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8月8日,中关村的一家书店。

有读者问我:

“阿尔德里奇来马刺,你高兴不?”

“高兴。但更高兴的是邓肯留下来了。”

有些读者发出了“不要这样攒人品”式的声音,我于是问了句:

“这里有湖人球迷吗?”

有球迷举手。

“如果2015年夏天,你们可以得到凯文-勒夫和威斯布鲁克,条件是科比立刻退役。你们干吗?”

他们面面相觑一番,然后……集体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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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N每年准时发一篇文章,日益直白地说科比已经成了湖人重建的障碍。无论是他的大工资、他的性情、他的迟暮年龄、他的技术细节,都让湖人无法继续前进云云。是啊,如果科比现在立刻消失,也许乔丹-克拉克森能爆发出漂亮的火焰,德安杰罗-拉塞尔能成为年度新秀,兰德尔会像头小公牛一样场均两双,希伯特能成为盖帽王,而且和拉塞尔打出漂亮的挡拆配合;路易斯-威廉姆斯会成为年度第六人,伟大的胡尔塔斯将和普里吉奥尼刚来NBA时一样,“让你们看看南美第一指挥官的智商优越感!”

然后……这些真的是湖人球迷想要的吗?我们花一个赛季,研究兰德尔的步伐、克拉克森的突破、拉塞尔的持球、希伯特是不是终于复苏了、斯科特是不是要下课,什么时候把萨克雷和凯利给处理掉,让罗伯特-厄普肖上位……

抑或是,直面这个事实:承认吧,对大多数人而言,这个赛季的主要意义是:

这可能,就是科比-布莱恩特的最后一个职业赛季了。

季前赛,我们看到了:科比很活跃,尤其在防守端,他大胆的赌博、快速夹击和不顾一切想参与反击的认真,他在腰位背身时步伐还是像自动点唱机一样干脆,他还是可以骗到罚球。当然,这一切,以及其他“科比会打3号位对吧,是不是还有可能打小阵容4号位”、“斯科特教练会不会限制科比的时间”之类,其实都没有意义了。

1977-78季,哈弗里切克的最后一个赛季,每到一个球场,都有大批球迷与对手为他送行。1997-98季(也包括2002-03季),大家都知道那是乔丹的最后一个赛季,结果他的每个客场都像一个盛大游行,不断创下各类票房纪录,因为“大家要来看一看迈克尔”。2015-16季,科比会如何呢?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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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8月,科比-布莱恩特满了37岁。

他的现况,我们都知道了。

1996-2004,是为职业生涯第一折。奋斗成为湖人三连冠的二把手,同时与鲨鱼失和。赶走鲨鱼,拥有了自己的球队,也开始了命运低谷。

2004-10,奋斗着,将湖人重新带回冠军宝座,回击了鲨鱼对他一直以来的敌意。

2010-15,一切都在离他而去:禅师、费舍尔、巴斯、冠军荣耀、健康……然后是2015-16季,可能将迎来最后一个赛季,基本上,继续与冠军无缘。

他的确不适合这个时代。2008年他就一直强调,希望联盟回到老派篮球的风格。何谓老派呢?如下:

上个赛季……

哈登有69%的投篮是篮下和三分球出手,长中距离出手只有20%。

库里有67%的投篮是篮下和三分球出手,长中距离出手23%。

勒布朗在热的最后一季,63%的投篮是篮下和三分球出手,长中距离出手25%。

而科比的上赛季?

有38%的投篮是篮下和三分球出手;48%的投篮是离筐3米到三分线内的长中距离。

实际上,在他的夺冠两季,也就是他打法最合理的时候,也是每场40%的禁区+三分球出手,超过47%的长距离中投。

这是个一切都数字化的时代了。科比、麦蒂、艾弗森、卡特、阿里纳斯们那个“晃过对手空位投篮”的时代结束了。这是个“一切投篮最好是禁区或者三分球,中投和背身只担当惩罚性武器”的时代了。现在的豪强,是建立在无数三分火力支持、无数挡拆掩护纵横的工业时代了。而科比是冷兵器时代的单骑英雄:他当年居然还要和鲨鱼俩人抢出手呢……

他不是没想改变。实际上,2006年之后,科比在增加无球走位,2008年之后,他在增加自己的背身。近两年,他的无球选位、分球和防守,都在努力适应,但他骨子里,还是个古典的中距离球员。那个适合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但他还在继续打NBA。

他这个结局,是他自己选的。他不知道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身为每天浸淫在篮球里的篮球狂魔,他一定比我们更明白。

求仁得仁,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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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赛季,全美国人民会去现场看科比吗?

