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淑岩的病最终被诊断为膀胱癌。

至于这种病是如何形成的,他自己也感到困惑。

但想到此病隶属泌尿系统病变,他又回想起了一些有迹可循的蛛丝马迹。

犹记得20岁的时候,每遇演出过累,小便即带血,余叔岩起初不在意,又以疾病隐晦秘不告人,但他万没想到,血尿此后一发不可收拾,由青年到晚年,几乎伴随了他整个人生。所以不难猜测,早期的“血尿症”得不到根治,或造成了后天的膀胱癌病变。

但青年的余叔岩即使知晓自己患有尿血隐疾,仍然精力旺盛地忙碌于逛窑子,沉溺烟花柳巷玩女人不能自拔。彼时他年少得志,唱响京津沪,自视甚高,要他成熟地节制情场生活实在难以办到。直到身体不堪重负吐血,嗓子嘶哑,他才被迫回归正常生活,但代价是不得不放弃如日中天的舞台事业,转而在“春阳友会“做了几年的票友。

图 | 余叔岩

23岁的时候,余叔岩有幸被青衣泰斗陈德霖赏识,娶其女儿陈淑铭为妻,做了东床快婿。岳父在他此一事业低谷阶段给予了无限帮助,相求多位名师泰斗指导他的身段和唱腔,为他来日东山再起打稳了基础。另也告诫他,想当好一个演员,就要做半个和尚,珍惜身子和嗓子。

余叔岩深领教诲,大为感动,决定痛改前非。26岁时,他有幸拜谭鑫培为师,技艺突飞猛进,嗓音也在29岁时渐渐好转,得以与梅兰芳、杨小楼、荀慧生等名伶合作。其中余、梅、杨三人名震京城, 輩声南北,并称为“三大贤”,到了35岁那一年,余叔岩已位列四大须生之首。

不过就在他大红大紫的演艺生涯时刻,发生了一件令他始料未及的健康事件。在一次持续一个小时的演出结束后,余叔岩急于上厕所排尿,但却心惊地发现竟排不出尿来,后经医院输通,才得以无恙。但他的尿血隐疾是瞒不住了,且有恶化迹象,必须开始服药治疗。

经此一遭,余叔岩的健康状况大打折扣,嗓音再度沙哑,几至歌不成声。即使静养一年,嗓子也是时好时坏,无法复原。这一回,他是真的不得不含泪告别营业演出了,日后只能应付一下资本家的私人演唱会邀请,还有义务的赈灾义演。

余叔岩在这一时期,应该还未至于形成膀胱癌,否则他也没多久时间能活命了。但他到底是因为得了什么病,才导致血尿症状呢?没有确切的诊断。但他的病让人联想到与他同病相怜的梁启超先生(梁已在1929年去世),二人同样尿血,同样久治不愈,反复发作。梁启超因为尿血过多,引发贫血,要依赖去医院输血续命。想必余叔岩长久失血,也有贫血的可能,否则正值壮年,身子怎会平白无故地日落西山。只是他不像梁启超那样到医院做全面检查,故而疏于发现而已。

虽然以当时的医疗手段治疗余叔岩的“血尿症”似乎束手无策,但很多病症大抵都可以通过改变自身的生活习惯而得到改善。

然而,余叔岩恰恰最不注重这一点。讲来他的作息规律跟正常人不太一样。他长期“黑白颠倒”,每天深夜练唱戏,次日黎明才入睡。睡到中午,起床吃早饭,饭后到庭院浇花喂鸽子活动稍许,又接着回去睡。睡到傍晚上灯时分,起床和家人吃晚饭,饭后开始工作练戏。

如此循环往复,不能说一定会对身体有什么损害,但总感觉他的日子看不到阳光,人缺少了阳光的照射怎么会正常。这样的作息,余叔岩一直没有修正过。

1934年秋,湖北水灾,余叔岩义不容辞地参加了家乡的赈灾义演。多年不登舞台,也算是放了几年假休养生息,但义演一结束,余叔岩小便马上见血。

来自于病体的担忧,加速了余叔岩彻底告别舞台的时间。1937年春,余叔岩把一生最后一次演出,献给了挚友张伯驹的40岁生日,那一出《失空斩》成为了他最后的回响,此后余叔岩正式结束舞台事业,那一年他才47岁。

除了血尿宿疾,事业终结之外,余叔岩的悲哀之中还有更大的悲哀。近几年来,他的家庭成员发生了较大的变动。

首先是喜得一子。尽管岳父的恩情一辈子都难以报答,但余叔岩仍然背着元配夫人陈淑铭与一位年轻女友釜底抽薪,生得一子,解决了无子继后的问题(此前仅有余慧文、余慧清一双女儿)。这个男孩长到3岁时,被秘密送到北京余府,余叔岩无意撕裂家庭,并没有纳这个女友为妾,而是给了3000块大洋哄她另寻良人。

