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美国西部的开始

也是美国西部的末日。

”。

这里是美国西部的开始,也是美国西部的结束。

枯燥寂寞的美国与墨西哥边境地带,隐藏着许多并不美好的事情,就像美国这个庞然大物身上生长的寄生虫,折磨着这个国家的神经。从洛杉矶到奥斯汀总长2000英里的路上像捡贝壳一样拾取了一些片段的记忆,让我更深刻地理解了富华外衣之下的美国,既真实,又遮遮掩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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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中旬的洛杉矶,太平洋的海风卷着一股“橘子味”,从66号公路尽头的圣莫尼卡金色沙滩上袭来,填满了日落大道的每一个角落。金秋的美国西海岸伴着毒辣的北美阳光可以把人晒出油来,各种肤色的人们,穿着夏威夷风格的拼色衬衫,从一个阴影跳到另一个阴影中。

我的第一站将要进入一个中国80后非法居留者的家庭,完成一份她对我的嘱托。站在写有“Stop”红牌的好莱坞某个十字路口,听着林逸仔细询问我托带的东西是否安全带过了海关。出发采访之前,她曾在Facebook上给我列出了一长串的清单,有北方的黄酱、涪陵的榨菜、老干妈、密封的恰恰瓜子、越多越好的中华牌香烟、一个荞麦皮填充的枕头、一支北京的老风筝……取得了她信任之后,我这个来自中国的掮客,成为她和大陆产生直接联系最安全的渠道。

洛杉矶日落大道

一个陌生的地址,指引我从西到东穿过整个洛杉矶城,沿着圣莫尼卡大道翻过略带神秘的比弗利山,走上好莱坞大道,穿过东洛杉矶最引以为豪的老城区及商业中心区,把几乎没有什么华人存在的唐人街远远扔在身后,在游客逐渐凋零的圣安娜大道尽头,拐上72号县道,开上30多公里,在远郊区县感觉尽显的时候,才能到达她生活的地方,这个城市体现了标准的美国生态,最富有的人和最贫穷的人分东西两区各自占据着城市的另一半。

对于一个非法移民来说,隐藏在洛杉矶最偏西的奥兰芝县(Orange)一个华裔移民聚居的小镇里,不失为明智之举。中国面孔和中国护照上过期许久的旅游签证已经成为非法移民最有利的证据,为了某种坚持的理由,她需要尽量少地在繁华地段晃来晃去,不能离开洛杉矶去旅行,不能离开美国,更不能回到中国。

新墨西哥州与亚利桑那州的界山

林逸房子所在的街道一片死寂,她来开门的时候,从屋子里传来非常熟悉的味道,她的母亲在靠近正门的开放厨房里制作老北京炸酱面。没有热烈的拥抱,她一边例行似的问候我,一遍翻看我给她带来的包裹,把一件件东西拿出来摆在餐桌上,当场做了简单的分配。香烟交给丈夫,食材拿去厨房,零食扔在客厅电视的橱柜里。

在来的路上,我已经浮萍掠影般地扫视了洛杉矶,现在她在用她这么多年的经验为我解剖洛杉矶这座城市。如果一个游客说自己已经对洛杉矶足够了解,那么在林逸口中说出的洛杉矶一定会让他大吃一惊。这里的比弗利法则、烟雾弥漫的老城、这里简直shit到极限的交通,这里的肉毒杆菌美女、吸毒者、艺术家气质的乞丐、洛杉矶大道的酒鬼。并非像银幕或事实显现的那样,真正的洛杉矶其实和世界上每个城市一样,只是一个生活的缩影。林逸用一种跨越半个地球的方式,完成了中国时下正在流行的逃离“北上广”。她用自己体面的工作,北京的车与房和舍弃的众多友谊和亲情,换来了在美国静得让人发狂的这座山坡上的房子,换来了一种“不被打扰的自由”。与上一代移民不同,借着中国大陆消费能力与出国便利性极端错位的机会,如林逸这些80后的非法移民,不必再去做刷盘子这种纯粹出卖体力的工作,借着物流的便利和国内关系的优势,代购成为这代非法移民最完美的养家方式。这样隐居般的生活,林逸还要再持续8年,到时候不会再有人认识她了。