一个细节:

迈阿密的球迷爱韦德,因为韦德是个很懂得与现场球迷共舞的人。跳上计分桌,挥拳,跪在场边摆酷,诸如此类。费城的球迷爱艾弗森,是因为艾弗森会抬手放在耳朵边,“我没听见哦!”卡特早年很会摆酷,每次扣完篮后,或者怒吼,或者就面无表情,沐浴着掌声,慢悠悠地跑回去。勒布朗会和队友在场边跳舞。威少爷和诺阿有无数的手势摆谱。德克在2006年开始有一个“冷笑,不在乎,打出激情球后双手比划手枪收进裤腰”的动作。

当然,这方面,乔丹是第一流的。他懂得跟人群耸肩,他知道跟场边球迷或裁判比划,在他的巅峰赛季,乔丹很享受这种“我给你们摆造型,你们看到了?你们看到了还不欢呼?!”

而科比呢?

科比在球场上的动作很丰富,但他很收敛……他有一个拍广告时专用的“你们觉得我不真诚也无所谓,反正我笑得很开心啊”的假笑,有一个在比赛局势微妙时常用的冷笑。他很少像韦德那样有喷薄而出的、与现场球迷互动的激情。当他要摆造型时,他或者冷酷地凝住,或者愤怒地睁大眼睛。

看过科比巅峰季的人,通常会注意到这点。客场看科比的球迷,对他的感情很矛盾:欣赏、佩服、憎恨、恐惧、无法亲近。科比和KG一样,会让人觉得“他们打篮球时是有多想泄愤啊”,但KG会倾泻自己的感情,会去以头撞篮架,会用垃圾话滔滔不绝;而科比大多数时候,冷笑着,在2008-10那两年还喜欢对着镜头咬牙。

他一直独力奋战着,你随时都觉得他负载着许多。他复杂的技术动作,他凶狠的比赛态度,他总是背负着许多。

他本来可以安享晚年,但是,他自己选择了走得这么辛苦。

实际上,科比现在的打法,并不比巅峰期更任性。只是当年的他神英天纵,所以巴克利也一边骂他不传球,一边在湖人vs鹰球场爆满时,说亚特兰大球迷“是来看一看真正的好篮球是什么样子”。而现在,漫长的伤病和低谷之后,非议便起来了。

当然:他本可以选择更平安地离开,但他自己选择了如今的一切。

我们都知道,科比-布莱恩特的性格造就了他的高峰与低谷。他的执拗、好胜、偏执、在意细节、某种程度上的孤僻,使他成为了NBA史上训练最勤苦、最顽强的球员之一,是这种性格使他成长为NBA最好的球员之一,是这种性格使他成为2000-02三个总冠军的二当家,是这种性格使他熬过了低谷,在2008-10季拿到了总冠军。

与此同时,也是这种性格,使他和鲨鱼失和,是这种性格使他无法成为一个更好的队友,是这种性格使他在晚年的执拗,无法成为一个“大家都愿意来和他打球”的吸铁石。

就像他那些进攻选择。是他的性格使他的许多投篮选择不合理,但也是他的性格使得他投得进那些高难度投篮。瑕瑜互见。

如果不是他这样的执拗性格,也许早就在巅峰期退役了,但也许同样,如果不是他这个执拗性格,他根本无法在NBA鏖战这么久。

所以他现在的处境,他的光荣,他的低谷,他的辉煌与幽暗,甚至他的苦境,都是自己找来的。求仁得仁,如此而已。

这样一个人,可能只在NBA打最后一个赛季了。

你真不想多看看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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