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伊斯兰文明,实力风靡全球。彻底消灭了古代波斯文明,打败了天主教世界的十字军,阻止了华夏文明从东方向西的渗透,甚至传入欧洲文明命脉的东罗马帝国也被伊斯兰下属的奥斯曼土耳其攻陷。其首都君士坦丁堡,这个欧亚大陆最重要的地缘政治中枢也变成了伊斯兰。
但从17世纪开始,伊斯兰文明的运势就开始不断下跌,被基督教文明步步挤压。现如今,当中华等其它曾被西方压制的主要地缘文明业已稳住阵脚,并开始复兴之际,中东伊斯兰世界却依然深陷战乱和纷争,中兴大业遥遥无期。
伊斯兰为什么会在近代被西方反超?
通常的认识,随着大航海时代开启,欧洲开发出新航路,打破了中东在东西方贸易中的中枢垄断地位。而欧洲通过对美洲新大陆的占领和开发,也攫取了不菲的财富增量。
凭着这套殖民贸易体系,西方物质基础持续壮大,最终触及那个量变到质变的临界点,引发工业革命,并由此确立了其对伊斯兰文明的悬殊质量优势。
这套解释当然是有道理的,但却无法解释一个问题:
历史上通过海外贸易致富的,并不仅限于西方。在中世纪时,归属伊斯兰世界的阿拉伯人,就曾经通过海上贸易大发横财,那个时期的伊斯兰世界,其文明之体量与质量都远胜基督教世界。就算其后因为新大陆的开发,基督教文明的生存范围大幅拓宽。可起码在工业革命爆发前,由于新大陆开发水平仍旧不高,而且财富转运回欧洲的成本和花费都较大,因此对亚欧大陆政治格局的影响并不十分明显,伊斯兰文明依然有反超西方的机会。
再者,伊斯兰世界与西方的地缘关系十分紧密,尤其是中世纪末期的伊斯兰世界执牛耳者——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地处近东,欧洲发生的变化,它很快就可感知。因此,即便伊斯兰文明在工业化的开始阶段棋差一招,慢了一点,但凭着自家在中世纪的丰厚积累,起码在工业化的中前期,追上西方并不是不可能。
不过,这只是推想罢了。真实历史是,伊斯兰未能实现反超,而是眼瞅着基督教世界快马加鞭,扬长而去。
为何会搞成这个样子?是伊斯兰世界封闭保守,抑或内耗严重,拖累了其之转型?
固然,当时的伊斯兰文明确实比较自我封闭,政治上,奥斯曼土耳其与伊朗萨法维两大伊斯兰帝国也多次爆发战争。但是,中世纪的欧洲更保守,内部冲突比伊斯兰只多不少。可为何它们就能克服这些不利因素,完成文明形态的转型?
那么,制约伊斯兰世界近代化的症结到底在哪儿?云石君觉得,是伊斯兰世界利益驱使模式的先天局限。而这一局限性背后,又反映出中东地缘条件上的天然缺陷。
不管中世纪的伊斯兰,抑或大航海时期的基督教,这两个世界的资本积累,都高度仰仗海外商业贸易。当然,欧洲移民同时也在新大陆热火朝天的殖民开发,但是,这些创造出的财富增量,仍旧得通过贸易的方式回流欧洲。
财富创造渠道相同,可在财富的使用上,欧洲跟伊斯兰却迥然不同:
所谓财富使用,无非就是两种:一是消费,二是投资。
消费这个没什么好说的,不管是穆斯林抑或基督徒,赚了钱都是要吃喝玩乐享受的;不过投资上,欧洲与伊斯兰的路径却大有不同:欧洲更多的把财富投入到本土的工农业生产中,通过促进生产力与生产效率的提高,争取在将来创造更多的财富增量;而伊斯兰世界,则是整军经武,试图通过武力扩张,来谋求更多利益。
西方与伊斯兰会为何会呈现出这种差异?这跟两大世界所处板块的地理条件有直接的关系
首先是气候:欧洲降雨量丰富,气候也相对温和,比较适合人类生存。虽说在古典时期,西方文明之精华,主要集中在气候更加宜居的南欧,但实际上,西欧、东欧、中欧乃至于北欧,这些地方同样具备不错的开发潜力——只是因为古典时期欧洲生产力水平相当落后,所以暂时没达到开发条件罢了。但到近代时,欧洲经过千年积累,已具备了对当地大规模开发的能力,而且海上贸易带返回来的巨额财富,也为本土开发提供了充足的物质保证。所以,本土开发与海外贸易一起,共同成为欧洲资本积累,进而冲击文明形态质变的主要方式。
可伊斯兰不同。作为伊斯兰文明核心区的中东,那是出了名的干旱少雨,绝大部分土地都是荒漠,开发潜力天然受限——欧洲不过就是冷点,但至少水是够的,只要人类技术水平发展到位,北温带。甚至亚寒带,这些地方都可以较充分开发。可中东先天淡水,这就没办法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水,技术再如何进步也是枉然。
当然,也不是所有地方都缺水,像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核心区——欧洲的巴尔干半岛和亚洲的小亚细亚半岛,当地的水资源还是比较充足的。但问题是,这两个板块主要是山地高原,即便可以开发,其潜力也远不能和低地平原相提并论。
地理气候条件的结构性缺陷,直接限制了伊斯兰文明工业化转型的可能。直白点说,虽然伊斯兰文明可以通过海外贸易大发其财,但却无法把它投入到本土再生产,而只能用于军事,通过对外扩张跟掠夺,来推动财富增长。
问题是,军事扩张是有极限的。随着征服对象地缘距离的拉长,军事花费和征服难度都不断升高,而收益却势必不断下滑,当这种此消彼长触及平衡点后,伊斯兰世界的横向扩张自然也就到头了。
而欧洲的局面,就完全不同了。凭着本土开发和海外贸易的双重助推,西方文明的体量与质量同步增长,互相促进,当这种提升触及临界点,质变随即产生,工业革命爆发。欧洲借此率先实现了从传统农耕文明向近代工业文明的华丽转型。
而反观伊斯兰,昔日的海外贸易收益早已触及天花板,甚至由于欧洲对新航路的开发,反而逐渐萎缩。而中东本土又因为环境所限,无法大范围的进行生产开发,文明质量提升的空间自然就被死死限制住。随着岁月的演进,伊斯兰终于被自己昔日所蔑视的欧洲迎头赶上,并在工业革命后被彻底反超。
这下,该到基督教世界,来压制伊斯兰世界了。考虑到中东地理与气候条件并没有发生重大改变,人类文明的发展水平,也还远未达到可以廉价、大规模的将海水淡化的程度,因此中东的地缘实力始终无法出现质级提升,增长,以此为核心的伊斯兰文明,被西方文明死死压制的格局,直到现在也没有办法改变。
当然,读到这里,大家可能又会产生一个新的问题:西方文明的综合实力,已经强大到足以碾压伊斯兰文明N个量级,那她为何乘胜追击,把这个千年宿敌给一锅端掉算了呢?
非不想尔,实不能尔。西方文明虽然无比强大,但要彻底摧毁伊斯兰,依然会面临很多现实性的问题。关于这一点,关注微信公众号:云石,云石君君会在下一节的《地缘看世界73:西方为何无法消灭伊斯兰?》一节中继续为大家分析。
本文为云石地缘政治系列第72章——解码伊斯兰之第7节。对地缘政治和国际关系感兴趣的朋友,可关注作者微信公众号:云石,收看全部云石地缘政治系列全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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