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又收到一匹马?

我拍完案子起床后,眼珠好像就要跳出来了。“什么?这都是他妈的几号房?郭敏锡几个肾支撑着他?我这个公主部活不下去了!”

宋玉在旁边发不出低沉的声音,我焦急地盘旋了半天,终于打起了拍子。“不!这件事必须管理!”

他说完后,我拿着长鞭直奔郭府。

郭敏锡或者妾,仪式都是郭府做的,结婚第二天,妾室入住公主部,见主母的时候要送什么发卡环来显示大气,我现在合理怀疑。

郭敏锡这个狗贼就是在收集我的财物!

我生气地挥动鞭子,把把我挡在门口的仆人吓了一跳。我带着三丈高的火一直横着走,嘴里毫不客气地喊道。“任何东西都敢阻止你姑奶奶和我吗?”" "

郭芙我太了解了。郭芙爷爷,也就是我公公,是我以前的讲师。我怎么能被救赎呢,所以郭叔叔很少拿着鸡毛掸子追。这个郭芙在墙上有几块砖。我很清楚。

锣鼓喧天,里面的宾客一点也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我一直跑进去也没人敢拦。就这样径直向大厅走去,郭敏石正带领新娘向高堂走去。(莎士比亚)(莎士比亚)(美国电视剧《Northern Exposure》中的“Northern Exposure”)。

我用鞭子打断了桌子的腿,叫了起来。“等一下!”" "

所有人都转过身来吓得瑟瑟发抖,擦了几圈膝盖,喜庆的场面让所有人的大气都吓不倒。(在我看来,在我看来,在我看来,在我看来,在我看来,在我看来,在我看来,在我看来,在我看来,在我看来,这就是莎士比亚。)

“郭敏锡是什么意思?这一共几个房间?没完没了?别人的这些份子钱都可以给你跟着几家店铺,你也不怕淹死在吐口水的星星上吗?另外,你的小身体,能忍受多少夜晚?差不多了!”

我只是说我的老虎话,完全不考虑这一幕有多不合适。

郭敏锡穿着洪熙坡,英俊的音乐剧不好看。庆典那天也皱眉头,婚礼疲劳宴只是被打扰了,又听了我的胡言乱语,笑得了几分,脸色变了几次,但还是很合适。(莎士比亚,莎士比亚。)

“公主金久玉彦,但与大臣说的男女无关。”

“是这样的事,但你看你美丽的娇娘集团!我家那么大,不能再住了!我送你一个礼物,还要吃和管,郭敏锡,你会杀了我的,你!”

我带着飞笔画,心痛,流泪,郭敏锡这个人的心理素质可以说是再优秀不过了。听了我的控诉,仍然胡说八道的脸不变。

“他们是大臣的妾,大臣是公主的人,公主掌管大臣的妾室是没有道理的吗?”

“放屁!郭敏锡,我警告你,你要么回郭家高宅,要么修理金玉,再敢把你的莺莺燕燕扔给我。小心我把他们的手脚都砍掉,晾在你门前,弄干尸体!”

释放毒舌后,我带着宋玉转身离开了。只留在这个房间里的人呆在原地不知所措,最后听说郭敏锡指挥着坚持的场面做完了礼拜仪式,这个位置才散了。(莎士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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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和郭敏锡的孽缘要从郭爷爷那里说。郭爷爷以前在朝廷是大文官,学识渊博,德高望重,我父亲教过我这些王室。

我是我父亲的小女儿,也是唯一的女儿。小的是打星星给不了月亮。前五个哥哥也不能生病。并且宠着没有人能控制的孙奇。(大卫亚设)。

郭爷爷为了管束我,把学堂开到自己家,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跳我追的鸡翅,我每天准时来学校,也不老实听课。(莎士比亚)。

和郭敏锡的见面是从我放学后开始的。

每次我在最后一次放学后,后面追着周志祥胡氏的郭爷爷,郭敏锡一回家就能看到这个盛况。我一开始不理睬他,但后来更熟练了,能说几句话。一,二,二,二,二,二,二,二。

但是郭爷爷也真是个妙人。他没有那些书生的陈腐作风。不管是谁,如果有与俗世观念不同的奇异想法,他就不会制止。他将召集所有人一起辩论,扩大所有人的视野,集思广益。即使我每天胡闹,手里的糕点也会在第二天出现在我的书桌前。

没有任何明争暗斗,郭芙真的是我小时候的绿洲。

宫廷既无聊又无聊。我后来放学干脆留在郭府玩。因为郭敏锡和我年龄最接近,所以我每次玩家家的时候总是扭他。我还记得他强迫我演我的姐妹时是多么的不可思议。(莎士比亚。)(莎士比亚。)。

一开始郭敏锡认为我是公主和客人,总是迁就我,后来更熟练了就直接翻脸陷害我,宫心计也不毒死他,直接当场宣布一辈子不再过家家。(莎士比亚,莎士比亚,莎士比亚) (美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

转过头来,我开始和他流血。郭敏锡一心读圣贤书,对这种市政游戏一无所知,一开始可以杀了他。然后后来被他反杀的痛哭流涕,我爸要不是收到消息,要不是派十万火急的人来接我,那天晚上怕和郭敏锡打死你。(莎士比亚,莎士比亚,莎士比亚。)(美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

后来上课也结束了,郭爷爷回到他悠闲的文官,偶尔找郭阿姨玩。偶尔欺负郭敏锡,看书丢癞蛤蟆,或者喊书的时候故意插嘴。(莎士比亚,莎士比亚。)

那个人学习认真,看的人忍不住想捉弄他。

然后郭敏锡继承了父亲的衣钵,状元出身走上了仕途,春风得意。我偶尔能在宫中见到意气风发的他和同事们,谈笑风生,走过的路。本来想去打个招呼,最后还是算了。(莎士比亚)。

公主和庄园发生关系不是什么好事。

大家都认为郭嘉的未来很光明,但忍不住生气。

清流文人最喜欢对错的是郭爷爷。有的官员上一次为敌败者抱怨郭爷爷,甚至说郭爷爷勾结唐宇做各种坏事的意图。我父亲毕竟是老皇帝。怀疑像杰克一样直接拘留郭爷爷,全家人被监禁,等着脚步。

我想穿过天屋去见郭爷爷,但狱卒好像事先收到了消息,所以宁愿死也不让我进去。

我又赶到郭府,看到一群人围坐在一起,郭芙。

人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拉着唇色青白的郭玟锡,也无人理我,我走上前去问,“这是怎么了?”

管家这才发现了我,走过来低声与我说,“少爷昨夜去求御史大人,跪了一夜都没能见到,这才刚回来歇了不到两个时辰,又说要去。”

我听得瞠目结舌,“疯了吧,这个天,更深露重的,这么折腾还要不要命了。”

郭玟锡脸色差得很,却还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那依公主所见,我郭家还活得到几时?”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好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郭夫人见状,连忙擦了擦眼泪,吩咐下人看茶,一脸歉意,“玟锡也是心急,多有得罪,还请公主勿要放在心上。”

我连忙摆了摆手,“哪里哪里,我来就是想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尴尬的干坐了片刻,郭玟锡还是坚持说要去求见御史,一屋子女人又闹开了锅,我见状,直接一把把他摁回了椅子上,却发现郭玟锡手腕的温度烫得吓人,“你这!”

郭玟锡皱眉,手腕上用力便要挣扎开来,我连忙加了一只腿,死死地压在他腿上,几乎半个身子都贴了上去压制他,

郭玟锡惊得耳根泛红,连反抗都忘了,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赶紧扭头叫人,“还不快叫医正,你们小少爷都要烧傻了!”

郭玟锡是郭家年轻一代唯一的希望,所有人都指着他保住郭家,我话一出,众人态度皆强硬了起来,不许郭玟锡再乱来,

周围乱糟糟的,我也不好久留,索性就带着松玉回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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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其实原本还是有几位老臣怜惜郭玟锡这个年轻栋梁,愿意替郭大爷说情的,只是我爹似乎是被气急了,一怒之下,下旨说求情者同罪处理,所有人噤若寒蝉,

没有人知道我爹到底是知道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郭大爷的具体罪名到底是什么,但郭家就像是被判了死刑一样,但我深信郭大爷的人品和忠心,此事蹊跷甚多,实难令人信服,

我暗中去打听也是无果,还是去找大嫂玩时,意外遇到大哥和他的门客在聊朝政局势,这才知道了我爹竟有意要诛郭家九族,

我直接掉头就回宫找我爹去,转了一圈这才找到正在御花园悠哉游哉喂鱼的我爹,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爹也只是轻描淡写的瞥了我一眼,笑了笑,“跑成这样,不是说去找你大哥玩?”

我气也顾不上喘匀,直接开门见山,“爹,郭大爷的事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我爹睨了我一眼,脸色再没有之前的和煦,“他意图不轨,论罪当诛。”

“郭大爷辅佐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这一下子就要连诛九族的,要不……再查查?”

话音刚落,我爹直接把鱼粮尽数倒进了池塘里,拉我过去看,“绮萝你看,这些鱼吃破了肚子也不知收敛,人又有几多差别?人心不足蛇吞象,绮萝,有些人,你放过不得。”

池鱼撑死了,肚皮翻白浮在水上,死相尤其难看,我爹平日尤为爱惜,今时也只是瞥了一眼,带着人扬长而去,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松玉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问我,“公主……要不然先回宫吧?”

松玉的话直接点醒了我,

照我的年岁来说,本应当是赐府出宫的年纪,但我这些年春心不动,我爹又舍不得我,便说等我出嫁了再赐府出宫,

那如果说我嫁给郭玟锡,九族连着皇室,那这事不就黄了吗?

