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笑只是搞笑的初级水平。

而人性的善、感恩、生与死、乡愁……笑过之后,真正能长存于心的,是它们。有粉丝给角角留言,“看你的视频,有时候是笑着哭。”

文 | 临安

编辑 | 金匝

运营 | 一凡

笑着哭

在洛杉矶街头,了解中国美食的最好办法,可能是去邂逅一个戴着白色独角兽头套的中国胖子。

“毒角SHOW”,昵称角角。他通常都是站在洛杉矶的马路边,支棱起白色的小桌板,上面摆着碗、碟,有时候需要加热,还得支个锅。吃饭环境是粗犷了点儿,但用的食材可一点儿都不含糊,全都是地道且浓烈的中国美食:松花皮蛋、长沙臭豆腐、四川辣酱、柳州螺蛳粉……角角一面鼓动“歪果仁”试吃,一面拍下过程,制作成视频。

不要低估中国美食对外国人的诱惑。2016年到现在,角角创作了300多条视频,当地人试吃中国美食的占了大部分,也是最受欢迎的系列。毒角SHOW的西瓜视频账号下,已经聚集了2400多万粉丝,每条视频都有百万+的播放量。现在,他和西瓜视频独家合作了,接下来的视频也会在西瓜视频独家更新。

在互联网时代,不同国家的人了解彼此文化的方法有很多,但角角提供的绝对是最欢乐的一种。有一回,一个小伙儿仰头把一整瓶臭豆腐的汁灌了下去,完了咂咂嘴,说“味道很好,就是有点咸”;还有一次,一个白领模样的人试吃螺蛳粉,刚坐下,一闻到那味儿,把早上喝的奶都吐了出来,捏着鼻子吃,结果发现意外地好吃,最后把汤喝光了;偶尔也会试吃比较温柔的食物,比如饺子,一个戴鸭舌帽的胡子大叔吃完之后,感动了,“I thought I went to heaven。”

时间久了,洛杉矶的许多人都知道有个中国人喜欢免费在街上提供食物,大家口口相传,以至于吸引了一些当地的流浪汉过来蹲点。除了吃的,角角脑洞大开,还免费给外国人发过秋裤,给华人的熊孩子辅导作业,以及在外国美容院用中国配方给女性美容(黄瓜片,鸡蛋清)……这种碰撞常常会出现一种戏剧化的效果,以至于看毒角SHOW的视频,忍着不笑是一件艰难的事。

就是对这样的笑容,角角有特别的期待。“我希望人们看我的视频,不是那种爆笑,而是一直嘴角上扬的笑。”爆笑太短促,像是吹过一阵狂风,笑完之后扭头就忘了。但微微的笑不同,那是笑过之后,有值得回味的东西。

毒角SHOW的视频看多了之后,你会发现,他的视频里有别的搞笑视频创作人所不具备的内容。那些搞笑背后,还有更具分量的、沉甸甸的故事。有一期是试吃中国最辣的食物,只要含在嘴里10秒,就有30美元拿,好半天没人来挑战,最后来了个美国老头,吃最辣的魔鬼辣条,面不改色。末了,老人对角角说,自己是一名经历过阿富汗战争的退伍老兵,在战争中失去了味觉,角角很有感触,他以这期视频来表达了战争带给人的创伤。

还有一期,也是吃饺子,一个瘦瘦的美国人试吃完饺子,开心地说这是他唯一能吞咽的食物。“我得了间皮瘤,是恶性肿瘤,吃饭不能下咽,但吃这个饺子可以咽下去。”医生说他只能活六个月,但他又坚持了七年。最后,角角送了他一盒饺子,祝他能够享受每一刻的时光。他回答,“你已经让我度过了美好的一天。”

▲ 除了所有的饺子,角角还送给路人一个红包,表达自己的祝福。图 / 来自西瓜视频


让人笑,只是搞笑的最初级层次,而人性的善与恶、生与死、感恩、乡愁……笑过之后,真正能长存于心的,是它们。有粉丝给角角留言,“看你的视频,有时候是笑着哭。”

做梦

什么样的人,能做出让人笑着哭的视频来?

