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现在有些时候我们跟着小酒喊她“万能修爷爷”。
万能修爷爷年轻的时候,是公社广播站的技术员,为保证火红的思想自上而下传达到农村基层,他的工作之一是骑着自行车四处检查广播线路。自行车后面带着一副“脚扣”,有了这个,他上水泥电线杆如履平地——在我们眼中,他就是超人老爸。
但这只是超人老爸作为技术男酷帅的一面。其实馋嘴的我们,似乎更喜爱他慈祥温情的一面,比如说,从“后山”查线回来,给我们带回野生的木瓜。
好了,说到正题了。
前几天去老家的人祖山,小酒基本上是普通观光客的心情,万能修爷爷是故地重游,他们都不如我激动。儿时让人心向往之的“后山”这一带,差不多是仅次于北京城的一个遥远、神秘所在,所以我初次踏访,貌似平静,内心已经雀跃到刚刚勉强忍得住。
我说爸,当年你给我们的木瓜,就长在这样的山沟里吗?
他说是啊,一开始我摘下来放在挎包里带回去,后来觉得装不了几个,干脆就把灌木枝斫下来,捆起放在车后座上,回家后你们慢慢摘。
可不,因为超人老爸连枝带果满载而归,我们几个很少有机会走出村子的娃,就可以欢天喜地享受采集狩猎式的幸福了。
木瓜摘下,用小刀切开,并不比打开一颗石榴更复杂。里面子实乳白,排列紧致而互不相扰,形同莲子。进一步剥开,泛着浅浅绿色的蜗牛状果仁,正是我们的美味:嫩而清甜,比青皮核桃仁更有野趣,比刚成熟的莲子多了大山的气息——是与故乡有关的数一数二的口福记忆。
万能修爷爷如今进山也只是观光,不可能像从前那样攀崖上岭,一展不逊樵夫的风采,他自己也好多年没有见过木瓜了。为我们开车的小伙子,是我弟的同学,他说,如今没什么人进山去寻木瓜,反正吃的东西多得很,拿到街上卖,也买不了几个钱。
总会有人卖的吧?我不甘心地寻思。当天回来在城里的马路牙子上,竟然看到一瓣木瓜空壳!不由蠢蠢欲动。如果赶上“逢集”那天,在油桃甜杏西瓜哈密瓜充斥的街市,也许能遇见一位无惧冷遇的老乡,筐里装满了来自野山沟的木瓜?
然而离开的日子迫近,等不到下一个“逢集”。我吸溜了一口馋涎,挥手告别故乡。
回来和我妹说起木瓜之憾。她也保存着一样的关于木瓜的美好记忆,不过她是行动派,不像我仅仅止于感叹和咽口水。
我要试试万能的某宝有没有。她说。于是打开某宝,输入“文冠果”——木瓜的学名。
有!
店家在与我们故乡毗邻的另一个县,吕梁山的更深处。
5斤一小箱,80块钱。
买!
三天以后,19个拳头大小的青绿木瓜来到北京。我和我妹瞧着它们,如晤故人。
我对小酒说,这就是《诗经》里说的木瓜: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小酒说,为什么不是我们现在常吃的木瓜?
我说,如今经常吃的木瓜,其实是“番木瓜”,最早来源于美洲,在中国是长在热带亚热带的;《诗经》采集于黄河流域,这首《木瓜》,你去查查具体属于什么“风”里的——不管是哪儿的风,都过不了岭南。
一查,是《卫风》。当时邶、鄘、卫三地流传的诗歌,都归了《卫风》,河南汤阴、汲县、淇县一带的朋友,你们那疙瘩山里不知道还有卫风木瓜吗?
我妹问我,什么时候意识到老家的木瓜就是诗经里的木瓜?我说不清楚,因为忘记具体几时开始读大量的诗经了。在那爽啖木瓜的年代,提到《诗经》,我的脑子里不过是“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和“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一读就有阶级斗争的愤怒感,与美食、与风花雪月没有一毛钱关系。
所以这些卫风木瓜,我们几个人吃得很认真,换个文艺的说法,一粒一粒,都能品咂出文化与乡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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