留在海边座位上的传道书,座位上刻着一个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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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墨边境地带从圣迭戈的海滩一直延伸到得克萨斯的埃尔帕索,820英里的沙漠戈壁地带,跨越加利福尼亚、亚利桑那和新墨西哥三个州。2006年乔治·布什已经在这段漫长的边境线上修建起了一道用瓦楞状钢板连接、延绵不断的隔离墙。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我一直沿着这道篱笆墙在美墨边境的沙漠和戈壁地带穿行。

美墨边境界限

我曾经想在新墨西哥州的米兰或者盖洛普找个汽车旅馆停下,问过几家之后,发现我的中国经验在这里根本行不通,看上去安全一点的旅店一概不接待没有预订的客人,那些门口站着大胡子或文身痞子的“黑店”又没有胆量轻易尝试。

不论白天还是夜晚,我的车里反复放着《愤怒的葡萄》主题曲。我车灯照亮的前路,无疑是众多墨西哥非法移民悲惨遭遇之路。在沙漠的阳光与黑暗中,那些想要到“富有的邻居家”讨生活的人们,未及梦想实现,便葬身墨西哥与美国边界荒凉的沙漠里或湍急的河流中的人们。他们魂断之处,我的一侧,耸立着那道绵延千里的钢板隔离墙,凛冽的风吹打在墙壁上,夹杂着一丝血腥的味道。

一位在汽车旅店打工的学生,已经35岁的他在读第四个学位,用他的话讲“我还得学第五个,就这样做一辈子学生挺好”,他的第四个学位是“通灵研究”

两年前合法移民美国的建霆在埃尔帕索距离城区10公里的地方给我找了一个美国家庭。他的理由是城区基本都是墨西哥人和非洲裔美国人,治安不好,尤其是墨西哥人聚集的老城毒贩云集。房主是一个随着丈夫从纽约布鲁克林搬来的金发美女,对于和墨西哥人混居在这个乱糟糟的城市,她一点也不担心。带给她安全感的是房后山坡之上的美军基地。她认为有美国军队的地方,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这份自信在当天晚上就破灭了,晚上8点左右,在这个社区门前的小巷上爆发了一场“枪战”,大概是两伙毒贩火并。总之第二天早晨,我在昨夜留下的弹孔里抠出了一个完整的子弹头。

午夜的埃尔帕索墨西哥人社区,只要在路灯照亮的地方,总能看到三五成群的男人,在黑暗的边缘窃窃私语。街道上的照明不足,昏昏暗暗冰冷冷的几个路灯,破碎的街道,显得这片街区有点鬼魅。

马拉松小镇除了荒草还有这个卖明信片的小店,这里也是复古哈雷帮的休息站

建霆把我带到了一个类似中国大食堂的墨西哥餐厅里,几张食堂里常见的连桌椅,一个半封闭的打菜窗口正对着用白炽灯照得惨白的大厅。餐厅里20多个墨西哥人松松散散地排成一条长队,中间夹杂着我们四个中国人,就像1796年强尼皮尔赛拉神父带着一批传教士,第一次到圣迭戈建教堂时的情景一样,他们也是这样被印第安人包围着。

距离食堂不远的山谷里就是美墨边境,在边境线上美国人建立的隔离墙戛然而止,一墙之隔的山坡上盖满了铁皮屋顶的棚屋,飘扬着一面巨大的墨西哥国旗。生活在这里的墨西哥人或墨西哥裔美国人,每个人都能讲出一段穿越美墨边境的冒险故事。边境线对面的墨西哥城市华雷斯,白天国旗飘飘、炊烟袅袅、鸡鸣犬吠、一派祥和,一入夜就会有人冒死翻越美墨边境的隔离墙。早上在美墨边境墨西哥那边吃了早餐,晚上就在埃尔帕索的墨西哥人社区类似这座大食堂里填饱肚子,再找个酒吧喝得酩酊大醉,这是每个墨西哥人的梦想。每年都会有上万人因为这个梦想被扔进监狱或变成隔离墙畔的一具无名尸体。这个餐厅里聚集的墨西哥人越来越多,很难分辨谁是非法,谁是合法,谁会在内衣里藏上一袋海洛因,谁会在后腰里别上一把手枪。