角角出生于1987年,是个表里如一的沈阳汉子,在美国读了大学,毕业后留在洛杉矶工作。每次都戴着独角兽头套出现的他鲜少讨论自身经历,至今也没有曝光过自己真正长什么样子,但在交谈中能感受到,这是一个有着理想主义底色的创作人。

在洛杉矶多年的生活经历是孤独的,但也给了角角许多了解这个城市的契机,他所目睹的底层社会的故事,也让他更理解了人性的复杂。近两个月,美国疫情人数到了550多万,角角所在的洛杉矶不算太平。纵火发生过一次,抢劫超市和饭店发生过两次,一些无家可归的人住在街上的帐篷里。采访他的时候,那边是晚上9点半,电话里传来天上直升机盘旋和地上警车鸣笛的声音。

角角和当地的流浪汉们建立了友谊。拍了多年视频,他常常接济一些流浪汉,熟悉起来,与他们互称brother。有个流浪汉,经常在街头篮球场附近出现,角角管他叫“小个子”,是个满脸胡子的黑人老头儿。之前疫情最严重的时候,角角又见到“小个子”,老人虽然没有感染新冠肺炎,但明显心灰意冷,对他说,“I must gonna be dead.”角角请他喝了杯可乐,还给他送去了口罩。

“小个子”老人自己的温饱都成问题,反而担心起角角来。老人说,“我敢保证,街上会有人招惹你,疫情让一些带着歧视眼镜的疯子变多了,他们会对你指手画脚,故意大声骂你。”末了,老人还掏出一把防身的武器,这是老人自己保命用的,但他递给角角,“以我的经验,这个东西会保你平安。”

▲ 角角曾关照过的流浪汉提醒他要注意安全。图 / 来自西瓜视频


这些发生在角角生活中的事,他也录了下来,发在西瓜视频上。这期视频有175万人观看,3000多条评论。由于洛杉矶封城,让外国人在街头试吃中国美食的视频做不成了,只能发这些生活片段,没想到点击率也很高。

这一切都标志着,即便是不依靠以前的搞笑视频也没关系,他已经成为了一名成熟的头部视频创作人了。

也就在四年前,生活还不是这样的,做视频还只是一个缥缈的梦。当时角角28岁,体重比现在轻60斤,那时他的主要收入来源,是在一家法国餐厅里炒铁板。

炒铁板的厨师与别的厨师不同。在美国,得当着顾客的面炒,一边炒一边还得唠嗑,通常是角角在中间站着炒,八个顾客围在周围坐着。唠得好不好,直接决定了待会儿能收到多少小费。

在角角的老家沈阳,唠嗑算是当地人的技能。他常常是整个餐厅小费收得最多的人,还总结出一套怎么让顾客开心的方法。如果对方是白人,他就说,“我感觉你肯定是一个牛仔。”这和在中国形容一个男人像侠客类似。同样的,而如果对方是黑人,他就说,你看起来真像Jay-Z(美国著名的黑人嘻哈歌手),也是屡试不爽。

这些顾客里面,最捧场的是个中东人,是做石油生意的,好面子,常常带一大帮人来。“我会一些杂耍和魔术,每次我都会把铁板上的火放得特别大,让他显得很有面子。”那时候,中东人就会掏出一些钱,往天上一撒,这些就是今天角角的小费。

小费的收入对他来说很重要。他心怀做视频的梦,但炒着铁板,至于梦怎么实现,完全没有头绪,只能先攒钱。除此之外,他还兼职当视频记者和导游。那时他每天都住在餐厅里。餐厅有两层,他主动要求住进地下室,因为这样拍视频不受打扰。白天炒铁板腰酸背痛,晚上还要学着做视频,困了就睡在一个气垫床上。