说干就干,我爹可能也着实没想到他的女儿可以死缠烂打到这个地步,上一秒刚被告诫一番,下一秒就缠上来说要嫁给罪臣之子,

我爹经历了他帝王人生中的第一次表情管理失败,

不止如此,举朝震惊,诚然,郭玟锡不仅是青年才俊,而且样貌也甚是出众,但任谁也没看出我居然对郭玟锡动了心思,

没想到吧,

我自己也没想到,

我爹到底还是扛不住我这么磨他,每日处理朝政就够累的了,加上我这棵黄花也确实都快老了,所以他终于在被我烦死之前答应了这门亲事,

明明也答应了我一定好好地查一查再定罪,可我大婚第二日就收到消息说,郭大爷死在了狱中,

郭玟锡听到死讯平静得很,他从大婚前夜被准允了父子相见回来之后就这样了,也不知道父子俩说了什么,他就仿佛是一潭死水,除了他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一丝端倪,

我于心不忍,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微微侧身,长袖垂下来正好盖了个严严实实,

郭大爷的死因对外宣称是年纪大了没能熬住天牢的阴冷潮湿,冻死的,可真正的死因,只有我们知道,

郭家暗中塞钱请仵作查了死因,

是毒杀,

我爹不置一言,只是大手一挥,准了郭家带走郭大爷遗体的请求,但却因为我是新妇,怕我碍于礼数操劳辛苦,不准大办丧礼,

从前旧臣一朝暴毙,也只是草草了了后事,

这或许就是帝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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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二日日头尚早,郭玟锡就来公主府把他九个妾室带走了,来辞别时我正在梳妆,一回头就瞧见外头被女子簇拥着的郭玟锡,忍不住就想调笑几句,

“驸马好艳福啊,想来夜里红袖添香是不缺人了,只是当心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让公主为此等琐事烦心了。”郭玟锡避而不谈,只客气的向我告罪,

我嗤笑一声,“早干嘛去了。”

郭玟锡向我拱了拱手,神色认真,“臣保证,再没有下次了。”

我却浑不在意的扬了扬手,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赶紧把人带走吧。”

郭玟锡不发一言,恭敬地朝我作了一个揖,似乎真的有几分抱歉,

我站在窗前,盯着郭玟锡和那群莺莺燕燕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之后,扬声叫来了松玉,“去查查郭玟锡这九个妾都是什么来头。”

自郭玟锡做了驸马就退出了官场,不再从政,我爹也不放心,连着半年盯得紧,郭家安静的跟没落了似的,可凭我了解到的郭玟锡的脾性,本就是才气绝人的骄子,绝不可能父丧七个月以来除了纳妾无所事事,甚至孝期还没过就开始破规矩,松玉领命退下,

我本以为这事也就翻篇了,没想到郭玟锡这颗石子投进湖是掀起了千层浪,

郭玟锡前脚才走不多时,我娘就召我入宫一叙,

轿辇还没到凤仪殿就远远的看到我娘的贴身侍女芝兰站在殿门,伸长了脖子,正巴巴的望着,松玉刚扶着我下轿,芝兰就小跑过来,“六公主您可算来了,淑妃娘娘今早收到消息可砸了不少东西,气到现在呢!”

我这才醒悟,害,又是这纳妾的事,

也怪我,当初死乞白赖非要郭玟锡当驸马,搞的朝廷上下都以为我是情根深种到连公主的脸面都不要了,我娘差点没被我气死,白头发都急出了一把,如今成婚半年有余,被郭玟锡这一房又一房的抬人进门啪啪打脸,我娘更坐不住了,

还没进屋,我就听到里头我亲娘的怒吼,

“什么没皮没脸的贱人也敢爬到本宫的女儿头上来!郭玟锡找谁借的胆这么一遍又一遍的欺辱我儿?本宫明儿个就找人把郭家祖坟全挖了,鞭尸三百遍丢去喂野狗!还有那个该死的郭玟锡,就是不死,也得给本宫扒层皮下来!”

害,我娘就这脾气,

我冷静的推开门,一只脚刚迈进屋里,前方迎面就砸来了一个白釉瓷瓶,一起传出来的还有我娘不断的骂声,

“孙绮萝这个没用的,男人嚣张成这样都不管,平日里在我这张牙舞爪无法无天,谁也管不住,回家跟个怂包似的,任由那个兔崽子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堂堂一个公主被人当沙包似的捶打拿捏,没用的废物!”

我顿了一下,默默的收回了脚,安静的合上了门,带着松玉悄悄的往殿外挪,

芝兰转头见我在门外不进反退,不解的问道,“公主怎么不进去?”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被里头的我娘听见了,她不砸东西,也不骂人了,

只见屋里倩影绰绰立在窗前,我的亲亲娘亲唤了我一声,

“绮萝,进来。”

我心里一凉,

完了,

老子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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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赶紧挤出一个甜甜的笑,转身推门,使出毕生的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分外乖巧可爱,

“儿这就来!”

人刚跨进门槛,耳朵就被卷粽叶似的拧了起来,把我疼的直叫唤,“啊!!娘!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

我一边护着耳朵,一边睁眼瞄了我娘一眼,几日不见,我娘威风更甚,黛青色的长眉直飞入鬓,一双丹凤眼眼尾带红,整个人显得越发凌厉,

我娘的凶悍是出了名的,犯了忌讳落在她手里的人,没见过完完整整出来的,芝兰见状,立刻给殿内其他的宫女太监使眼色,瞬息间,偌大的宫殿就和空了一般,

我讨好的笑了笑,一只手继续护着耳朵,一只手轻扯了扯我娘的袖袍,“娘,咱们有话好好说嘛,有什么是咱们母女推心置腹一番解决不了的呢?啊!娘!别揪了别揪了!耳朵要掉了!”

我娘冷笑一声,“解决?那你倒是把郭玟锡给我解决了啊!”

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怎么了?”

“跟我装?这小子昨儿又纳了一房,你又怎么解释!”

我干笑两声,脑筋飞速运转,“这个……这个就是……男人嘛,放他在外头野,还不如把野花养成家花,都在眼皮子底下,也成不了器,您说是吧?”

我娘脸色还是一样冷然,她又斜睨了我一眼,“所以你就成婚七个月了,肚皮还一点动静也没有,还放那小子纳九房小妾进府里伺候?”

我脑子动得是何其快,一溜烟跪在我娘跟前给她捶腿,“娘,生孩子这事我一个人也干不成啊,而且您想啊,郭玟锡都纳了九个妾了,先前八个不也一个都没有动静,那这事儿怎么着都没我的问题吧?”

我正说着,松玉在门外突然猛地咳了几声,拔高了声音冲里头喊道,“娘娘,公主,驸马来了。”

我转身看过去,郭玟锡就站在门口,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我明显感觉后背有些凉,

我腆着脸走了过去,笑的像刚才根本就没有在他丈母娘跟前暗示他不行一样,“驸马来了呀,是来给娘问安的吗?”

郭玟锡瞥了我一眼,却只毕恭毕敬的给我娘行了礼,“臣郭玟锡请淑妃娘娘安。”

我娘也不急着叫他免礼,品了口茶,轻笑道,“驸马今儿倒是得空来见我,平日里可不好请。”

郭玟锡微躬着腰,一本正经的回话,“宫中规矩,外男不得轻易出入后宫,是以不能常问娘娘安,娘娘恕罪。”

我看着这两人过招忒没劲,自顾自的找了把椅子坐下,开始磕起了瓜子,

“家里可还好?你母亲身子还康健吧?”

“劳娘娘挂记,一切都好。”

“嗯,想来也是,你府里如今怕也是热闹的很,唉,可惜啊,本宫独绮萝这么一个女儿,还早早的嫁出去了,平日里在这宫中也甚是无聊,若非宫规森严,本宫倒是也很想拜访一下。”

我娘说的怪和善亲切的,像个正经长辈在寒暄,可我分明瞧着她就像只红了眼的猛兽,正磨刀霍霍向郭玟锡,

郭玟锡跟我一样装糊涂,“娘娘说笑了,府里再热闹,也比不得公主开心重要,娘娘若是无聊了,臣定常与公主一同来陪您解闷儿。”

我娘听笑了,面上表情却越发的冷,随即又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我一眼,我赶紧别过头去,装作没瞧见的样子,继续磕手里的瓜子,

“一会儿从库房里拨些顶好的洋参鹿茸给驸马带回去,还有太医院新作的滋阴补阳丸也给驸马拿一份,”

吩咐完芝兰,我娘转头看着郭玟锡,慈爱的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最近这样忙,回去多补补身子。”

我险些没绷住,一口茶水差点就喷了出来,我娘抬眸就是一记眼刀,我立刻乖巧坐好,仿佛无事发生,

“行了,你们夫妻俩也回去吧,本宫乏了。”

出宫的时候,郭玟锡拎着我娘给的一箱子补品,大包小包的,引得宫人频频回头,我凑过去,“驸马往哪去?”

郭玟锡挑了挑眉,分明笑着,我却觉得他生气了,“如公主所言,蒙娘娘厚恩,臣体虚,须得回府上休养,就不陪公主了。”

说罢迈着长腿就往宫外走,松玉不知所措的看看他又看看我,“公主,这……?”

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没事,男人嘛,总有点自尊心要照顾照顾,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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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那日被抓包之后,我与郭玟锡就一连数日不相见,我还特地叫人送了幅字画过去想和解,不成想郭玟锡这人收了字画还是不冷不热的把我的人打发了回来,我撇了撇嘴,还说不是图我的财?

又过了七日,松玉带了消息来,

郭玟锡的妾室藏得深极了,我的人半点踪迹都挖不出来,一个个干干净净的不像话,最后还是托了我外祖镇国公的关系,耗了些时日才把底细翻了出来,

原来那九个人是从前郭大爷的眼线,郭玟锡纳妾不过是个障眼法,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的收线,只是收回来做什么就摸不清了,

我挑了挑眉,“收线?怕是想钓大鱼吧!”

郭玟锡这人从来不做无用功,把这群人收回来必有深意,郭大爷一夜暴毙,依我看,他怕是想再利用这些人脉查清郭大爷死因,

“公主,那……我们怎么办?”

我沉吟片刻,复又勾起唇角,“不怎么样,这么久没和驸马叙情,也是时候见上一面了。”

公主府的车马还未行至门口,郭府就迎出来了一众丫鬟小厮,领头的就是郭家管家,我也不做虚礼,开门见山直接发问,“郭玟锡呢?”

老管家鞠了一礼,“少爷在书房看书。”

我拔脚就往郭玟锡的书院去,推开门,郭玟锡正在自我对弈,我瞥了他身后整整齐齐的书架,轻笑道,“不是说在看书吗?”

郭玟锡落下一子,“书看久了累眼,下棋松缓一下,公主可有兴致对弈一盘?”

我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我琴棋书画样样不行,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我本着大人有大量的心态,一袖子拂乱了棋盘,笑盈盈的开口,“和你说个正事。”

郭玟锡不见恼意,反而谦逊的笑了笑,“公主说笑了,臣闲人一个,难当大任。”

“我知道你想利用你那九个妾放长线钓大鱼,不就是查郭大爷的事吗,我帮你!”

我扬了扬下巴,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引得郭玟锡一脸深思的看着我,好像在说为什么这个人明明这么普通但是又那么自信,良久,他才别开了眼,十分贴心的开口,

“琴棋书画叫公主为难,不如臣也替公主寻个贴心人解语花?”

这话把我噎得不上不下,我一巴掌拍在桌上,“瞧不起我是吧!”

郭玟锡不答话,垂着眼将棋子一一收回棋盒,这可把我看得心头火起,我拂袖起身,“好啊,你等着!”

松玉被我猛地开门吓了一跳,又看我走的风风火火,只好匆匆请辞跟上来,紧赶慢赶总算在大门口追上了我,跑得气都喘不匀,“公主,怎么了?”

我咬牙切齿,进宫二字差点被我磨碎了才吐出来,

故技重施,

我能缠到我爹放过郭家人,把郭玟锡收做裙下之臣,那我就有这个能耐把我爹磨得再给郭玟锡一官半职,

只是我忘了,一个帝王的气量说大可大,说小可就真的小,

我爹听完我的话,话里话外嘲讽的意味极强,“朕当他能耐了,忍得这么久,没想到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除了纳妾示威,就只会借你的手东山再起。”

“爹,郭玟锡是个可塑之才,您给他个一官半职又如何?他的才能当年殿试之上您不也是知道的吗?这状元还是您亲封的呢!”