这个方案获得了陈淑铭的谅解,但余叔岩过度狂喜,招致了悲伤造次。

在某一天下午,保姆抱着这个小男孩在大门口与府上的男仆车夫打情骂俏,不慎将孩子头朝下摔落地上,小男孩最终重伤不治。余叔岩接受了断子绝孙的命运,不多责怪保姆,辞退时还多给了数月的工薪。

其次,丧子不久,余叔岩的元配夫人陈淑铭也于1933年10月因病去世,据说她死后眼睛始终不闭,有种死不瞑目的怪象。余叔岩中年丧偶,一恸几绝,孤身一人萎靡了两年,才又重新振作续弦娶了前清太医院御医姚文甫的女儿为继室。

有感于亲人接连死亡的恐惧,余叔岩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血尿症”,决心花钱花时间与这个病做斗争。他把家人都叫到身边,一起商议住院治疗的事宜。大女儿慧文立志成为医学生,她思想大胆地支持父亲住院动手术;小女儿慧清则忧心父亲身体病弱,不适宜开刀,故而持中立态度;继室姚氏出身御医之家,理所当然地反对西医开刀,认为应继续吃中药调理。

余叔岩综合了家人的意见,最终还是决定相信西医。大概在1937年4月,他住进了北平一家医疗级别高等的德国医院做彻底治疗。德国医生通过检查诊断,告知余叔岩,膀胱有肿瘤,但万幸的是不用开刀,只需要将一种仪器放入膀胱内,把肿瘤吸出即可。余叔岩听后深感安慰,不用伤筋动骨总该是件好事。

在医院关了两个月后,余叔岩收到出院通知。他以为自己已经转危为安,兴奋得立马回家写了“救我垂危”四个大字的牌匾送到医院,回头又设宴请医院的医生、护士丰盛地饱餐一顿才满足了表达感谢之情。

当下医学界对癌的认识肤浅至极,德国医生到底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情吃一位“康复患者”的“庆功宴”的?谁知道呢?

出院后一年,余叔岩病况趋于稳定,该吃吃该睡睡,但仍报告每到春季或稍有劳累,尿血旧病就会复发一次。姑且看,岂不跟没治之前相差无几?那么严格来说,称不上“旧病复发”,可能这病的病灶压根就没有解决。

余叔岩没有意识到这个糟糕的问题,反而心理作用以为自己恢复得有模有样,遂于这年一下子收了李少春和孟小冬两位爱徒。

李少春拜师时,向余叔岩支付了一大笔学费,外加鸦片烟土50两,珍贵的水獭皮大衣一件,水獭皮帽一顶,还有不少四季衣料。此外余府上下,大到师母小到佣人,一并获得李家的礼品馈赠。做完人情还没算完,拜师形式上李少春又大摆筵席造势,这一趟下来,爱徒为余叔岩花费大洋高达几千元。

另一位爱徒孟小冬有青帮大佬杜月笙的经济支持,亦不输阵,源源不断的钱财送到余叔岩手中,三天两头就要给老师送礼物,余叔岩一度感到不好意思。

价格高昂的拜师费维持了余叔岩优渥的生活水平,但需要声明的是,并不是花钱就能立雪余门,余叔岩更不舔舐于赚诱人的收徒费。据了解,余叔岩收徒条件极其苛刻严格,“他十分厌恶(演艺圈)油头粉面的年轻人,他管这种人叫“油炸脑袋”,对那种不男不女、妖烧作态的年轻人非常反感,而且常常加以严厉的批评。”

要知道,演艺圈大多数演员没有哪一位不是油头粉面的,统统招了余叔岩的反感。可想而知,李、孟两位爱徒是经过他千挑万选出来为自己传承衣钵的。尤其孟小冬这位坤伶,因为是个女演员,余叔岩欲收归门下时,遭到元配陈淑铭的阻挠,一度想放弃。后来陈淑铭去世,孟小冬才得以拜师余门。不过进门后她又遭到余叔岩的继室姚氏所抵触,余叔岩为了降低继室的醋意,也为了扫除外界的闲言秽语,每每为孟小冬授课时,都要请两位女儿在场监察。

图 | 余叔岩与李少春、孟小冬两位爱徒合影

收徒后,余叔岩体力不支的病态渐渐暴露出来,给孟小冬讲戏时,他往往要躺在烟塌上,一边抽着鸦片,一边比划烟枪给孟小冬指导。鸦片无疑使得余叔岩的病体雪上加霜,但也唯有吸食鸦片的时候才能使他萎靡不振的精神抖擞起来。孟小冬常伴师侧,也被余叔岩带坏,她染上严重的鸦片瘾,天生丽质的容颜和一生的健康都被鸦片所摧残。

1941年夏初,余叔岩尿血突然加剧,肉眼可见血色猖獗,本想找德国医生负起责任,但发现德国医生早已全身而退离开北平。无奈,只能转入代表着中国国内西医最高水平的协和医院诊治。

协和的泌尿科主任医师谢元甫指控德国医生玩弄人命,上次德国医院所谓的用仪器“吸肿瘤”,根本就是乱搞,肿瘤没吸出来,反而受到刺激转为恶性。谢医生告知余叔岩,“这次必须手术将肿瘤切割干净。”一听到要开刀,余叔岩被吓没了半条命,当即向家人提出要立遗嘱,周围的护士听见忍不住传出零星笑声。