那时所有人都不看好他走视频这条路。有一次,他在一个视频导演的聚会上,和人谈论未来的目标,说“我想每个礼拜能拍一个片,完了几百万人等着看”,结果所有人哄堂大笑,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伯乐

但今天,这个“笑话”真的成了事实。

角角在西瓜视频上有了2400多万的粉丝,累计播放量数以亿计。当时嘲笑他的那些人,有的发信息来祝贺他,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谈当年的那次哄堂大笑。“他们巴不得我赶紧忘掉。”角角说。

角角的创作人之路其实在2016年已经起步,那也是短视频创作爆发的一年。那时候,为了做好视频,角角用打工的攒的钱买了当时配置最高的苹果电脑,和一台二手的佳能5D3单反相机。他没有意识到的是,在他的身上,已经渐渐汇聚了一名短视频创作人所需要的混合型能力。比如,通过炒铁板锻炼出与各种外国人打交道的能力;通过兼职做记者,又掌握了拍视频和剪辑视频节目的能力;第三份兼职导游的工作,获得了熟知国外风土人情,和给游客拍照片的能力。

▲ 角角拍摄用的相机被他刻上了许多花纹,其中有他创造的两个字,代表“谦卑”与“好奇”。图 / 受访者提供



机遇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2016年,二咖的CEO张钧翔想打造一个视频账号,创意虽然有了,但苦于找不到能够实施的人,便想起举办一个网红大赛,通过大赛选拔出一些有潜质的创作人。

那时候,在洛杉矶办过华人春晚的角角已经在圈里有点名气了。“其他的导演都是五六十岁,就我最年轻,还不到三十,二咖便找我来导演。”见面的时候,是在一家上海菜餐厅,“一开始见面,他们对我还没多大感觉。”但聊着聊着,就发现大家都喜欢嘻哈,喜欢rap,“那行啊,我给你整一段。”说完,角角就咔咔整了一段rap,在美国各种环境都混了多年,周围正在吃早餐的上海大爷大妈的目光他也浑然不觉,唱到后面还来了freestyle。这一手,真把张钧翔看愣了,当即就对他表示了欢迎。

当时,角角手上还有个综艺要做,就说,得先等一个月,把手上这个做完再决定。也正好是那段时间,角角对综艺的事情已经有些厌倦了,心里已经蠢蠢欲动了。不过张钧翔不放心,生怕角角不来,“那会儿天天拉着我吃饭,描述宏伟蓝图。”

在投资人领域,投到一个“独角兽”企业,那是了不得的事。张钧翔干脆就说,这号就叫“毒角SHOW”得了。至于独角兽的头套给谁戴,那自然是给角角戴。于是,张钧翔这么一个目标明确、执行力强,又擅长融资的“伯乐”,就和角角这个多才多艺、平时有些散漫,搞笑又温暖的“千里马”相遇了。

▲ 角角曾经拍视频时用过的头套。图 / 受访者提供


角角正式出镜的第一个短视频,是2016年圣诞节,同样是让外国人试吃中国美食,打扮成圣诞老人的样子,上街给美国人发旺旺雪饼、二锅头、老干妈之类当礼物。颇为喜感的是,美国人最喜欢的礼物是“Old Dry Mother”(老干妈)。有一个外国男孩打开大白兔奶糖问:“这是粉笔吧?”还有一个金发美女,当街喝起了二锅头……最后一度引来美国的巡警盘问,最后连巡警也被安利了一包重庆小面。

不过,除了搞笑,节目最特别的,是结束时的温情一刻。一个流浪的黑人女性问角角要钱,角角说,我没有钱,但我有吃的。这个黑人流浪者回答:“那太好了,这世界上的东西,不是只有钱是好的,感恩,感恩。”这决定了整个“毒角SHOW”节目的基调,也是角角给自己的视频定下的原则:有趣,好奇,温暖。