“他要展露才华,好啊!宿州正好暴乱,那他就给朕平乱去吧!”

一锤定音,我成功把郭玟锡坑去了西南,

我好不容易靠着下嫁救了人家一命,结果愣是又把人推进了另一个火坑,暴民无知,为祸四方,郭玟锡此行必然生死未卜,

哦豁,泪目,

我直接从花季少妇变成花季寡妇!

旨意下来的很快,我前脚刚回公主府,后脚就听说圣旨已经到了郭家,把我整的一阵头疼,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到底还是给人家带来了无妄之灾,

我来的突然,下了轿提着裙子就往郭玟锡书房冲,管家还没来得及叫人给郭玟锡通传一声,我人已经到了书房门口,

可我推门的手刚伸出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了陌生男子的声音,“公子眼下什么打算?”

郭玟锡低沉的声音跟着响起,“圣旨已下,宿州是必去不可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那您之前的计划可就因为六公主付之一炬了呀!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搭上了内阁那位大人,只要再等些时日自然可以顺风顺水的重回朝廷,宿州凶险,此行还不知要耽误多少时日,何况命丧于此都是可能的,您若是有什么意外,郭大人的清白谁来声张,郭家门楣又要何日才能光复!”

那男子说的愤慨极了,声音更是难以自控地大了起来,字字振聋发聩,说的我越发脸红,

老管家还是追了过来,叫喊声惊动了里面的人,郭玟锡拉开了门,正好和我对视, “六公主。”

我脑子一片空白,张了嘴却只是干巴巴的问了一句,“你现在怎么办啊?”

“公主这份礼,臣收到了。既有召,臣自然要为国效力。”

郭玟锡摆了摆手,示意老管家先退下,不急不缓地回我,脸上甚至还能挂着笑,就是看的我愈发心虚,

---------------------

7.

过了几日,郭玟锡随着其他御命大臣一起出发去宿州,

我良心不安,悄悄地带上松玉跟着大部队一路颠簸也到了宿州,就近在官驿附近的客栈住了下来,本想着能不能给郭玟锡帮上一二,谁知道这人忙的脚不沾地,我只好打起别的主意,

松玉去坊间打探了好久,无功而返数日,终于兴致冲冲地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公主,打听到了,宿州有一位致仕的老员外王奎,从前是郭大人的至交,就住在城西的石板铺。”

我带了些补品立马就找上门去,没成想却吃了个闭门羹,王府的小厮连同礼物一起拒绝了我的拜访,

我和松玉面面相觑,但毕竟有求于人,不敢贸然动作,只好先行回去,如此反复了数日,可能是看我诚意在此,王奎终于答应见我,

“不知姑娘执意要见老夫,所为何事?”

“此次叨扰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王奎看了我带来的红参一眼,又看了我一眼,摸了摸胡子,“出手阔绰又衣着不凡,京城口音,老夫微末之人,怕是帮不上姑娘这个忙。”

我礼貌的笑了笑,“王老爷,我此行只是想打听一些旧事罢了,不为别的。”

“故人已已,姑娘何必追究,请回吧。”

王奎有些文人风骨,也和郭大爷一样的固执,我连问什么都还没说出口就被拒绝了,下了逐客令,我和松玉也只能先回客栈,

求人的姿态还是要摆好,我又让松玉准备了好几份礼,每天都去拜访一次,一开始王奎都默不作声,全凭我演独角戏,十余日过后才稍微缓和了些,肯时不时与我说上两句,

连着几天没有成效,夜里回了客栈,松玉忍不住就抱怨了起来,“公主,都这么久了,要不您让小郭大人来问?说不定那王老爷就说了呢!”

我摆了摆手,喝了口茶润嗓,“你没见郭玟锡现在忙的脚不沾地啊,他要有空早来见了,何况他身边多少人盯着他出错,不过是费些力罢了,就当我还郭玟锡人情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月后,才让我等到了转机,

“老爷说府上来客了,请姑娘偏厅小坐片刻。”家仆奉上了茶点就告退了,我也客气的点了点头,

过了许久,王奎才姗姗来迟,“罗姑娘久等。”

为行事方便,我特意化名罗齐,听王奎与我道歉,我连忙起身客气几句,“哪里的话,王老爷红光满面,兴致颇高,想来与友人是相谈甚欢啊。”

王奎笑着抚了抚胡子,只说是对经文又有新的感悟,我不懂这些个,附和着点了点头,心里正犹豫着要不要趁热打铁,王奎却主动开口了,

“罗姑娘从京城远道而来,为的……是郭家的事吧。”

“王老爷厉害。”

“郭家倒台,清流受挫,个中操纵非等闲者可为之。”

我不在意的笑了笑,“我从前承过郭大人的情,总还是想再尽一份力。”

王奎叹了口气,不待我再说,竟直直地冲我跪了下来,行了个大礼,“请六公主恕罪!”

我连忙起身,顾不得问他如何得知我的身份,赶紧伸手去扶,“您这是做什么?”

“草民明知公主身份仍故意为难,是为不敬,请公主恕罪!草民贱命而已,死不足惜,但还请六公主秉公而为,为郭兄平反!”

王奎紧接着透露了一件我更受不起的事,

我爹底下五个儿子,二哥虽是将才,可惜生母是异邦人,四哥五哥无心政治不说,还难堪大用,这样粗略一算,唯有大哥和三哥是最有力的储君备选,

而郭大爷从前就和三哥的势力走得近,王奎说他那时已被调离,不清楚具体情况,但那时大哥和三哥争得厉害,郭大爷的倒台极有可能是因为被大哥设计了,目的就是让支持三哥的清流失势,

这一连锤下来,我脑子乱的嗡嗡响,

我大哥生性仁厚,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下此毒手的人,可王奎的话又让我无法辩驳,虽然我对朝政一向不闻不问,但郭大爷和谁走得近这种显而易见的事他根本没必要骗我,这样分析下来,大哥害了郭大爷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回了客栈,我心乱如麻,松玉犹豫着开口,“公主,这下……还要和驸马说吗?”

我长叹了一口气,“说!”

去的一路上我都忐忑不已,甚至在见到郭玟锡的那一瞬间,我几欲拔腿就跑,但我还是忍住了,

郭玟锡见我来访,眼里的惊讶一闪而逝,“六公主怎么来了?”

我犹豫再三,还是全盘托出,郭玟锡听罢眉头皱起,神色复杂的看着我,良久才对我深深地作了一个揖致谢,他说话缓慢又郑重,

“多谢公主,臣亏欠公主颇多。”

我亮了身份,当地郡守再不敢叫我外宿,于是便把我和郭玟锡安排在了一间院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告知他往事的缘故,郭玟锡对我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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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宿州的暴乱凶险得很,但是架不住郭玟锡是真的能文能武,自进了宿州的地界,宿州城内的混乱便被迅速的止住了,城外战况如何,我从郭玟锡身上那些新鲜的疤痕便看得出了,官驿后院的墙上都被泼出去的血水渍染红了一片,此后郭玟锡还整顿了宿州的税赋政策,农民有土有粮,渐渐的,暴乱就平息了,

但我爹并没有要召回的意思,我也只好和郭玟锡一起留在宿州,

郭玟锡没了要事在身,闲着也是闲着,我索性就拉着郭玟锡一起在城里游玩,到底不比京城,三五日便逛透了,我又闲不住,本想带他去拜访一下王奎,却听人来报,说王奎族中奔丧,早前就走了,这事也只好作罢,

郭玟锡没事就爱看书写字下围棋,没有一个我爱玩的,松玉见我百无聊赖,四下打听后便提议说,“公主,奴婢听说宿州有个怪水湖很是有名,传闻中出过神鱼,鱼鳞七彩斑斓,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我兴奋地点头,当即就要去叫人安排,途经郭玟锡窗前,正好看他在窗边看书,他生的白,我在宿州日日吃喝玩乐都晒黑了不少,他却丝毫没有这样的痕迹,窗棂的雕花顺着光落在他身上,反衬得这厮像是光影雕琢出的一般,

我从来都知道他模样好,但是我却第一次看得有些失神,

郭玟锡敲了敲窗台,调笑道,“公主怎么看臣看入神了?”

我立刻回过神来,梗着脖子矢口否认,“谁看你了!游湖去不去?”

我都说了,他自然是要去的,

我们几人泛舟湖上,微风拂面带着湖水的潮气,在宿州这日照强到让人睁不开眼的地方注入了一丝惬意,郭玟锡不同于平日的紧绷,也难得的放松了下来,

怪水湖其实是活水湖,城外有一大河支流流经注入怪水湖,湖水又顺着山势往外流去,成了另一条河,上游的地势总是不大好,

但是撑船的是我们的人,对这湖不大了解,误入了湖水的出口,水流一下子湍急了起来,船身也跟着颠簸了起来,郭玟锡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我,冲外面问道,“怎么回事?”

外头的人慌慌张张的说,“走错了道,水太急回不去了!”

郭玟锡对宿州情况还算了解,迅速地判断了情况,冷静的吩咐着,“不掉头,小心驶船,接下来的路不好走。”

正说着,船就像是磕到了什么硬物,剧烈的晃了一下,郭玟锡把我抓得死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高声喊道,“所有人抓紧船沿上的绳子,稳住自己!”

正如郭玟锡所说,接下来的路相当不好走,石头又多又尖,我听见了好几声石头剐蹭船身刺啦的动静,船身突然安稳了一会儿,然后方向突然急转,又听得咔的一声,船身重重的甩到了石头上产生了裂痕,水渐渐灌了进来,船已经完全失去控制,晃荡间有了翻船的迹象,

我没能抓住护绳,惊慌失措的扭头看向郭玟锡,郭玟锡一手攥着护绳,一手拽着我,关节用力到发白,却坚定的和我说,“公主抓紧,我一定护你周全。”

我焦急的大喊,“你再这么抓着我,迟早会被我一起拖下水,到时候我们都是死!”

郭玟锡手上力道更大,明明白白的告诉我绝无放手的可能,我又看了眼他背后,护绳隐隐有了松落得痕迹,船身也支撑不了多久,我一咬牙,干脆掰开了他的手,

至少有一个能活!

“孙绮萝!”

在郭玟锡震惊的目光中,我掉进了水里,水灌进口鼻的感觉相当难受,我不断地挣扎着往上浮却又不断地往下沉得更深,

我还在挣扎着,突然感受到周围水剧烈的动了一下,就见一个人一头扎进了水里,直直的来捞我,船轰地倾倒下来,他却长手把我捞进怀里,替我挡下了一切冲击,

我是不会水的,憋了这么久也几乎到了极限,郭玟锡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开始渡气给我,可他尚且自顾不暇,我最终还是失去了意识,

等再醒来,实在是我没想到的场景,

落水的侍从中有会水的,及时跑回去叫了人来,我和郭玟锡才捡回一命,我只是受了冲击又呛了水,加上些许皮外伤,睡了几日就好了,而郭玟锡却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

他拼了命的救我,所以浑身都是伤,一直揽着我的右手也骨折了,医正说命能保住,但手却伤了根本,

这个能文能武的才子终究还是栽在了我的手里,

那日一同出行的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我心中一万个愧疚,自觉担负起了照顾郭玟锡的责任,

终于在三日后的深夜,郭玟锡幽幽转醒,我睡得浅,立刻便察觉了,惊喜万分,“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正!”

