很明显,属于美国第七舰队的。但此船的几门大炮都用帆布炮衣裹着,看来是在执行侦察任务。他马上用电报向上海渔业公司基地汇报。此后,东海舰队情报部门表扬了沪渔302。
当年就是这样,不带武器不出海。一手拉网保障市场供应,一手拿枪保卫万里海疆。一身而两任焉。
1959-1963年,上海带鱼凭鱼票供应。1960年12月,为支援上海吃鱼的缺口,由上海市政府决议,经国务院批准,浙江省嵊泗县(嵊泗列岛)划归上海(1963年1月又划回浙江省)。但有趣的是,嵊泗县至今邮编还是上海的“20”当头,而不是浙江的“31-32”当头,也算是嵊泗县曾属于上海的一点痕迹吧。
钱锦昌
粮食、食油、副食品几乎都凭票供应。猪肉有票无货,因为那些年要2-3年才能养成一头生猪。海里鱼多得是,可以随时捕,马上可以吃,这时候海水鱼挑大梁,“以鱼顶肉”了。后来带鱼有的月份竟然供大于求,多了,到菜场买带鱼,补贴食用油油票。
这几年时间,上海渔业公司的船忙得不可开交,渔船靠复兴岛码头,经常是今到今开,今到明开。即使是今到明开,钱锦昌作为船长,等他处理完卸鱼等船务后,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妻子正在洗漱,准备休息了。他的妻子毕业于复旦大学化学系,高桥化工厂工作,厂子里工作忙,钱锦昌又在海上,夫妻都无法照料一双儿女,就把他们送到无锡老家,由外婆带。
当时渔业公司海上3000名船员,150条渔船(扣去在渔轮厂上排的大修船),船员的口号是:“多拉一网鱼,等于一头猪”“多拉一网鱼,多支持一个小菜场”。在海上拖香参、剥蟹肉、晒鱿鱼干虾干等,增加小水产品种供应市场。1960、1961、1962年,钱锦昌连续3年没有公休。等一双儿女回上海读小学,几乎都不认得爸爸了。
船员长年累月,日夜辛劳在大海上,公休是以一航次15天计算的。那时候没有双休日,每周星期日休息,一年公休,星期日加节假日,总共不过60多天,3年公休也不过190多天。这190多天,捕捞渔船队调度员无法安排钱锦昌补休,只能给钱。钱锦昌记得清清楚楚,补发了240多元,他喜欢摄影,倾尽所有,买了一台135海鸥牌照相机。
当年小菜场出售的阔带3毛5,中带2毛2,狭带1毛5。那时的上海主妇流行做曝盐带鱼,即将鱼斩头去尾,剪成一段一段的,撒上盐,搁在淘箩里沥干,起油锅干煎。煎鱼时,上海的大街小巷油气弥漫,香飘十里。煎好的带鱼,鱼肉外脆内嫩,鲜美爽口,相当下饭。
捕捞带鱼的那几年,尽管样样凭票,但船上伙食供应,细粮猪肉等都有,稍稍变化的是面粉和食油供应少了点,不过船上都有替代品,用青色的蚕豆粉发酵做成馒头,再用割取捕上来的鲨鱼鱼肝熬油,油炸馒头味道可以,就是有点硬。船上平时也用鱼肝油,煎肉、煎鱼、煸蔬菜,可多吃了鱼肝油,口腔会发溃疡。钱锦昌有时心里也埋怨。但有一次渔船到港,他难得傍晚回家,看到妻子李老师正在吃煮山芋,一问,才知道上海人民把最好的都给海上一线船员吃了。他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
钱锦昌还记得,那些年,上海电影制片厂演员,由金焰为团长,带领秦怡、白杨、王丹凤等名演员,在复兴岛渔港渔船集中到港时,曾多次上船慰问船员们。
1958年-1964年带鱼的年产量,上海海洋渔业公司以平均14%的速度递增,1959年1.1万吨,至1964年6.2万吨。渔船船员一手拉网,一手拿枪,为上海市民食有鱼,为蓝色海防线巡航,劈风斩浪,劳苦功高,记载史册。
1966年初,钱锦昌被评为农业部劳动模范。
(本文编辑朱蕊 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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