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王华中
编辑丨于墨林
“时髦”,“冷艳”,“妖冶”…在搜索引擎输入木玛的名字,我们可以得到很多诸如此类,在那一代摇滚音乐人中十分少见到的标签。
作为1998年成立的“木马乐队”主唱和吉他手,除了那些颇为引人注目的标签外,木玛所做的音乐更是成为了不少资深摇滚爱好者对于一个时代的回忆。
时代或美好或动荡,总会过去。如今的木玛形容自己的方式颇有些戏谑的味道,“就是一个炮灰级的音乐人”。
事实上,成为炮灰并不一定非得是木玛的命运,在此之前,木玛同样面临过选择。“我以前做过摄影师,准专业级的,干摄影我估计现在很有钱了”,木玛边说边笑,“比音乐挣得多!”——在当时那个年代,选择了音乐事业就意味着要和困顿划上等号。
一转眼十八年过去了,音乐行业发生了不小的转变,木玛作为一个音乐人依旧活跃在舞台之上,今年的全国巡演“以梦为木马”正在进行当中,将在三十个城市陆续开唱。
对于木玛个人而言,一路走来的得失并不能用“简单”二字来形容。在音乐这条路上,他遇到了黑色的音符,暴烈或深沉的情感,被诗化的生活和无处不在的美。关于音乐、关于行业,木玛讲了很多,但除此之外,关于他自己,他却似乎不愿多谈。
耍酷是走上音乐路的初衷
出生在湖南,有一个在铁路上工作的父亲,十一、二岁开始接触流行音乐,听崔健唐朝黑豹张国荣迈克尔·杰克逊,十八岁左右就外出闯荡全国跑。木玛认为自己对音乐的兴趣和对艺术的追求是在欣赏、阅读以及与同类爱好的朋友交流的过程中慢慢培养出来的。
但最初开始做音乐的理由非常简单——耍酷。
“没别的,就是因为(音乐)这个事儿酷,这个事让我跟其他人不一样,不一样才有幸福感嘛,牛b永远都是体现在差异上。所以先是表面(耍帅)那一套,发展到后来我发现好像无意中碰到了一条特别有意思特别适合自己的路,觉得耍酷没劲了,才去追求更高更深层的东西。”
随后,带着“只要不犯法就行”这句家人的叮嘱,木玛开启了自己的音乐生涯。同时,家人任野草自由生长的态度给了他充分发挥自己个性的空间,从17岁就玩起了乐队,虽然先后组建、参与过几支,但都是玩的成分居多,正式当职业去做还是从木马乐队开始。
摄影:肖潇
95年,木玛在北京迷笛音乐学校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吉他,在这里认识了很多喜欢摇滚乐的人,木马乐队的成员们就是在这个时候相识的。那时的迷笛音乐学校氛围很好,很多志趣相投的年轻人,在一起混了几年,因为音乐的趣味比较一致,1998年木玛和曹操、胡湖组成木马乐队。
对于当时而言,这帮热爱摇滚的青年像是一群异类,大部分人根本无法理解他们,更不会对他们的小圈子投入过多的关注。木玛在这个圈子里度过了好几年的时光,虽然年纪轻轻但小有名气,所以木马乐队的出现也在圈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1999年底,摩登天空为乐队发行了同名专辑《木马》,虽然当时录音的设备都不理想,但对于木马乐队来说,能有机会把当时的作品和当时的状态就下来,就是非常珍贵的。
这张专辑虽然称不上完美,但还是受到了业内的普遍赞誉。对这种名声,木玛戏称:“世界上就一个女人的时候,你不跟她谈恋爱也没有别的选择吧。当时感觉很像是红了,我们出唱片,甭管是一百个人还是一千个人知道,起码扬名立万了,有不少人会专门因为木马乐队来看演出,熟悉这个乐队了。”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这张专辑对于木马乐队和木玛来说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至此,木马乐队真正成为了一支有成熟态度的乐队。
“当一件事情在流逝的时候,你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虽然有了一个不错的开端,木玛的音乐生涯并没有因此变得一帆风顺。所谓的红只是相对而言,大环境的艰苦才是最真实的。
作为第一支去到拉萨演出的地下摇滚乐队,木马当时的演出场所是一个迪厅,那种与摇滚乐气质格格不入的环境,自然没能为木马乐队留下好的回忆。木马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连演三天,台下一个人也没有,反倒是在乐队表演结束之后,DJ的音乐一放起来,舞池里立马就站满了跳舞的年轻人。”