我拔腿就跑,郭玟锡甚至没能抓住我的衣角,等我急匆匆的带来了医正,郭玟锡声音虚弱,但语气却很笃定,“我的右手是不是废了?”

我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这是什么话……”

“郭大人的右手若恢复得好,兴许……还能继续写字作画。”

医正说的隐晦,郭玟锡也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然后配合医正诊治,

上药时,郭玟锡咬着后槽牙死不喊疼,额头上都沁出细细的一层汗,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就别开了眼,等医正走后,才低声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郭玟锡刚经历了一阵剧痛,人都有些虚脱,但还是硬挤了个笑出来安抚我,“公主于我有救命之恩,又为我奔波,是我亏欠公主良多。”

我叹了口气,

现在到底谁欠谁,怕是说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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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俗话说的好,伤筋动骨一百天,郭玟锡多少算个神人,身上的伤养了月余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右手仍是不能长久动作,

我给郭玟锡端药来的时候就见他在练习左手写字,“你这伤才好了七七八八怎么又开始写字了?”

郭玟锡慢条斯理地喝着药,笑了笑,“此次宿州平乱的细则还未能上报,左右闲来无事练练字,免得届时写出来不堪入目。”

“怎么可能,你郭玟锡一手好字连大家都赞不绝口,你……”

我目光瞥见了书桌上符纸似的歪歪扭扭的字,话在嘴里就改了口,“还真得练练。”

郭玟锡埋头喝药,手却悄悄地把纸往边上扯了扯,我一把按住,“这啥啊?”

凑近一看,也不是郭玟锡左手不会好好写字,实在是他习惯了右手那种苍劲有力,行云流水般的写法,左手根本跟不上脑子,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郭玟锡头简直要埋进碗里了,耳根子微微发红,我故意要笑他,提笔在他的字后面写上了我的大名,

“哎呀,我们郭大人也没必要这么强求自己嘛,写不了那么好那咱们就求个工整呗。”

我确实不善书法,连笔锋都没有,但字倒是规规矩矩的,“你看,是不是写的比你好看!”

郭玟锡放下碗,清咳两声,“公主说的是。”

我又看了眼郭玟锡的大作,实在憋不住笑,郭玟锡本来还有些羞赧,可能是我笑得太好笑了,他也跟着笑,两个人笑得莫名其妙,把来收碗的小厮看得不知所措,畏畏缩缩的拿了东西就走了,

我和郭玟锡颇有回到年少时相处的感觉,不被血仇疑云所惊扰,也不必为俗事所烦忧,只是平静地度过了一段的安宁日子,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了几日,恰逢中元节,我和松玉又琢磨着出门,郭玟锡不爱凑热闹,但毕竟集市鱼龙混杂,我又是个随性胡来的人,他最终还是放心不下,跟着一起出来了,

夜市上吆喝声和欢笑声交织在一起,每个人都被笼在暖洋洋的烛光里,实在很难不被节日欢庆的气氛所感染,我欢欣雀跃的看着郭玟锡,颇有些得意,“是不是比你闷在书房看那些破书好玩多了?”

郭玟锡看了眼人流的方向,又看我兴致高昂,不知怎么的就想逗一逗我,“怪水湖在放河灯,公主去吗?”

我的兴致一下子下去了不少,捂着耳朵连连摇头,“你别说去了,我现在听都不想听到这个地方!”

说罢我就看到了郭玟锡脸上明晃晃的笑意,我微眯了眯眼,一巴掌拍他手臂上,“你看看你自己的手吧,还敢拿怪水湖开我玩笑!”

“公主!清河那边也在放河灯!”

松玉踮着脚张望好一会儿,兴高采烈的扯了扯我的衣袖,我歪头想了想,我倒是不信什么鬼神,不过体验体验风俗也好,“那就去吧。”

松玉比我更激动,刚放完河灯许完愿,又被齐放的烟花迷住了,郭玟锡看了看我还端在手里的河灯,“公主不放河灯吗?”

我看着漂浮在清河上的河灯,星星点点的烛光一时有些晃眼,好像这些期许的尽头真的是神佛一般,我笑了笑,将手里的河灯也送了下去,双手合十,“希望家人无灾无祸。”

许完愿我转头看了看郭玟锡,笑着又补了一句,“还有郭玟锡的手尽快好起来,左手的字实在难看了!”

郭玟锡低头笑出了声,往回走时人头攒动,他突然牵起了我的手,

“人多,公主可别走丢了。”

砰的一声,

很应景,天边又绽开了一朵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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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我和郭玟锡生生的在宿州又等了小半月才等到了召回的圣旨,宿州郡守将这次的事上报给朝廷,郭玟锡先是平乱有功,又是舍身救我,我爹终于还是松了口,任郭玟锡为礼部侍郎,召他即刻回京述职,

我们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回了京城,郭玟锡才刚落脚,我爹就叫进宫里去了,我闲得无聊,索性就跑去找大嫂玩,大嫂心疼的摸了摸我的脸,“绮萝瘦了,怎么就去了那个地方?”

“郭玟锡临走整顿过了,宿州也没有那么穷山恶水,大嫂若是想散心还是值得一去的。”我往嘴里塞了块糕点,不甚在意的回话,“大哥呢?”

“南方蝗灾,大皇子在书房与先生们商议对策。”

我就了口茶水把糕点咽了下去,不禁唏嘘,“那是得想个办法了,咱们大齐米粮全靠南方产,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啊,先有宿州暴乱,又有南方蝗灾,这回怕是要元气大伤了。”

我才和大嫂吃了几盏茶,就一脸懵的看着郭玟锡打门口进来了,“郭玟锡???”

郭玟锡明显是出宫后就直奔这儿来的,朝服未换,他先是对大嫂行了一礼,“皇子妃好,臣来接公主回府。”

“这么快?”

郭玟锡点了点头,大嫂一脸看破不说破的笑着,“你们小夫妻在外面苦了那么久,回去好好休息。”

我老脸一红,稀里糊涂就跟着走了,等我回过味来,人已经坐在了马车上,“诶?郭玟锡你这么早把我接回去干嘛?”

郭玟锡似乎有些疲惫,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声音都透着无奈,“大皇子和三皇子如今是争夺的关键时刻,你不要掺和进去。”

我闷闷的应了一声,险些忘了,大哥兴许就是郭玟锡的杀父仇人,我走的近了,他也不好做,

正因如此,当我得知三哥因为郭玟锡献策,解决南方蝗灾获封太子时,我并不惊讶,

但是多事之秋,总会有人落井下石,

我爹早年勤政过度,到了这个年岁,身子多有不适,因而吴国王子来使,便暂由三哥处理政务,郭玟锡这个礼部侍郎正好负责接待,

可他异国人这个节点来使能有什么好事?

郭玟锡被吴国的人反复折腾了一个月,不满意住宿,不满意吃食,连婢女小厮都有这样那样的看不过眼,出行安排也是变着法的不配合,郭玟锡日日回来都是倦怠的很的模样,越是临近国宴,回来的越晚,

有一天夜里我正睡着,突然响起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我迷迷瞪瞪的翻身坐起,就见郭玟锡正在抹黑换衣服,不知道去了哪,屋子里一股檀香味,

“吵醒你了?”

我揉了揉眼睛,嘟囔着,“怎么又这么晚?”

郭玟锡摸了摸我的头,轻拍着我的肩膀哄我先睡,轻声道,“快了,明日国宴结束就好了。”

我躺下背过身去,困得说不出话,但还是给他腾了个位置,郭玟锡笑了笑,“下回我睡厢房去,不吵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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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郭玟锡是国宴的负责人,天不见亮就轻手轻脚的走了,我倒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由松玉拉着开始梳妆打扮,准备赴晚上的宴会,

毕竟我可是齐国的门面,

可到了这宴会之上,我一点都不希望我是齐国门面,

我早该知道的,

把郭玟锡为难的身心疲惫还连轴转的人物该有多么无耻和膈应,

吴国王子喝了两杯酒就开始借酒发疯,对着舞姬就是一通胡言乱语,然后突然笑眯了眼睛看着我,“这些俗物有什么好看的,听闻六公主善舞,不如今日一展舞姿,也好为国宴助兴?”

我冷着脸嗤笑一声,“你也配?”

“听闻齐国南方蝗灾,损失惨重,不如这样,小王我愿在之前洽谈的条件里追加粮食两千石,换六公主一舞,以示诚意,三皇子意下如何?”

一石都够一个四口之家富裕的吃上半月,两千石确实可以解南方缺粮的燃眉之急,我连忙看向哥哥们,他们纠结的样子清晰可见,我当即心里一凉,我是个已出嫁的公主,扫了我的面子罢了,碍得了什么事?

我又转头看了眼郭玟锡,郭玟锡因为礼部侍郎一职,与我不同席,他坐在席位上,神色晦暗不明,与我对视时,隔着那么长的距离,我似乎都感受到了他的无能为力,

吴国王子见三哥有动摇的意思,咧嘴一笑,直接在这笔交易上落下重重一锤,“两千石精米,绝不加一斗陈粮。”

三哥还没发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这局势已经很明朗了,

虽然我不知道吴国王子舍了这两千石要折辱我到底是图什么,但至少我知道了,我始终是要为齐国牺牲的,

我起身拔走了侍卫的剑,对吴国王子咬牙切齿的说,“那本公主就先替南方百姓谢过王子了!”

我忍着一剑捅死吴国王子的冲动,一把剑舞的杀气十足,乐人本来想借着鼓点化解我的气势,最后也不得不跟我一起越发嘈切,越跳我心里郁气越重,最后实在气不过,干脆把剑柄脱手,直接甩在了吴国王子的桌前,

“本公主舞艺不精,献丑了。”

说罢,我愤而出走,吴国王子还在看戏一般的笑着,朝我举着酒杯,高喊道,“六公主慢行啊!”

我拂袖走人,众人自然要出来打圆场,但是我看吴国王子那架势,似乎就是故意为之,怕是也酿不成什么事端,真就亏得我娘给我爹侍疾去了,不然怕是闹得比我更凶,

可等我一边骂一边回府时,我突然在宫道驻足,猛地扭头,“谁知道我会跳舞?”

松玉一个刹车不及险些撞上我,愣了一下,“这……除了皇上和淑妃娘娘,就是几位皇子了,要不是您素日还耍几下鞭子,连带着算是练了功,您这舞都不知道多生了。”

我挑了挑眉,怒极反笑,“是啊,世人皆知我孙绮萝一无所长,那如何吴国的人却知道我会跳舞?”

