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导演 湘西，有我的人生小站记忆，也与谢晋导演有关

有人说，人生如一个舞台，每一个人都只是匆匆过客。在某一个特定时间，经常光临的某个地方，可以说是人生的一个重要驿站，也可称为人生小站。在湘西大山丛中，有一个小火车站，叫罗依溪站。那是我人生旅途中的一个小站，留下一些美好的记忆。

这是大山里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火车站，就一个简单的候车室，放一些简易板凳，人们就在里面候车。人多时，更多的人站在外面，用随身背着的空背篓翻过来做板凳，或者靠着放满东西的背篓休息。站前是一排长长的码头。人们下车后便向码头走去，下很多级阶梯乘船，进酉水，上王村，或者下镇溪。

站后是几条长长的铁轨，并列着，延伸着，直到远处黑咕隆咚的隧洞中。火车来了，不论白天黑夜，远远地看见隧洞里的一束强光。接着，听到“呜”的一声长鸣，那束强光越来越近，伴随着“哐当哐当”的声音，一个庞然大物瞬间就到了眼前。那就是火车，要么是绿皮的列车，要么是敞篷的货车。不管是什么车，那一声长鸣给寂静的山谷带来震响，给期盼的人们带来惊喜和激动。

罗依溪是一个古老的地名。这是沅江支流酉水边的一个小镇，曾经改名为“东方”，老百姓不习惯，后来又恢复了原名。以前，靠着酉水河的滋养和交通的便利，这里有山有水，是一片比较富裕的地方。上世纪70年代，下游修建了一个叫凤滩的大型电站，将河水拦截起来，形成高峡平湖。于是，这一带变成了淹没区，形成许多河叉和湖泊，有了一个叫“栖凤湖”的美丽名字。周围青山叠叠，湖畔杨柳依依，风光如画。

1991年，我在湘西一家报社工作时，被抽调到永顺县的王村镇（现芙蓉镇）搞扶贫。王村离吉首约80公里，但当时既没有高速公路，也没有高等级公路，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而且比较险峻，不通班车。好在焦柳铁路从这里经过，设了一个小站，便给这偏僻的地方增添了许多人气。

因为工作需要，我们经常往返吉首，基本坐火车。火车到罗依溪车站下车，再坐船去王村，也要一个小时。因此，罗依溪成了我们重要的驿站。

出罗依溪车站，站在码头上，便可以看见一个比较大的湖叉。周围是连绵不断的山，绿树掩映中，散落一些民居。袅袅炊烟，从民居上空升起，好一幅恬淡宁静的水墨画。湖水根据季节而涨落，那些停泊在码头上的船只也跟着涨落。夏天丰水季节，湖水升高，湖面开阔，下码头不远，便可登船。到了冬季，电站发电空库，水位下降数十米，那码头阶梯越来越长，要行走好一阵，到了湖底，才能上船。

不论是上船下船，总会遇到当地老百姓肩挑背负，拖儿带女的。赶场也好，走亲戚也好，湘西老百姓习惯于背背篓。什么东西，都往背篓里装。连那小孩子，也放进背篓里，背着走。母亲弓着腰背着，孩子则坐在背篓里，像将军巡视一样，眼睛叽里咕噜转动着，不停地观察欣赏这个新鲜的世界。船是那种柴油发动机的，开起来“突突突”地响，人们坐着或站在船舱，讲话很难听清楚，要对着耳朵高声大叫才行。

那湖水却特别的清澈，上面部分很透明，可见水中的游鱼，也可见沉入水中的一些山的轮廓。湖水下面部分幽蓝幽蓝，不知道有多深。汽船开过，在湖面画下一条深沟似的波纹，慢慢地向周边荡漾开去。过了许久，那湖面才开始恢复平静。

电影《芙蓉镇》剧照

有时坐在火车上，便能远远地看到客船。夕阳西下，湖面像铺上一层金色，客船行驶在湖面，向着夕阳那道金光驰去，又一幅鲜活而壮美的画图。

更多的时候，人们乘船先到了车站，需要等车。除了赶场的日子，平时坐车的人很少，就那么几个人，在空旷的候车室里，显得很孤寂。这时，我常常会想起前些年流行的一首歌——《人生小站》，在心里默默地唱起来：

记得那是夏季

天气多风又多雨

也许纯粹是偶然

在这小站遇见你

多少次的见面

你我默默无语

不知是有意无意

两颗心互相躲避

面对面两列火车

擦肩各奔东西

这也是命运注定

有相聚就有分离

哦 忧伤的一出戏……

此时此刻，歌词中的描绘，与我当下的情境是如此地一致，不得不佩服词作家的感受力与表现力。

一年的扶贫结束了，其后便很少去那个车站，直到十年以后。

2002年5月，应湘西州委、州政府的盛情邀请，大导演谢晋率《芙蓉镇》剧组主要成员姜文、徐松子、张光北、郑在石等重返芙蓉镇。

原来，早在1985年，谢晋导演为拍摄电影《芙蓉镇》选择外景拍摄地，最后选中了王村。因为当时王村的交通极不方便，除了主要道具用汽车运送外，所有演员都是坐火车到达罗依溪车站，再转船抵达王村的。他们一行在王村拍摄时间半年多，才把外景拍完。因此，罗依溪车站也成为他们经常中转的一个驿站。

2002年5月2日，导演谢晋率当年《芙蓉镇》主创重回湘西王村   李祥权 图

此次重返芙蓉镇，为了找回当年的感觉，谢导提出，行程一定要安排从吉首坐火车到罗依溪车站下车，然后乘船去王村。这次路过罗依溪，观众倾注了空前的热情，迎接着谢导一行。

谢导当年79岁，虽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意气风发。车站周边的码头上、民居里，挤满了欢迎和看热闹的人群。谢导在工作人员的护卫下，向群众频频挥手致意，像重返故乡一样，激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作为省级媒体的记者，我是全程陪同的。一到船上，姜文就要求试试自己开船，舵手只得让他来驾驶，自己站在一边指点。姜文应该是开过船的，一举一动很像那么回事。我则陪同谢晋等几人站在甲板上聊天看风景，合影留念……

记得谢晋先生在同当地老百姓作别时，深情地说，我一定要来的。可是6年之后，他永远地走了……

光阴荏苒，随着电影《芙蓉镇》的成功，湘西猛洞河的旅游也风生水起。其后，王村更名为芙蓉镇，罗依溪站也更名为猛洞河站。车站重新修建，规模扩大了，也更漂亮了。

但我常记起那个小站，和那小站边永不回来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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