除了演出不太顺,后来在录《Yellow Star》的时候设备也依然保持着粗糙的“特性”,整张专辑是在摩登天空公司的地下室里录制完成的,没有吸音。录音师索性做实验让本来就偏“硬”的声音更硬一点,找了一面装修拆下来的大镜子,放在乐队前面用来反射声音,镜子前还放两个话筒拾反射音。“国内就是这样,没办法,再不怎么样也得玩儿出自我嘛。”
随后到了2004年,《果冻帝国》成为了木马乐队的最后一张专辑,从那开始,乐队渐渐走向停止。
摄影:刘轩岐
“说实话前三张专辑的音乐是需要长时间去磕的,需要音乐家天天的沉浸在这个氛围里面。当你沉浸在这里面的时候,真的每天要排练八、九个小时,没停过,几乎天天的排练,排完了以后就是宿醉加闹腾。”
可想而知的是,虽然这样的日子对音乐有着推动的作用,但乐队没有足够的演出作为经济来源,全方面的压力成为了那时乐队继续下去的阻碍。 “再难过也只能忍受,但是一个人好磕,别的人慢慢的年纪也大了。有女朋友了,要结婚了,来自家庭的压力也大,没办法。在这种状态底下继续得很艰难,整个团队氛围很凝重,很难受。生活困顿,还得排练,排练停下来时,抬起头互相看看,也没啥话说还是接着磕吧。”
但那样的日子终究没能撑多久,后来因为各种方面的原因,胡湖录完《果冻帝国》里面属于自己的部分后就离开了乐队。木玛回忆起某一天跟胡湖在陶然亭排练室外吹着的微风看着湖水和游客,自己弹唱着《every breath you take》,胡湖听着,说我们应该写这样好听的歌。木玛说“其实我写了好多这样的了”。第二天,胡湖来到排练室告诉所有人不再继续了。“我当时明确的感觉到有些东西流逝掉了,但自己无能为力。”木玛这样形容他的感受。
“我说要不再缓缓,过两天再决定,胡湖说不用了,想好了。”之后几个人定了棚室,找了录音师,把已编好的不完整的鼓部分录完,胡湖就离开了乐队。
“他挺开心的离开,感觉一下解脱了,我就还没解脱,继续了一年多木马乐队。”谈起这段过去,木玛脸上也没有更多的表情,就像是经历了太多,一切都消散,自己最终只是一个简单叙述的人。
“没办法,在哪个年代就只能为哪个年代的自己负责”
离开的人送走了,留下的人还要考虑如何继续。
2005年,乐队内开始出现了些分歧,木玛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和摩登天空协议解约,随后开始自己兼职经纪人带乐队演出。这样做了一年多,发现还是不行,新的成员也没有碰出满意的新作品火花,趣味上也是渐行渐远。这时的木玛已经写出一些更加明亮好听,不同于以往的歌。
曹操站出来明确的表示想继续更地下的音乐:“我不想舔流行音乐的屁股。”木玛说:“我觉得,舔地下的屁股也是舔,做音乐还看自己,摇滚也可以做得很傻b,流行曲也可以做得很出色。”
那时木玛看到摇滚乐这个圈子很多人不思进取,音乐成为了和果儿玩的前戏,要不就是空喊摇滚口号,“我觉得挺傻冒的,无聊真是一种癌症”,遂有了“舔地下摇滚的屁股也是舔”的认知。
不过他并没有得到曾经朋友的认同,木马乐队在2006年以非官方的渠道宣布停止。之后木玛找到几个过去认识的,技术上非常不错的音乐人,组建了Third Party乐队。
在这期间,木玛也陆续积累了不少新歌,对摇滚乐的新看法促使他主动寻求转变的机会。后来经过朋友的介绍,解约后的木玛带着自己的新歌去到上海汉亚文化,和老板谈自己对摇滚的理解,谈自己要做什么样的音乐,播放自己的音乐小样和自己剪辑的视频,“像乔布斯开发布会那样推销自己”。
汉亚对于木玛来说是一个不错的平台,他在这里找到了去做自己所理解的摇滚乐的机会。并且签约汉亚后,经济状况有所改善,甚至也能让公司给乐队发工资了。
木玛对公司的正规化运作也欣赏有佳,认为行业需要这样正规的公司,“公司每年给你投多少钱都有规划,有目标,和执行方案,所有的同事也都在用很专业的态度去做工作。我认识很多不同行业的新朋友,也让我学习到了很多。”
在2007年9月份,木玛发行了专辑《丝绒公路》。在这张专辑中,木玛表现出更加轻松的一面,都是好听而漂亮的歌曲。
在谈到为什么会在音乐上进行转型,木玛提到了一句话“当你注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注视着你”。做了3张木马乐队那样的音乐,木玛的生活除压抑之外再无其他,为了缓解这种感受,靠着酒精和药物撑了多年,处在崩溃边缘的木玛意识到,如果再继续下去,可能就得完蛋,“我只能转过头去看光明,写我内心更需要的歌来挽救我自己”。