松玉立刻察觉了不对,连忙闭紧了嘴不敢再说,生怕惹祸,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现在还不是算账的好时机,不能让我白给吴国的人戏弄,

我沉着一张脸,拔腿往宫外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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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这件事说小不小,我爹虽仍在病中,但也还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当晚便把三哥叫去,当着我娘的面训斥了几句,算是给我娘消消火,但毕竟吴国使臣还没走,因而也只是训斥,

郭玟锡照例随行接待,但也不知道是因为真的没那么忙了,还是歉疚于宴会之上不能帮我,他每晚都赶回来陪我用膳,然后等我睡下了再回去办公务,我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派了人去叫外祖替我查吴国使者的行踪,

“公主,使者的出行记录礼部就看得到,您让驸马给您查不就是了?”松玉一边替我卸钗环,一边问,

我嘁了一声,“我跟郭玟锡说了,他不就知道我还心有芥蒂,我才懒得听那些车轱辘话,还不如自己解决。”

不等我查出个一二,吴国王子一走,我爹就带病出山了,不问政务,首先就是办了个小家宴,

我先去见了我娘,我娘却是一脸讳莫如深的微笑,吹了吹指甲上刚涂好的丹蔻,“你且看着就是了。”

我只好满头雾水的跟着进了宴席,一切如常,歌姬舞姬热热闹闹的演了一场,场子热了,我爹就发话了,“驸马觉得,朕的公主舞姿如何?”

我刚咬了一口鸡腿,就听到话题扯到了我身上,连忙把肉又吐了回去,不等郭玟锡回答,我爹又接着说,“绮萝这丫头打小就懒,这舞啊,朕怕是都有十年没见她跳了,合宫上下也没几个人知道她会,你可是托了太子的福啊。”

好家伙,

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三哥立刻起身走出来,直直的朝我爹跪下,“儿臣一心想缓解民灾,未能顾及绮萝,请父皇责罚。”

“你以为,你是错在此?”

我爹怒了,一声高呵,“你私联吴国,就为了稳住你这太子之位,甚至拿你妹妹开刀,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蠢货!”

???

不至于吧,

我三哥为什么要把我会跳舞的事告诉吴国的人啊,这不是当着打自己的脸吗?

可惜我一句话都插不上,三哥似乎也是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个罪名,连连磕头矢口否认,“儿臣一心为大齐,绝无一点私心!”

“你没有私心?你没有私心你给吴国让利?他们送来的马为什么被暗中调换?皇商贩盐的利又被你吃到哪儿去了!”

我一口瓜吃的差点呛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如果属实,那三哥这可就犯了大罪了,

我环顾四周,所有人的表情在此刻都让人格外的捉摸不透,我爹气的大喘气,我娘连忙上前给他抚背,轻言细语的安抚着,郭玟锡静静地看着这场父子戏演的差不多了,默默地走了出来,“皇上,臣有事启奏。”

我爹皱了皱眉,烦躁的挥了挥衣袖,“说!”

“先父故去前曾交代臣,如若查清真相,定要立即上奏,”说着,郭玟锡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折子,递给了我爹的近侍,“请皇上过目。”

我爹缓了缓才接过了折子,结果脸上的表情一次比一次差,到最后是直接把折子扔到了三哥脸上,生生打出了一道红印子,“擅养私兵,孙淳你是要反啊!”

三哥立刻转头去看郭玟锡,一脸的难以置信,郭玟锡却只是微微躬着身,给呈着一沓折子进来的内侍让路,“臣不敢妄言,这是臣和先父这些年来搜集到的证据,请皇上过目。”

“不可能!你……”

三哥还未来得及说完,郭玟锡已经提前出声打断,“太子殿下,从前的证物或许死了,但人是活的。”

五哥一脸痛心,拍案跳脚的说,“三哥你糊涂啊!你都已经是储君了,何必还做这样的事!”

三哥镇定的脸上终于有了裂痕,他扫了一旁一直不曾发话的大哥一眼,声音隐隐有着几分颓意,“这局,算我输了。”

我爹真的是恨铁不成钢,气的砸了一通,

我是知道的,三哥是先皇后唯一的孩子,被教养的极好,打小便是被寄予了厚望,大哥出身不差,性子仁厚,我爹曾与我说过,大哥是最适合盛世的君主之才,而三哥更多一份锐气,也好也不好,话虽没有说透,但我是听得懂我爹言外之意的,

只是可惜了,刀被磨得太锋利,反而容易伤了自己,

权势来去不过也就这么几句话的时间,

三哥被废了太子,暂时软禁在府上等候发落,我爹气的心肝疼,连忙又叫了太医,鸡飞狗跳一阵,我和郭玟锡才一路回了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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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你刚刚和三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郭玟锡一路上都很沉默,“公主七窍玲珑心,心里应该有几分猜测。”

我哑然,本来心平气和的不知为什么蹭出了点火气,语气硬邦邦的,“所以你那九个妾都是郭大爷的人,郭大爷就是利用她们查了三哥。”

“是。”

“郭大爷不是站的三哥的边吗?摸清底细我懂,摸到门清还让你反水,这叫什么事……”

郭玟锡掀起轿帘一角往外看了看,至始至终没有与我对视,“我还有公务在身,公主先回吧。”

说罢就让轿夫停下,独自下了轿,

我直接傻眼,“欸……这……不是,我问你呢……郭玟锡!”

郭玟锡走的利落,我在公主府守了一晚上,打算把这事问清楚,郭玟锡就愣在礼部呆了一晚上,等我实在熬不下去了才歇下,一觉醒来就听说我爹论功行赏,郭玟锡被提拔进了内阁,一通事务交接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别说问了,我连人影都见不着,

我实在是不明白,大哥害了郭大爷下狱,甚至还可能毒杀了郭大爷,但是郭玟锡为什么要帮着大哥上位?还有国宴那天,如果是三哥泄露的我会跳舞,他完全没有道理在那样的场合把自己搞得事后下不来台,这都不合理!

松玉见我眉头紧锁,连忙把刚拿到的吴国使者出行记录递了过来,“公主,国公府刚送来的。”

我翻看了几眼,不过就是游玩了几处京城的名胜,拜了拜国寺的神佛,倒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我烦躁的很,想了半天还是觉得问谁都不如问当事人去,索性一拍桌子,偷偷地跑去了太子府,

亏得我打小上蹿下跳的本事没少练,一路轻手轻脚的还真就见到了被关的三哥,三哥见到我愣了一下,“绮萝?你怎么进来的?”

我连忙示意三哥小点声,压着嗓子,“家仆那边的院子管的松,我偷偷进来的。”

“三哥,你怎么突然就和吴国的人搞在一起了?”

“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的好大哥又做了什么?我不光彩,他又好的到哪里去,拿你做筏子设计我!”

三哥说着看了我一眼,冷笑了一声,“你的驸马倒是好本事,演的我都信了,不过也是,连这么赤心相待的枕边人都狠得下心算计,我这又算得什么?”

我听得云里雾里,皱起了眉,“三哥,你什么意思?”

“我的好妹妹,如何痴长了这些年岁还不懂得识人心啊!我自认是个无情人,国宴上再对不住你,也没曾想过把你卖给吴国那起子人,架不住你的好大哥,你的好驸马,个个都要利用你啊!”

说着,三哥像是想到了什么,竟有些疯魔地笑了起来,我吓得后撤了一步,“三哥……”

三哥摸了摸我的头,柔声道,“绮萝,你既来了,那三哥就趁着与你说声对不住,那日实在是不得已才要委屈你,不过你识人不清,往后的苦必然是少不得了。”

说完,三哥便用力把我推出了门外,我扭头要再问,却见三哥转身猛地抓住一旁的花瓶就往桌上摔,我惊得抱头蹲下,三哥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拾起一片碎瓷片,对着脖子抬手动一下,动作快的我甚至来不及制止,

三哥也似乎有所感一般,捂着伤口转过来冲我嘲讽的笑了笑,

“绮萝,欢迎你见识到……真实的皇家。”

随着我的惊叫声,我一向心高气傲的三哥软倒在地,血流了满地,渐渐地没了呼吸,

我软倒在地,心里莫名的却生起了一个念头,

宿州那地方真是邪性,我难得信一次神佛,只求家人无灾无祸,可到如今,

无妄之灾,飞来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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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侍卫把我送回公主府时我依然脑子都是木的,头皮发麻,我的眼神完全失去了焦点,整个人止不住的发抖,松玉满脸心疼的看着我,急得跺脚,比我还哭的厉害,“我们公主怎么办啊!”

我努力的想镇定下来,可是三哥倒在血泊的样子就是一遍又一遍地在我面前重现,我实在是不敢闭眼,

郭玟锡可以算得上是破门而入,他身上朝服未换就急匆匆地直奔我来,一把揽住了我,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措辞混乱极了也尽力安抚着我,“没事,绮萝,没事,不要去想,没事的,有我在。”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想起了那天晚上郭玟锡带着一身浓浓的檀香味回来,那味道似曾相识,只是我当时太困了想不起来,后来又忘了,现如今才惊觉,那是国寺用的熏香,

他作陪吴国使者去拜国寺本不是什么问题,只是那三更半夜的,使者又不歇在国寺,如何浸了一身的香味回来?

我又想起了三哥临死前说我识人不清的话,便动了动,郭玟锡松开了我些许,我艰难地开口,“我要静一静。”

郭玟锡很是不放心地看着我,“让松玉在屋里陪着你吧,我在屋外守着。”

缓了好久我才摇了摇头,郭玟锡见我受惊过度,也不好与我争执,只能叹了口气,去门外守着,

我娘收到消息连忙备了快马出宫来看我,进屋见我缩在床角瑟瑟发抖就是一顿痛哭,一点也没有往日凌厉的风采,“这杀千刀的孙淳,做什么要死也不放过我儿啊!”

外祖也闻讯赶来了,他老人家年岁大了向来是不爱走动的,可我是镇国公嫡出一脉的唯一后嗣,如今被吓得七魂少了六魄,他便没有不担忧的理,

眼见着外祖来了,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生疼,可我偏得靠着这疼痛才做的了反应,“外……外祖。”

我娘见我肯说话,连忙擦了下眼泪,扶着外祖走过来,“儿,你有什么要与外祖说的?”

我努力地把手伸出去够外祖的手,外祖拍了拍我娘的手背,示意她先出去,我娘再是张狂惯了的人也不敢在外祖跟前造次,只得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外祖牵起我的手,叹了口气,“绮萝,你是个好孩子。”

三哥一支全军覆没,我娘再是生气也没处发火,可我若提了大哥有问题,大哥生母尚在,我娘出身高贵又是宠妃,加上我娘那个睚眦必报只活一天的性子,怕是要引起一场恶战,待大哥继承大统后,我娘的日子便过不得了,

外祖官场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人如何不懂,所以我只是那样看着他,他便懂了,

“郭玟锡卷入纷争的时候我就留意了,国宴前夜,他和大皇子夜会了吴国王子。可是绮萝,外祖能告诉你的,只能是这些了,我们江家……早该退了。”

我垂着眼,一颗心凉透了,憋到如今的泪突然决堤,

原来亲不亲,伴不爱,但我什么也做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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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三哥在我眼前自尽实在是给了我太大的冲击,我什么也顾不上,就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休养了数日,时好时坏,有时青天白日的就会吓出一身冷汗,郭玟锡进了内阁,再是想守着我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夜里回来安抚我,

过了几日我爹也抽了空来看我,可我实在是状态不佳,我爹心痛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叫太医多给我开几副安神药,又强行叫郭玟锡回来照看我,

我木木的抱团缩在床角,大脑放空,郭玟锡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吹凉药汁,在我跟前站了许久我才反应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抱了出来想喂我药,我突然像是有了力气一般,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帮了大哥?”

