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的悲剧的凶手是谁

文/刘宪红

2008年，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为日系推理打开了中国图书市场的局面，日系推理从中国穷困潦倒的人晋升为小众。

2017年3月31日，改编自东野圭吾同名小说的《嫌疑人X的献身》终于上映，虽然晚于日本版9年，晚于韩国版4年，但有生之年能够见证第一部改编自日系推理的国产电影上映还是让人老怀甚慰，一想到这部电影将使一大批不怎么读书的同胞感受到日系推理的魅力，老夫心里还有些小激动呢。

经过几个世纪的努力，日本推理小说实现了超英赶美，杰出的推理小说家灿若繁星，为什么东野圭吾会是畅销冠军？东野圭吾著作等身，作品有数十部之多，为什么公认的最高杰作是《嫌疑人X的献身》?在我看来，最重要的原因在于这部作品在诡计上的继承与发展。

· 第一重诡计·

无面尸

这原本是本格推理（即古典推理，侧重犯罪手法）中技术含量最低，最老掉牙的诡计，A杀了B，却将B的面容毁去，伪装成A被杀，B在逃。早在五十年前，横沟正史就大声疾呼这种套路已经满足不了读者，于是乎横沟正史创造性地将“无面尸”与江户川乱步一生乐此不疲的“一人分饰两角”诡计（一个人伪装成两个人）合二为一，写出了《黑猫酒店杀人事件》。

东野圭吾则反其道而行之，将“无面尸”与“两人合作一角”的诡计（看起来是一个人，其实是两个人）相结合。然而，尽管《黑猫酒店杀人事件》成功地塑造出了繁子这一角色，这部作品还是遭到了冷遇，提起横沟正史的杰作，前十名都不会轮到《黑猫酒店杀人事件》。如果东野圭吾只是做了这种程度的借鉴，那充其量也就是和他那几十本中等作品一样了。

· 第二重诡计·

凶手将侦探本人算入诡计，侦探的表现成为凶手计划的一部分

这种写法极其困难，因为要想在推理小说中塑造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要比武侠小说和悬疑小说难上N倍（很多人混淆了悬疑和推理，推理必须有逻辑，悬疑则未必）。

在我已知的范围内，黄金时代三巨头中的阿加莎·克里斯蒂和约翰·迪克森·卡尔应该都没有尝试过，埃勒里·奎因也只写了一部《十日惊奇》。莫里亚蒂教授在“福尔摩斯系列”原著小说中也没有这种能耐，要等到BBC版《神探夏洛克》才被编剧赋予了对卷福全方位多角度的算计和了解。用时下流行的语言来形容的话，这种诡计就是侦探与凶手的“相爱相杀”。

这种写法的好处也十分明显，埃勒里·奎因于1929年出道，最优秀的作品（《X的悲剧》，《Y的悲剧》，《希腊棺材之谜》）都在1929-1933年的大萧条时期完成，如果没有1948的《十日惊奇》，他的“莱特镇”系列就会整段垮掉，甚至奎因第二、第三、第四时期的作品当中连一部拿得出手的都没有了。无需赘言，英剧《神探夏洛克》的成功显然也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种相爱相杀的对抗。

· 第三重诡计·

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与“无足迹杀人”（尸体周围的雪地或灰尘上没有凶手的足迹）、“密室杀人”（房间门窗上锁，只有死者，凶手去了哪里？）、“不可能的嫌疑犯”（某人因某种缺陷或特征不可能完成犯罪）、“不可能的消失”（尸体消失或凶器消失）并称为“不可能犯罪”的五大类型。

其中最难写好的就是“不在场证明”（明明知道某人是凶手，可他偏偏有不在场证明），因为这种手法的黄金搭档--“火车时刻表”诡计既复杂又繁琐，尤其是在一个火车经常晚点的国家，我们怎么可能去和火车时刻表死磕呢？离开了火车时刻表的不在场证明，简单明了魅惑众生，可是设计这样的不在场证明就像设计一个好的魔术一样困难！

《嫌疑人X的献身》中的不在场证明有两个了新奇之处。第一是故意设计得模模糊糊，似是而非，让办案者费尽心力想要戳穿，实际上却中了声东击西的计策。第二，这个不在场证明竟然是真实的，女主角一丁点儿谎都不用撒！

单凭东野圭吾在这第三重诡计上的独具匠心，《嫌疑人X的献身》已经是一部一流的推理小说，注定畅销的杰作，可是他竟然还不满足，勇于攀登，搞出了震古烁今的第四重诡计。

· 第四重诡计·

社会派诡计

社会派是松本清张在1957年开创的推理小说流派，写作目的在于对社会现实的批判，侧重的是犯罪的动机。社会派推理小说深刻隽永，提高了推理小说的地位但因为不注重诡计，在很大程度上背离了推理小说“解谜的游戏”的出发点，失去了推理小说的浪漫和趣味。

自从社会派出现以来，推理小说就像华山派一样分成了气宗、剑宗，双方互相瞧不上。本格派五虎将之一，江户川乱步内定的接班人高木彬光后期倒向了社会派，结果混了个里外不是人。气宗剑宗数十年间不能融汇贯通不仅是技术问题，更多的还是态度问题。

《白夜行》已经因为本格派与社会派的结合而收获巨大成功，《嫌疑人X的献身》则将这种融会贯通推向了巅峰——动机本身竟然成了最让人意想不到的诡计——我们如何能够想到，一个人竟然可以为了爱情做到这种地步？

综上，《嫌疑人X的献身》是一部汲取了“古今日外”推理营养，弥合本格派与社会派裂痕，在借鉴了两重诡计的基础上又加上两重原创诡计的高潮之上叠加高潮的超一流作品。如果说，在人们对快感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故事感到厌倦，对于烧脑、抽象的作品一时之间还欣赏乏力的时代，推理作品是个软硬适中的过渡，《嫌疑人X的献身》便是璀璨夺目的高光点，是数十年难得一遇的推理盛宴。

作者介绍

刘轩鸿，推理小说家的好朋友，推理小说收藏癖患者，出版人，著有以推理手法解析历史问题的作品《三国六大家族列传》，知乎推理类话题获得赞同票最多的小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