那间著名的PRADA装置行为艺术,美国专门有个专为它而生的NGO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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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得不承认,从埃尔帕索开始的90号公路断断续续,破烂不堪。那道丑陋的隔离墙被一条平静的小河沟替代。公路的柏油已经发白。黄金和石油曾给予这条公路无比的辉煌,随着黄金枯竭,石油狂跌,这条路与众多的淘金之路一样,逐渐废弃。也许是它的历史见证作用,这条路依然是美国少数复古派钟爱的探险之路,冷清的公路上不时会有哈雷车队轰鸣着开过,也有一些值得朝圣的历史记忆。

除了国旗之外,没有一个美国白人的身影,唯一的白人只有每月来巡察一次的边境警察

靠近瓦伦泰恩的那座PRADA的小屋,一个用时尚嘲笑时尚的行为艺术,荒野中孤独的屋子里摆放着价值百万美元的皮包和鞋子,房子后面拴满了象征爱情的铁锁。一对从东海岸特意赶来的夫妇,可以给你讲这个小屋数次被砸、年年被盗的故事:东西被盗了,有人会用新的商品补上,玻璃被砸了,PRADA的人会来重新安装,在Facebook上甚至有一个专门照顾这间小屋的民间组织。很多美国人都希望这个屋子就如此耸立在荒凉的废旧公路边。

尤瓦尔德西部铁路坟场

瓦伦泰恩镇子里少有的几间完整的房子,其中一间作为这个小镇的博物馆兼图书馆。一个被太阳晒成红脸的美国小伙子站在一道纱门后面,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口,说“出于各种原因,博物馆今天不对外开放”。一个专程从波士顿赶来的“复古客”一脸悻悻之色,于是我俩联手对门口的这个年轻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终打动了他,放我俩进去。虽然这个镇子只剩下6户居民,但这个图书馆依然打理得十分精致。每一个发生在这里的事件都被详细地记录下来,编排成条目,展列在打扫干净的老书桌上。一页页地翻下去,就像在审视《百年孤独》中那个天外飞来的村子。在一片照片中,我看到了美西铁路经过这里时,所有修路工人的合影,那是些皮肤黝黑的华工的身影。

印地安人的小生意,只卖速溶咖啡

永远不能忘记,尤瓦尔德那覆盖整个山丘、绵延上千公顷的墓园。它比整个镇子庞大许多,好像整个南得克萨斯从古至今所有死去的人们都被埋在了这里。从这片庞大的墓园出来,在一个超市里给自己做了一杯咖啡,走出门口的时候,一个印第安人打扮的老妇女靠过来,伸手要钱,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扒着车门不松手,非要给我讲一个故事。于是,在天将傍晚的余霞中,在路灯初亮、墓地环顾、孤零零的小镇超市门口,这个女人给我讲了一个“感人肺腑”的鬼故事。还有一个晚上,我就能到达奥斯汀的湖畔,Sayman正等在那个城市里,等着我去扣动扳机……这是一条可长可短的路,一直走下去它可以把你带到北美的五大湖区。如果像我,两天的时间即可触摸美国整个西部拓荒史。