郭玟锡怔了片刻便高兴了起来,大约是以为我终于好起来了,一边说一边喂我药,

“我们大婚前,我爹就告诉我了,他一直在查三皇子囤兵一事,面上瞧着走得近,大皇子便疑了心,造谣我爹不满皇上,想陷害我爹入狱打压清流势力,本意并不是想害死我爹,可三皇子也发现了,因此就暗中添油加醋,翻出了我爹追查他时的暗网作为罪证,我爹一早就知道,我活得了,三皇子也不会叫他活着,那些罪证三皇子都销毁了,但从前的暗探还在,往后,你大约也能猜到了。”

原来如此,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三哥才是杀父仇人,

我觉得太医给我的可能不是什么安神药,而是神药,我此刻脑清目明,从前过往在我脑中闪过,我终于嗅到了算计的味道,

我偏头躲开郭玟锡又喂过来的一勺药,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宿州一行……是你安排的吧。”

郭玟锡愣了,然后垂着眼接着吹凉碗里的药汁,“什么安排?”

我心头火起,郭玟锡从来就爱这样,凡有不想告诉我的,连眼神都不肯与我对视,

“从去宿州平乱,到王奎告知我大哥害了你爹,你都暗地里动过手脚是不是?不然为什么我找你的时候你装着看书下棋,为什么我能这么刚好撞到你和你的门客对话,为什么王奎突然就认出我的身份还告诉我实情?”

郭玟锡又喂过来一勺药,眼神温柔,张口却是避而不谈,“绮萝,你要喝药才能好起来。”

我一把推开药碗,药汁撒了一床我也顾不上,我依然紧盯着郭玟锡的每一丝表情变化,“国宴上设计我,也是你和大哥的主意吧。”

郭玟锡把汤碗碎片捡了起来,又扫了我露出来的几寸肌肤,确定我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我叫他们再煎一副。”

他实在极尽温柔,可我只觉得他如今惺惺作态让我膈应万分,我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忍着歇斯底里的情绪,倔强地问着最后一个问题,“郭玟锡,我自认真心对你,但你对我又可曾有过半点真心?”

郭玟锡终于抬眸看着我,长长的叹了口气,“绮萝,我说过,我亏欠你良多,但……”

“够了!”我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然后擦了把泪,“你真恶心。”

我以为我是他的救世主,可思前想后事到如今才发现,

小丑竟是我自己!

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为什么要救这个罪臣之子,往日情分哪里值得我把自己也投进去为他千里奔波,为他舍命?

情字迷了眼才真的害人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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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没想到郭玟锡真的把我恶心坏了,

我当晚就吐得昏天黑地,松玉眼见着出大事,连忙去请太医,不多时,郭玟锡就带着太医来诊脉,我直接两人一起赶出去,然后继续吐,吐到虚脱起不来床了,郭玟锡才如愿的让太医诊上了我的脉,

你猜怎么着?

喜脉,

来不及震惊,我害喜害的厉害,又心有郁结,竟然真的吐到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睁眼就是满脸写着喜当爹的郭玟锡,我当即就想抄家伙打他一拳,可我实在虚弱,三哥那次折腾的我连着数日颗米不进,昏过去之前又害喜害的折了半条命,我实在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松玉连忙过来替了郭玟锡的位置,眼睛肿的像核桃,“公主,快喝口参汤,太医说了,您如今身子亏损的厉害,再不补补,肚子里的小世子可怎么办?”

我大约脸色青白的像鬼,不然松玉也不至于看我一眼就又开始直掉泪,我本来想拒绝,见她如此就软了心肠,还是喝下了小半碗,

可是有了气力,郭玟锡就没这样好过了,

“这个孩子我不要。”

郭玟锡原本喜笑颜开的脸瞬间僵住,他似乎也是在忍着难过,语气竟有些卑微,“绮萝,我知道你气我,可是你如今的身子也实在不适合,何况孩子无辜……”

“我说!我要拿掉这个孩子!”

我挣扎着坐起,强蓄了一口气冲他高喊,松玉见我激动不已,生怕我一口气上不来,连忙扑过来给我顺气,

郭玟锡背身站在前面,握着拳不知道在想什么,始终没有给我答复,我恼极了他木头般的样子,抓了参汤的碗就扔了过去,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身上,

“郭玟锡!”

“我不答应!”

郭玟锡转身,似乎是打定了主意,所以说的坚决,

“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拒绝?”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颇为讽刺,我的裙下臣一番纵容之下如今倒是硬气了,“松玉,去叫太医!”

“她敢!”

郭玟锡抬脚就堵住了松玉的去向,上位者风度一览无遗,他又看了我一眼,虽是不忍,到底还是喊人围了我的院子,除了太医,所有人不许进出,

“你囚禁我?”

郭玟锡走了过来,伸过来的右手顿了顿,还是抚上了我的脸,“绮萝……嘶!”

我张口就咬了上去,咬的狠,就像草原上掠食的恶狼,恨不能撕了他,可他偏就能忍着不收手,他疼的紧锁眉头,可还是一动不动,只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

“绮萝,你要先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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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被软禁的日子着实无聊,我的打闹根本没有用,我甚至很疑惑,这分明是我的公主府,他何时做到的鸠占鹊巢?

肚子里的孩子也丝毫不放过我,初时脉象不显,我不知道时便相安无事,自从开始害喜,我就白日里吃不下饭,夜里又睡不着,

郭玟锡怕我生气砸东西反而伤到自己,屋子里陈设能清减的的都清减了,桌角都拿布塞上棉花裹了一层又一层,除了松玉,郭玟锡又安排了三个丫鬟贴身跟着,绝不叫我磕到碰到,外头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连苍蝇都飞不进来,

里里外外没有一个叫我看得顺心的,

太医例行诊完平安脉,开完安胎的方子就说叫我多躺着休息,要先养好身子,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格外的烦躁,

“一天到晚除了躺着就是睡着,烦都烦死了!是不是郭玟锡吩咐的要你这么说?你这庸医胆敢糊弄我,信不信我叫人把你拖出去,砍了你的头!”

松玉赶紧给另外三个丫鬟使了个眼色拦住我,然后把太医送了出去,在门口悄悄发问,可惜我自幼习武,听力尚佳,他们的对话一点也没能瞒过我,

“李太医,公主她最近性子尤其阴晴不定,不知是怎么了?”

太医叹了口气,“公主起先就受惊过度,如今更是心有郁结,加之孕期本就容易叫人烦闷,只怕对胎儿不好,此事还得叫郭大人多费心。”

其实郭玟锡很费心,我也知道的,

他算得上是一天探望我三次,然后三次都被我轰走,我有孕在身,他便怕极了碰我,好像我戳一下就要碎了似的,我有时怒气上头逼上前去,他就双手举起连连后退,

说句实话,看他怕成这样还有点好笑,

郭玟锡夜里也来,我前些日子为了补气血为拿胎做准备,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吃胖了,平日里肚子胀胀的不说,多走两圈就腰疼腿疼肚子疼,他不知道哪里学的,趁我睡着就给我按腿按脚,被我抓包过一次,然后一脚踹下了床,

我有时午夜梦回也会动摇,可他越是照顾我,我就越是频频想起三哥死前的样子,我就越是想起从前我的自以为是全是他的利用,

我和他隔着算不清的帐和理不清的情,

这就是孽缘,

郭玟锡来时我正在梳头,我看着梳子上的头发愣住了,松玉连忙拿了过去,把落发扒拉了下来背在背后,干笑着,“定是置办的下人不用心了,不知拿了什么换了猪苓。”

我府上吃穿用度一应是宫里送来的,哪有人敢怠慢,松玉实在是不会找借口,

我抬眼就看到郭玟锡,心里竟无名火起,我从前遭他算计利用便罢了,到头来怀孕了还是我为他吃苦,脸顿时又拉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你肯答应拿掉这孩子了?”

郭玟锡韧性好得很,一如从前跪求御史大人救他爹于水火时一般,脸上没有半点不耐,“我今日休沐,便想来看看你如何了。”

“我如何?我被你软禁在府中,连个孩子也做不了主,我还能如何?”

“绮萝,孩子是无辜的,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此生绝不负你!”

郭玟锡永远都是那样的说辞,我身子差便说我落胎伤根本,我身子养的七七八八就拿孩子无辜来搪塞我,我冷笑一声,

“那我便不无辜了?我把自己赔进你们郭家我认了,是我识人不清,你利用我去宿州立功我也认了,不是大事,你迟早都要拿我借力的,你舍命救我我也心存感激,可你骗我是大哥害了你爹,把我蒙在鼓里让我离大哥远些好让你在三哥面前表忠心,还同大哥合伙拿我做筏子害三哥,三哥就死在我跟前你知道吗!我孙绮萝又何其无辜!”

“你不负我?你为了权势你负我八百回了!”

怀个孕我能一天哭上一口井的泪,就这样与郭玟锡争执两句,我就委屈的直掉泪,郭玟锡手足无措,想抱我又被我一把推开,最后只剩了个最苍白的道歉,“……对不起。”

我胡乱的抹了把脸,自嘲地笑了笑,“我从前不知道,只当你是滴水恩都念心头,你早先说亏欠我良多,竟是最真的大实话。”

“我不知道三皇子会这样……我不知道会让你经历这个,会让你看到……我真的,我是真的不想让你卷进是非里,绮萝,我没有想拉你做戏拖你下水,三皇子倒台是因为他擅养私兵,勾结异国,是他罪有应得,与你无关,我真的从来都不想伤害你,你信我!”

“国宴之上三哥没能保下我,我爹必然兴师问罪,我就是引子,你真当我不懂!”

我是真的难过,心又酸又涨,感觉被负心狗啃了一口,

我和郭玟锡是说不通的,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东西根本无法跨越,每每谈及不过就是我单方面情绪激动,吵得不可开交也哭的不可开交,然后郭玟锡无奈又愧疚,最后什么结果也没有,单方面的大量消耗了我的情绪和精力,

这样的日子活得实在没有意义,

所以我又颓了,

没有别的症状,就只是躺在床上,不想动也不想说话,像个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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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没有人知道我被软禁了,

所有人都以为我在公主府闭门不出是在安心养胎,郭驸马顾家又爱妻,可谓一对天仙配,是以我娘便安心在宫里照顾依然病中的我爹,只捎来了口信,没有来看望我,

但是现在纸包不住火了,

我一副要死不活日渐消瘦的样子,大有重演之前被三哥的死冲击到的架势,太医说心病难医,郭玟锡这个症结也不能自我解决,兜兜转转只能请了我娘来,

我娘还以为我是孕中闹性子,一路走一路数落郭玟锡,声音和脚步一起渐近,

“……说的情比金坚,怎么她使使性子你就要招架不住了,还得喊本宫这个丈母娘来,她如何你,你照单全收不就好了,本宫这个女儿瞧着张牙舞爪,还不是个心慈面软的主儿,往日里把她面团似的拿捏不心疼,现在才知道要呵护了,真是男人的臭德行!”

