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针 林清玄：《天下第一针》

在我家门前的巷子里，一直有一个老人修理皮鞋的摊位。摊子很小，靠着医院楼下的马棚。摊位没有标志，没有声音，不显眼。不注意就看不到。

摊主是个沉默而严肃的人，总是面无表情，仿佛老僧入定，人来人往，很少抬头看他，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有种超然物外的味道。他很黑，看五官就知道是北方人。现在台北北部的老人都不稀罕，所以很少有人关注他。

我几乎每天都会路过摊子，但很少感受到他的存在。有一天皮鞋底掉下来了，我立刻就浮起了老人和地摊的形象，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几年后他还不把地摊关了，因为皮鞋破了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老头。”我蹲下来叫他。“什么？”他头也不抬地说。"我的皮鞋坏了，请修理一下."他拿着皮鞋，但还是不看人。皮鞋在他手里翻了个身，然后他说:“不靠谱！不靠谱！”“什么叫不靠谱？”我问。“现在的人做事不靠谱！你看这皮鞋的底是设计成不可修复的。坏了就丢了。我要你买个新的！”“有什么不能修的？”皮鞋摊说皮鞋修不了是很不寻常的。

“这是用火烧的，不是用线，也不是用胶。怎么补？”老人耐心地给我看皮鞋底部的胶合痕迹，原来是一片。

“请，请试一试。这些鞋子是在法国买的。很贵，看起来像新的，但是鞋底掉了。当然，你的手艺很难。”“当然，我打不过我。称之为天下第一炮是不是很少见？”

老人笑笑，拿起鞋子缝好，然后感慨道:“说到皮鞋，法国皮鞋不靠谱，日本皮鞋不靠谱，只有美国皮鞋稍微靠谱一点，意大利皮鞋最靠谱。”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他的口头禅“不靠谱”。

大约五分钟后，他修好了鞋子，说道:“十五块钱！”我以为听错了，又问:“多少？”他伸出双手，向外张开手指，右手向内转动。

“这么便宜。”我忍不住说。"不便宜，数针，一针五元，三针十五元."这是世界上第一枪。结果是一次一枪。

从那以后，我渐渐熟悉了老人，见了几个头说了几句话，慢慢了解到老人在这里摆摊已经十几年了。他的邻居有很多顾客，他对生意一点也不担心。几个老太太过来补鞋，亲热地叫他:“老小子！”就像给你老婆打电话一样。

老人皮鞋摊除了补皮鞋，还帮人补皮包、皮沙发，甚至修雨伞。他是那种天生技术好的人。看起来他七十岁左右，但是手很稳，修好的皮鞋也不邋遢。他的鞋摊是自己做的。它的功能设计非常好。它像古董一样精致。它有拖把和轮子。方便收藏。他做了三把折叠椅，两个画布，很轻很舒服。

老人一直保持本色，过着简朴的生活，不受外界环境的动摇。台风天路过，他出来摆摊，让他觉得惋惜，但他却像雕像一样坐着，安静，无忧无虑，吃力，欣慰地想:没想到我们这个时代还有这样的人！当你想到老人常说的“这个时代靠不住”，你会想:如果老人生得晚，我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可惜这么好的技术的人早出生几十年！

路过老人鞋摊的时候，总想找一天坐下来和他好好聊聊。

前几天我又路过老人的鞋摊，发现他不见了。他去哪儿了？回家探亲？或者...我跑到医院问，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专柜小姐说:“我好几天没来了。”

我终于没有再见到老人了。但是每次路过都会不自觉的想起他那沙质的脸和他的好手艺。

在动荡的时代，人的命运就像一阵风吹过，人的生命就像一粒沙子一样吹近，再吹走，即使是世界上第一枪也不例外。在那个年代，很多人被默默埋葬，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他们要去哪里，甚至没有留下声音。就像，一根针掉进海里，无声无息，消失了。

走过鞋摊经常后悔。如果我还有机会遇见那些命中注定的人，我一定要坐下来好好认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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