作品上见

但这条路,走得并不顺畅。2019年12月,角角生了一场病。

病根是做视频这几年落下的。回国到医院一查,糖尿病、高血压、高血脂、重度脂肪肝、甲状腺胶质囊肿……这些病发生在七八十岁的老人身上不稀奇,但是他才刚刚三十出头。

他身高176,四年前140斤,如今已经到了200多斤。刚开始做“毒角SHOW”那会儿,虽然有流量,但没有变现渠道,他依然做得很开心。每天白天拍视频,晚上就熬夜剪片子,“不到早上5点根本睡不着。”那时候,他家附近有一家汉堡店,每天他都买三个汉堡,要一份大薯条,外加一个超大杯可乐。汉堡是双层芝士汉堡,薯条还得撒上美乃滋,边剪片子边吃,“糖尿病估计就是那段时间吃出来的”。

健康状况下降的另一个原因是焦虑。但凡是靠创意做视频的创作人,通常都会陷入到创意枯竭的焦虑中。他也有过。早期的粉丝增长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有一回,他把中国泡面带到外国餐厅,经过装盘,卖20美元一碗,结果真有人边吃边对朋友显摆:“我想起来了,这是紫禁城的味道,在中国只有上流人士能吃。”那条视频直接让他涨了100万粉丝。不过当粉丝数达到150万左右的时候,把之前能想到的点子都用光了,增长速度就慢下来了。

▲ 工作的电脑上也被他刻上了“点子佛”,旁边还用英语写着“永远是个学生”。图 / 受访者提供


那是2018年初,有人给角角留言,“视频越来越没意思了”,“还是以前的有意思”。

他失眠,睡不着,就躺着,想点子。“我后来发现,我之前是完全靠着我的天赋在做视频,但以前积累的东西总有用光的一天。”

他又开始学习。如今一大爱好就是买各种课。美国有个网站叫做master class,是美国最大的在线教育平台,188美元随便听。跟做视频有关的课,他几乎什么都听,有大卫·林奇教你怎么做导演的,有迪士尼的CEO教你怎么做市场的,还有NBA的史蒂夫·库里教你怎么打篮球的……国内的课他也学,比如怎么做编剧,还有《人物》杂志的写作课,教人怎么写特稿。

他当时手上有一段视频素材,拍好放了半年,一直不知道怎么制作合适。视频素材是关于两盆花,一盆循环播放赞美的话,一盆循环播放咒骂的话,最后被咒骂的那盆花真的枯萎了。角角把在《人物》写作课上学到的写特稿的思路用在了视频里,结果那段视频大获成功。

“从那以后,我基本就走出来了,再没有创意枯竭的时候。现在脑子里的点子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每天都能产生五六个新点子,都不知道先拍哪个好了。”他有一个记事本,专门记下各种可以操作的选题,现在已经有了几千个选题了。

灵感的问题解决后,角角思考的,是如何让自己的表达触达更广阔的人群。选择与西瓜视频合作,他看重的正是这一点,在这里,无数的观众可以穿过屏幕,走进陌生人的生活,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新的契机。西瓜视频带给他的未来可能性也是巨大的,他觉得目前在国内,西瓜视频是主打较长视频的(1-15分钟的横板视频)的平台,这也是他所擅长的领域,能够传达观点,走精品化路线,“能够让人们记住我”。



在未来,他依然没想过摘下这个独角兽头套。“可能永远不会摘下。我觉得这样挺好,把我自己藏起来,我不想去让别人去说太多我自己的事,就是希望我们在作品上见。”

角角希望未来能在西瓜视频上,做出让人能记住自己的作品。他所说的作品,其实已经不仅仅是指视频,而是更遥远一些的梦想——比如45岁的时候,拍出一部像《疯狂的石头》那样好看的电影。

他依然在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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