4

奥斯汀湖畔的青年旅社里,住满了世界各地到这里向嬉皮士时代致敬的青年男女。有38岁骄傲宣称依然在读第三个学位的女大学生,也有因为失恋,整天躲在床上吃零食的爱尔兰姑娘。青年旅社的浴室里总是挤满露宿在湖边草坪上的人,拿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来洗澡,其中一个非洲裔推开了我的东西,从容地拿出各种护肤品,慢悠悠地打扮着自己,他用自己的手机放上一曲布鲁斯,边洗边哼唧。我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我被抢去的喷头,抱着我的洗漱用品,傻呆呆地看着他在那里耍宝,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娘们儿。为了等这个洗澡的位置,我已经在这里看了三个裸男,真想直接拿起他的衣服扔到奥斯汀湖里,然后乐观一坨黑肉惊慌失措的样子。当然,我只是想想而已,没有任何实际的动作,依然在那里傻呆呆地看着他玩泡泡,因为他的洗漱用品旁放着一把黝黑的手枪。

200美元,被归入猎枪范围,它的威力可以猎熊,在得克萨斯州卖得很好,与之捆绑销售的还有加拿大狩猎许可证

按照原定的计划,在奥斯汀的第二天,依然去了射击场。当把车停在射击场门口的时候,并肩停下了一辆吉普,车上下来的美国小伙若无其事地从后备厢拿出一把M4自动步枪和一箱子弹,在车子的副驾驶座位上放着一把格洛克手枪和几个压满子弹的弹夹。

这里租枪手续简单得令人发指,比在北京的后海租一辆自行车游湖还要简单。只需要提供护照和信用卡即可,一本护照一把枪,枪由自己把持,唯一规定必须空仓出场。子弹小口径10美元50发,大口径步枪弹15至20美元不等。中途可以换枪,换一把枪5美元,枪支任选,不限制枪型。这意味着区区100美元你就可以从手枪开始,玩遍这里的每一种枪型。我一点也不惊讶,因为这里你认为该贵的东西,永远便宜到不可理喻,比如汽油比可乐便宜。

点22口径在美国是孩子用的“玩具”

之间进门的美国小伙已经用自己的步枪在射击场里噼噼啪啪地打开了。我正在给弹夹装弹的时候,一个11岁的小女孩在母亲的带领下进入了射击场。我的小口径在那里啪啪打得正欢,隔壁的小姑娘拿着一把点42口径的麦林手枪发出轰轰的巨响,即使戴着耳罩,她的每一声枪响,我依然会下意识地缩紧脖子。这引来那对母女的笑声。

在这个文艺与枪声并容的得克萨斯城市里,保持着一种矛盾的平衡—枪声在扩散,琴声依然悠扬,得克萨斯的烤肉已经泛起了香气,女人们专注着眼前的葡萄酒,男人们依然为Alamo的古战场喋喋不休。有人在湖边的草地上大声朗诵着新出炉的诗歌,有人在为浴室的喷头耿耿于怀。有人在这里为失恋疗伤,有人在这里为爱情歌唱……

在得克萨斯拿到一支枪只需签个字这么简单

尾声

到达奥斯汀后,我的行程戛然而止,这一路走来,我曾经想找出一个准确的词汇来形容这个边境地带所呈现出的美国另一副面孔,可惜实在是太难了。忽然我想起我即将到达圣安东尼奥之前看到的一个场景:翻过艾米诺尔最后一个隘口,即将离开90号公路时,得克萨斯通向墨西哥湾的平谷中,圣安东尼奥汹涌的灯光之海几乎亮瞎了我的双眼。虽然二十英里之前就看到了被映红的天空和勾勒出的远方,现在依然被吓了一跳。在此之前,我身后的美国都睡了,一片漆寂。眼前,源自城市的灯光向上涨的潮水,一直从得克萨斯大平原的深处涌来,拍打着丘陵地带的山梁。在这被“堤岸”隔绝的灯海深处,没有了美国中南部的隆起、高岗、开阔的隔壁、沙漠以及血色的隔离墙,只剩下灯光。身后的美国漆黑一片,眼前的灯火辉煌在山梁上画下了一道清晰的分界线。“这里是西部的开始,也是西部的终结。”—当年带领美国挺进西部的詹姆斯·波尔克说出这句话颇有深意。

编辑 / 史强 文、图 / 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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