“有人说,一听这张专辑感觉我的精神状态不一样,态度很坚决,所以人玩的是什么?玩的根本不光是音乐,玩的也不是艺术,艺术都是人做的,玩的就是自己的状态。绷紧了别散黄,坚持自己的状态,表达自己最真实最需要的感觉,那这件事就能做好。”
摄影:刘轩岐
其实《丝绒公路》各方面都是一张优秀的唱片,但在当时,唱片行业整体走低,《丝绒公路》仅销售了大概四万张左右。虽然这在国内摇滚乐还算不错,但相比于公司投入的一百万资金而言,这个成绩不是特别理想。
雪上加霜的是,木玛还因为音乐上的转型受到了很多非议。有些乐迷在网上连写了几篇乐评,骂他背叛摇滚乐,而木玛早就坚定了内心的想法。“我觉得艺术上就得有艺术上的坚持,商业上面的东西也不能忽视,很多部分必须得做商业的推广和整理。当年没有商业环境和认知,全国加起来不到几个摇滚音乐节,也没几个正规运营的Livehouse,没办法,在哪个年代就要为哪个年代的自己负责。”
然而好景不长,2010年因为各方面的原因,上海汉亚文化停了。从汉亚出来之后,木玛又签了一个新的公司。然而因为合作上的一些问题,不久就与新公司停止了合作。因为不能违约,所以也无法推出新歌,木玛只好再次扛着压力继续各种演出。“市场环境比以前好很多,从经济上来说也还不错。”
但乐手们为了生活也需要在其他地方发展,木玛一年排练的量不超过30个小时,成员平时几乎相互不联系,想要排一些新歌也很难推进,“我觉得想要继续就得真正的职业化,勤奋,并且制定团队的规矩,不能让大家更好的话,索性好聚好散,合约到期以后各自发展吧。”
就这样,木玛成为了“个体户”。
十多年折腾过后,只做给喜欢听的人就行了
尽管给人感觉直到近年来木玛才是一个人,但他表示从Third Party乐队后期开始,就已经不算是在乐队里面了。木玛认为,真正的合作必须是一个共同体,有着同样的价值观,对音乐和事业有着共同的理解,定好规则,一起创造,一起成长,相互影响,这样才能称之为一个像样的团队合作。
经历过这十多年的“折腾”,现在的木玛想做的事并不大。“我爱好广泛,没那么多精力,我就做(音乐)给喜欢我的人就行了,有一百个人做一百,有一千做一千,这种方式对我来说可能比较对路子,因为我也没有过去那么大的欲望了。现在对我来说能继续玩就已经很好,还在舞台上、还在创作,有些人爱听,这很不错了。我想试试,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面,还是去做一些比较小的事,多做一些‘没用’的事,成为一个’无用’的人。”
如今互联网时代下,版权问题有了极大的好转,这点让木玛十分高兴。他建议年轻的音乐人要尽量把版权留在自己手上,不要为了一点利益就卖掉自己作品的版权。
木玛提到,曾经木马乐队的唱片在台湾是发行过的,《Yellow Star》的台湾版税才拿到二十元钱,几乎没有版税的收入。后来签约汉亚之后发行的《丝绒公路》,尽管有不少关注度,但很大一部分都是在网上下载盗版去听、去评论。
摄影:刘轩岐
“我真的希望有成熟相应的法律可以来涉及到这些事情。像我们这样的音乐人,奋斗了一二十年,发行了5张专辑,最后你仍然没有版权收入,太可笑了。创作者不该永远在失去,永远得不到公平的回报,这让很多优秀的音乐人很难坚持做下去。这是一个非常让人悲伤的事情。”
立规矩的事情是需要法律来做的,需要大家呼吁,既得利益者们当然希望这界限越模糊越好,然而这会使整个行业处于一个不平衡的状态。木玛认为目前国内优质内容之所以少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做内容的人得不到回报,没有任何人告诉大家,创作者是光荣的,创作是有尊严的,反而暗示很多年轻人,想出名其实也并不需要自己花心思创作,先红了就是王道,这是一个非常不利于行业发展的现象。
近年中国音乐市场会越来越大,也有越来越多的音乐人走了出来。木玛认为在当前,还需要对产业链进行完善,仅靠音乐节养活整个行业是不健康的,就像一个人老用不正确的姿势走路,骨头就会变形。如果很多音乐人私底下见了面就是聊“最近活多吗?”“接了几个音乐节?”,那这就是这个行业出了问题的一种表现。
题图摄影:归鸦摄影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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