推门见着我的瞬间,我不用抬头都能预想的到我娘是如何的大惊失色,

我娘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摸了摸我消瘦的脸颊,又看了看屋子里的陈设,一记眼刀就往郭玟锡身上飞了过去,带着一股子狠厉,“这是怎么回事?”

郭玟锡难过的看着我,自责地说,“是我没有照顾好绮萝。”

我把一切尽收眼中,却又像是从场景里被剥离了出来,心不知道是平静还是死了,什么气力都提不起来,我娘本欲再斥责郭玟锡几句,看我这样又生生忍下,把郭玟锡叫出去问话,

也不知道二人说了些什么,总之郭玟锡自此就很少来我面前晃悠,

我娘回来时脸色不大好,但又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我跟前照顾我,我也不反抗,像个提线木偶任她摆弄,惹得我娘频频叹气,

不知道是不是周围人气多了,我的脸色也没那么阴间了,人有了倚靠,心也会回暖,松玉无数次感叹我娘这一趟真的来对了,可我还是高兴不起来,

“绮萝,老在屋里闷着不好,我让松玉把郊外的庄子都收拾好了,咱们过去透透气散散心。”

我娘把我架上了马车,笑眯眯的和我说,

庄子和公主府大不一样,公主府精致的像个牢笼,庄子却淳朴敞亮许多,村里人只当我们是京城出来的富家母女,没有什么忌讳,反而更见真心,

我月份大了不宜久坐,松玉仗着我娘在也是胆子大了,径直拉着我出去散步,

村野孩子疯玩的厉害,叽叽喳喳,又笑又闹,险些撞上了我,松玉眼疾手快一把推开,小孩子一个不防就摔在了地上,扁了扁嘴,哇哇哭了两声,看我隆起的肚子,好像突然想起是他有错在先,又收住了声,抽抽噎噎的哭,

我就看着眼前这个软软糯糯小团子似的小孩,脸上挂着泪,委屈巴巴的看着我,一瞬间我就理解了为什么我小的时候再胡闹我爹也舍不得揍我,

搁我我也舍不得,

不自觉地有了点慈母心,我从松玉那里拿了一点果脯递给他,摸了摸他的小脸蛋,“我没事,去和他们玩吧,下次记得看路,别摔了自己。”

我看着小孩跑远的身影,不禁想,

如果当年我不和郭家有那段年少情分,是不是如今就不会这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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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松玉不愧是我的好丫鬟,跟了我二十余年,深知我秉性,立刻发现了我这好转的苗头,连忙跟我娘通风报信,

好家伙,

让我直接体验了一把从出生到现在想都不敢想的母女间的促膝长谈,

我总想着我娘娇生惯养大的,却忘了她也是后宫里厮杀过的人,我娘小啜了一口茶,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慢条斯理地问我,

“你从前生死都要下嫁给郭玟锡,宿州回来我也以为你们小两口是真的琴瑟和鸣了,怎么现在闹成这样?”

我垂着头玩腰间的绦子,抿紧了唇不说话,我娘轻笑一声,

“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想不开的傻丫头,你心甘情愿嫁给郭玟锡给他当垫脚石,巴巴的要嫁给他,他身上又是背着他老爹的清白,又是背着郭家光耀门楣的使命,他老爹明里的人你爹盯着,他不敢动,暗里的人欺负他孤儿寡母也使唤不动,除了利用你,他也没有路了。那你现在跟我说说,你在气什么?”

我还哑巴似的不说话,

我时常在想,可能是我不说话久了,外人看来难过的都像是没有缘由,

我娘也没有气恼,她难得屈尊一次,半蹲在我身前,心疼又怜惜的摸着我的头,慈爱的不像话,

“他伙同你大哥欺负你,是他错了,他害你亲眼目睹你三哥自戕,虽不是故意为之,但也是他没保护好你,也是他错了,这样的人不配叫你怀上他的骨肉,可是绮萝,你如今月份大了落不得,你早先身子虚拿不得,这些郭玟锡都没有骗你,他待你,一直都是有几分真心的,你是我唯一的宝贝女儿,我自是不舍得你受苦,但你得记着,你和孩子好好活着,才能让他受苦,给你还债。”

我也很莫名,眼泪就这样一下子流了出来,我娘看我的眼神渐渐地变了,悠远的像是在透过我看从前的自己,

“你觉得我和你爹恩爱吗?先皇后故去,我既有资历又有出身,他按下继后一事,为的也不过是他那个独苗儿子,他承了我的情,就得还,所以有我的宠冠后宫和你的独一无二,他不过也是还我的债罢了。”

“绮萝,皇家不配有神仙眷侣,你得明白。”

我娘轻轻地揩去我脸颊上的泪,面容是罕见的柔和,深宫磋磨了她太久,久到她已经醒悟,人间世事,通通难赋深情,所以她来点化我,

我像是终于走到了情绪的极点,难过的抱着娘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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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促膝长谈过后,我娘走的就是怀柔路子,拖着我去了打理庄子的管家家里,他家孙子快满岁了,妇人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看,我试探性地伸了伸手,那孩子就抓住了我的食指,咯咯地笑着,

我怔了怔,莫名觉得像是触碰到了我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小生命,妇人见我愣神又下意识摸了摸肚子,便心领神会,说了好些我未来孩子的吉利话,听得我娘心情舒畅,又赏了些金银,

我娘见我不排斥,日日都要带我来逗弄那婴儿一番才肯罢休,我亦觉得生命实在新奇,起初见时只会咿咿呀呀笑嘻嘻看着人的小宝宝,在某一日突然会喊娘了,

这感觉奇妙的让我不太明白,我摸了摸我日渐凸显的肚子,突然就对肚子里的孩子有了期待,

我娘一连陪了我三个月,到底已是宫妃的极限,最后还是把我带回了公主府,

郭玟锡就在门口候着,见我下马车略有些艰难,连忙走过来要扶我,可走近了却又突然顿住,我娘掀了车帘瞥了他一眼,“怎么,不来扶,郭大人是盼着本宫的女儿带着你的骨肉一块儿从马车上摔下来不成?”

郭玟锡如获大赦,见我不置可否,大着胆子把手伸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扶着我下来,不待他再寒暄客气,我娘做事干脆利落,甩下帘子,留下一句“照顾好绮萝”就走了,

没了我娘的调剂,我和郭玟锡一时有些尴尬,

郭玟锡担心我肚子大了,夜里不方便又睡不好,又怕我见着他生气,我起先还不知他竟把床搬到了耳房,我夜里口渴起身倒水,水刚斟上,就看着郭玟锡出现在门口,吓了一大跳,

“你来干什么?”

“怎么了?”

我们同时出声,又无人应答,我不自在的喝完水赶紧往回走,郭玟锡怕我走太急摔着,连忙跟进来扶着我,

我躺好了,两人又开始大眼瞪小眼,郭玟锡清咳两声,微微别过头去,不知道是尴尬还是害羞,“我听松玉说你最近老喊腿疼,我……我给你揉揉吧。”

沉默了一会儿,我轻轻地应了一声,郭玟锡肉眼可见的高兴了几分,也不知道是哪里学的手法,按的确实舒服,我渐渐地竟就困了,次数多了,郭玟锡就从耳房又搬来和我一起住,

怀胎十月着实辛苦,我和郭玟锡相安无事的度过了待产的这段日子,心照不宣的对往事闭口不提,

只等着腹中孩子出生,一切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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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我产子那天风清日朗,连黄历都说是诸事皆宜的大好日子,我一边腹痛一边窃喜,原来我儿也是有福气的人,

可分娩实在是太痛了,就像是有人在往我的小腹充气,我每呼吸一次就充一次气,每充一次气肚子就像要裂开一般,痛意绵绵又永无止境,我只能忍着这样痛苦的折磨,

生不如死,

这是我唯一的想法,

稳婆不让我大声哭喊,怕我把力气浪费在这上面,之后就没力气产子了,怕我气力不足,还硬给我灌了一碗参汤,

我不知道耗了多久,但我在某一刻脱力,孩子应该是出来了,我精疲力竭但也还是强打着精神等待我孩子有力的哭声,

可我等来的是死一般的寂静,我心里慌了起来,手胡乱的抓了一把,“松玉!松玉!孩子呢?为什么没有声音?”

松玉抖着身子,嘴唇都快咬破血了也还是不说话,我心里慌得乱撞,拼了命的要起来看孩子,稳婆离我一步远,可我竟怎么也够不到,

松玉终于还是第一个崩溃的,她哭了,一屋子的人都跟着哭,稳婆抱着孩子跪了下来,

“公主,小世子……没有气了。”

我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屋里哭声一片,郭玟锡在外头坐不住就冲了进来,正好听到了这一句,他颤抖着手接过他还未能谋面的孩子,难过和慌乱混在一起,只剩下不知所措,

他抱着孩子走了过来,哽咽了一下,“绮萝,你……见一见咱们的孩子吧。”

我看了过去,我的孩子皱巴巴的,丑的像个小猴子,但他脐带绕颈,已然是没有活气了,我抱着他哭得难以自拔,

为什么?

为什么我明明都已经说服自己重新开始了,我都已经准备好放下过去了,我的孩子却在这样的好日子里连眼睛都没能睁开?

郭玟锡抱着我们母子,拍了拍我的背,明明自己也在抖,但他依然竭力的安慰我,尽他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

“没事,绮萝,我们……以后还会有的,我们和朗儿福薄,来世……来世再做一家人吧。”

朗,是郭玟锡早前为这孩子取好的名字,

朗,明也,

盼我儿一生光明朗照,

我痛哭失声,悲痛交加,体力不支之下昏了过去,醒来时松玉告诉我,郭玟锡已经着手安排了朗儿的丧事,死胎本不能入族谱,可郭玟锡强硬地让族长把朗儿写进了族谱,

就那样一句,就只剩那样一句,

“郭朗,父母缘薄,早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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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我心如死灰,就越发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朗儿丧事过后,我闭门不出,我爹召见的旨也被我拒了,几位哥哥嫂嫂见我悲伤得难以自已,见了面也是无言以对,空口安慰了几句便回去了,

倒是我娘,听说长命锁都去找圣僧开光求来了,如今只能随外孙一起入土安葬,不知心碎几何,

郭玟锡初为人父就走这么一遭也是悲惨,丧事过后竟比我更憔悴,我看着这经天纬地的青年才俊被折磨至此,一时竟觉得有些悲悯,

我端着梨汤走了过去,叫了他一声,“郭玟锡。”

郭玟锡见我,大惊,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便走过来,拿起挂着的披风罩在我身上,“你该在屋里呆着才是,出来受风了怎么好?仔细以后喊头疼。”

我拢了拢披风,笑了笑,把梨汤递给他,“你这几日辛苦,我给你熬了梨汤,喝碗甜汤,就没那么苦了。”

郭玟锡愣了愣,有些惊喜,期期艾艾地应了一声,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像是有些不舍得饮尽,我就催他,“小厨房还炖了不少,你喝了它我好让下人收下去。”

郭玟锡笑了笑,眼睛弯的像窗外的月牙,大口大口地就喝下了一碗,我瞧着他的笑容,一时有些恍惚,

他消瘦不少,但还是笑得这样干净又好看,好看的和那年宿州烟火下的一般,

我见他放了碗,立刻便回过神来,“喝了这甜汤,我便要与你说正事了。”

“好,你说。”

郭玟锡还笑着,我面上也笑着,可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又酸又涩,我深吸一口气,说,“郭玟锡,我想放过自己了。”

郭玟锡的笑僵住了,复又装着不懂,问我,“绮萝,你这是什么意思?”