纵观当下的北平各大医疗机构,再没有比把人交给协和更放心的医院了。但值得一提的是,梁启超也曾因“血尿症”入住协和医院,但却在诊断上发生了重大医疗事故(错误地割掉了一个肾),导致身体免疫力下降,缩短了晚年的寿命。但这件事已经过去多年,协和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事实也如此,余叔岩的手术是成功的。

这次动刀子,余叔岩在医院关了整整三个月。出来后,他再也不用心惊胆跳地站着注视自己的尿液是否血红了,因为他现在可以坐着。医生改变了他的排尿方式,他的小便不再行经尿道,而是经由一条插入膀胱的皮管导出。皮管每天需要清洗一次,十天半月就要更换一次。虽然麻烦了些,行动上也颇为别扭,但病痛得到了空前的缓解,这使余叔岩感到欣慰。

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余叔岩的精气神也逐日恢复起来。他听从医嘱在家静养,每天足不出户,体内的导尿皮管由协和的谢医生派其助手李医生每天上门清理、消毒或者更换。不出半年,余叔岩又可以讲课吊嗓了。

图 | 余叔岩与弟子李少春

健康是期待未来的资本,余叔岩体会深刻,术后他久违了一段无病无痛的高质量生活,继而奢望着早日拔掉管子重回舞台。他的粉丝也是这么盼望着,但遗憾的是,手术后的第二年(1943年春),“血尿症”再犯,而且来势凶猛,此间小便中已不见尿的踪影,肉眼可见竟全是血。

家人马上带他去找协和的谢医生,但是自日本人没收协和医院之后,谢医生就逃离了医院,平日上门替余叔岩清理导尿管的李医生也不知去向。迫不得已,只能辗转到一位耳鼻喉科医生家里采取了一点毫无作用的应急措施,然后回家等死。

是年5月16日,余叔岩的病情再度加重,时而昏厥,尿血不止,整个人奄奄一息进入弥留状态。除了他的家人之外,爱徒孟小冬始终随侍在侧,不离左右,可谓尊师如父。到了三日后的5月19日下午4时,有医生前来余府抢救,当晚夜里9时,医生束手,京剧一代宗师余叔岩就此咽气,终年54岁。

临终前半个月,余叔岩已向家人传达遗产处理方案,分别将现有存款的十分之二用于治丧,再捐出一部分献给社会福利事业,剩余的才由一妻三女平分。

关于票子的处置,余叔岩算是安排得明明白白了。但他身后还有一堆关于京剧行当的遗物,比如祖传的剧本,谭戏的笔记、照片、戏衣......这些东西,梨园中的老先生一般会在自己离死不远的时候,命人扔进火炉亲眼看着烧掉。但余叔岩不知是忘了还是有心留存,他并没有烧掉,可也没有交代托付给谁,不过不出意外的话,这些“秘籍”都会移交给他唯一认可的余派爱徒孟小冬。

图 | 余叔岩与两位爱徒

余叔岩在去世后的第二天入殓。他睡的棺材是十年前就已经为自己准备好的金丝楠木棺材,据说当年这个款式的棺材仅打制了三口,军阀张宗昌死后要了一口,余叔岩见物以稀为贵,自己也买了一口备着。

6月9日,余叔岩的灵柩移停法源寺举行公祭。各行各业的翘楚都送来了挽联,其中挚友张伯驹最为难得,两个月前就拟好了一副挽联,余叔岩还没合眼挽联已经送到了北平,生怕送迟了对不住老友。

公祭开始后,前来吊唁的人群排成长龙,内外亲戚焚香烧纸,熏烟弥漫整个灵堂,低声的抽泣与放声的号哭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哀嚎。这种氛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陷入哀默,但就在这个时候,余叔岩的遗孀姚氏却冷不防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令人怒目而视的举动。

她让佣人搬来了两大捆用旧棉被包裹着的东西,拆开后是一堆旧书谱,没等大家看清是什么,她便一本本地扔进了香火烧得正旺的铜鼎大香炉。待这些小册子悉数化成灰烬时,灵堂传出一阵低声哗然——姚氏竟然在焚烧余叔岩那一堆珍贵的遗物。孟小冬看着师父的“秘籍”被付之一炬,悲愤之余无能为力,只能和众人一样在心底里对这位师母进行谴责。

姚氏是一位对京剧无知,不谙亡夫遗物价值的蒙昧妇人,她认为将亡夫生前的心爱之物在其死后焚烧殉葬,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内心里显然是借此险恶手段来打击报复孟小冬,她一直过分解读孟小冬与余叔岩之间清白的师徒关系,即使目睹孟小冬尽瘁鞠躬照顾老师至死,也不愿这些“秘籍”落入她手里。

如果余叔岩预料到自己死后还有这么一出,不知作何感想,或许这些秘籍还不如他自己亲手一把火烧了来的痛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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