“郭玟锡,我们和离吧。”

我还在笑,但是这一次眼睛也涩了起来,再开口时,声音也哽咽了一下,

“我已经……不想再追究是非对错,也不想再算我们之间究竟谁又欠了谁了,我知道你心里有过我,不管是愧疚还是喜欢也好,我们……也算是心意相通过,已经可以了。”

“我……我真的好累,我坚持不下去了,我真的再喜欢你,我也坚持不下去了,我本来想和朗儿……我本来想和你好好过的,可是真的不是我没有努力,我尽力了,我真的有好好保护他,可我真的……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说着说着,我还是忍不住崩溃了,语无伦次的说着我的委屈,郭玟锡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我,一如从前好多次,我撒娇也好撒泼也好,他只是平静的包容我所有奔涌而出的情绪,只是他没有一次比这次更悲伤的露骨,

我呜呜咽咽的哭了好久才勉强停下,我忍着泪,抬头看着他,“你也放过我,好不好?”

郭玟锡垂着眼帘,瞧不清情绪,但他就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死死地攥着拳头,强忍着所有的情绪,良久才抬起头,眼圈微红,但他说,“好。”

我和他对望,又相顾无言,良久,他才开口,

“你……再让下人给送点梨汤来吧。”

“好。”

“……”

“我们以后别见了……下辈子,都别见了。”

“……好。”

“保重。”

“保重。”

我这不过两三年的婚姻,终于到此为止,

出了郭玟锡的院子,我腿上泄力,踉跄了一下,松玉连忙抓住了我,我拿出郭玟锡那封和离书,不愧是礼部做过事的人,文书写的又快又好,我对着月光展开纸件,泪水糊住了我的视线,但我知道,

白纸黑字,恩断情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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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元平初年,

大皇子孙昭继位,明年春,长公主孙绮萝积郁成疾,于府中病逝,淑太妃自请离宫,常伴青灯古佛,

长公主丧礼,新皇突发急症未至,首辅郭玟锡初亦称病不出,后露面扶灵,无人处,泪流不止,为其守孝一年,自此终身未娶,

元平五年,

首辅郭玟锡主持改赋税,轻徭役,门生入朝皆为栋梁,名声大噪,声望更胜其父,郭家门楣重振,一时风头无两,

元平四十年三月初六,

老首辅郭玟锡外出归来,一病不起,学生围于病床前,问老师遗愿,老首辅指着放在书架顶上却一粒微尘都没落上的箱子,说要里面的东西一起入葬,

学生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张被裁剪过的陈年宣纸,上书“孙绮萝”三个字,虽说字迹工整但实在算不得好看,正是故去长公主的遗墨,

素来德高望重的老师格外小心翼翼地接过纸张,细细摩挲了一遍笔迹,又见老师仔细叠好收在怀中,长叹一声,溘然长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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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郭稀碎的记事本》

1.

我经常想不通,孙绮萝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为什么我每每说她“是个人都想得到”诸如此类的嘲讽她的话,她都还能厚颜无耻面不改色的说“那我是小仙女啊”?

我竟无法反驳,

她这个人太奇怪了,我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人,

我见过长公主,无一不是端庄文雅,极守规矩的人,怎么到她这里全然不一样了?

她一点皇室规矩都没有,对自己也好对旁人也罢,好像从来没有想过她出身尊贵至此,是和旁人都不一样的,

但她也有公主的架子,被皇上和淑妃娘娘宠的娇纵的不像话,死活要我跟她玩过家家,女孩子的东西为什么要拉着我玩?

她真的好奇怪,但我也很奇怪,

我不讨厌她,

2.

孙绮萝哪里学来的五子棋?

市井的玩意儿玩的不亦乐乎,我起初不会,后来摸清了门路把她赢得撒泼又打滚,她立誓要抓花我的脸,

我纠结了一下,算了,不能欺负女孩子,男孩子破相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皇上派人把她拽走了,

谢主隆恩!

3.

中状元了,

意料之中的事,叔伯常说,年轻一辈,我便是翘楚,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没有几个人能扛得住孙绮萝的折腾,

不过同期的进士都好无聊,成日里之乎者也的,可见还是我爹教的好,孙绮萝这半个文盲都比他们有趣,

但是她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在宫里明明看见了我却装着没看见?

她难道还突然懂规矩了?

4.

我爹突然下狱,

事发突然我便去求见了我爹的好友,可他们却只摇头叹气说爱莫能助,御史弹劾皇上震怒,我去求见御史大人,跪了一夜也没能见上,我本想继续跪直到他肯见我,可是我娘以病为借口把我骗了回去,

七姑八姨的在屋里围着,哭哭啼啼的嘴上说着可恨丈夫没本事,句句都在怨我爹从前不提携一二,吵得我烦死了,

孙绮萝来了,不知道干嘛来了,我并不想让她看见我如此狼狈的模样,真是有失君子风度,

但我着实误会她了,

她孙绮萝这辈子哪知道规矩二字怎么写,

她整个人都欺上我身上来了,我可能是烧糊涂了,一时忘了推开她,

5.

我结婚了,挺突然的,

我爹死了,也挺突然的,

我爹死前和我交代了后事,说了许多前情,最后沉沉的叹了口气,说对不起孙绮萝,这趟浑水实在不该连累她,又告诫我朝臣无私情,不然以后手起,刀却落不下去,我心乱如麻未能理解,

我原以为我装的很好,但孙绮萝牵住了我的手后我才惊觉,我一点都不好,

6.

孙绮萝生气了,因为我纳妾纳太多了,

我很抱歉,但我没有一官半职,暗探又全是女眷,如果不把人接进来,私下联系恐遭人误会,

突然有点怪我爹为什么找的都是女的,那些事怎么就非得女子来做了,而且还安排了九个人,效率太低了,

唉,幸好这是最后一个了,

7.

丈母娘面前风评被害,无语,

本来听说她被召进宫,正担心淑妃娘娘会不会因此打骂她,结果进门就是在毁我名声,

忍忍算了,自家媳妇,

8.

宿州暴乱,好机会,

我故意让自己人露出破绽,让孙绮萝查出身份,真是对不起她,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补偿她,再不将她牵扯进来,

不过我对她都这样冷淡了,想来她应该也不会再与我亲近了,

但是为什么孙绮萝跟过来了?

这边是真的在打仗,她也是不怕死,

我派了人暗中跟着保护,却意外得知原来她去找了我爹从前的好友,我暗中书信联系上了,王老先生嘴牢必然是不担心的,但她要是连吃闭门羹估计会气死,

我抽了半天去面见了王老先生,最后还是麻烦王老先生放个烟雾弹,

查到自家哥哥身上,她应该会走了吧?

9.

这人为什么这么实诚???

我现在心情很复杂,欺负老实人真的太罪恶了,

10.

孙绮萝还是孙绮萝,闲的住才有鬼,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表哥一提起表嫂逛街就大呼非人哉,但是我看她逛的还挺开心的,

算了,多走走强身健体,

11.

孙绮萝到底怎么想的,生死关头不抓紧我?

我一直都知道这人脑子奇奇怪怪,下嫁于我已经是菩萨在世了,居然还能做得出一命保一命的事来,有病!

自己的命不是命吗?

我可能也是泡太久脑子进水了,她落水我本能地也跟着跳了下去,死到临头想的居然是如果跟她一起死,黄泉路上应该也不会无趣,

12.

孙绮萝有毒,

我曾无比厌恶那些浮翠流丹的王族贵女,她们徒有其表,她们虚伪做作,不是没有爽朗直率的人,但是孙绮萝活得太另类了,旁人美如画,她偏偏带着人间烟火的鲜活,

目之所及,除却她,竟都不过尔尔,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我爹和我说朝臣无私情,可是怎么办?

我知道的晚了,

其实也不算晚,我默许了大皇子把她算计进去,心存侥幸的想着她兴许想不到呢,我多少还是有当朝臣的潜力,

但是我忘了,她从一开始就是我所有计划中的意外,

我没想到她会把自己赔进郭家,

我没想到她会跟来宿州甚至舍命救我,

我没想到她这样奇奇怪怪的人最后反而最蛊人心,

三皇子在她面前自戕,我知道他图什么,她是镇国公府嫡出唯一的血脉,大皇子手段不算高明,且本就不是皇上原先属意的人,日后必遭皇上旧部制裁,镇国公府经此一事便不会偏帮,

他用他一命换大皇子继位不稳,太值了,

可她又该怎么办?

13.

绮萝怀孕了,

我真的很高兴,这是我和她的第一个孩子,如果像她就最好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我们的孩子,免他苦,免他难,

但我知道她很难受,三皇子一事实在害她不浅,她又那样七窍玲珑心,什么都猜出来了,我对不起她,但我已经放不开手了,

我要她留在我身边,

14.

朗儿没了,

我的发妻也没了,

她真的熬了一锅梨汤,甜得腻人,我起先不知道是何意,后来才醒悟,是要与我分离,

她果真到最后都是心善,居然怜悯我的苦难,

可是她那么苦,我竟也没帮到她,

她本意要我死生不复相见,我忍了忍,还是想再见一见,淑太妃默许我为她扶灵,人都散去了,我对着她的陵墓才恍惚间有了实感,

她真的去了,

那样光艳溢目的人,跟了我这两三年,竟就被嗟磨至此,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曾经那样的没有生气,

是真的活着没了盼头,

淑太妃从来都是嘴硬心软的人,她看着我,说让我别想脏了绮萝的碑,

我心里明白,我来看她怕是都已经惹她不高兴了,我此刻下去,她黄泉路都走不清净,

15.

元平四十年三月初五,她的祭日,

我老了,老到来见她都如此乏力,淑太妃故去多年,她的陵墓只剩松玉一个旧人还在,我为她上了一炷香,看着画像上依然年轻貌美的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后,我只能笑了笑,说,“绮萝,我往后怕是来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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