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法利夫人的作者是谁 毕飞宇：《包法利夫人》是可以当小说教材的 | 独家首发

2017年9月18日，毕飞宇在浙大做了一本名为《站在三角平衡点上》——:从《包法利夫人》如何一步步走向放荡，福楼拜如何通过这篇文章成为浪漫主义、现实主义、自然主义大师。

经作者授权，本文在人文社全网上线。预警:建议你看这篇文章之前先看看《包法利夫人》或者看电影。

站在三角形平衡点上的新教材

-包法利夫人

毕飞宇在浙江大学的演讲

在我看来，就小说的修辞而言，现代主义小说可能是无法无天的。本质上，现代主义小说大多属于创意写作，强调的是创意而不是小说的ABC。它的代表作品都具有孤儿的性质，没有普遍性。现代主义小说通常是这样的。我用过这个比喻。它是我的。它有标签的意思。——你去学《尤利西斯》，你去学《百年孤独》，你去学《局外人》，这就成了第一手的低模仿。我们能从现代主义小说中学到的是精神，文学的精神，也就是创作的精神，自由的精神。

古典主义不一样。古典小说修辞具有普遍意义。它有它的ABC，我可以用，你可以用，大家都可以用。我们都可以使用的ABC，至少有以下内容:基调、叙事角度、结构、人物、人物性格、人物发展、人物关系、背景、人物与背景的关系、故事发展、深入思考、情感渗透。

在现代主义小说中，作家非常关注自己的主体性。作家比小说人物要大。作家永远是小说的第一个英雄。英雄可能不会出现，但他无处不在；但在古典小说中，作家并不那么在意他的主体性，小说中的人物比作家大。作家落后于台湾。——借用福楼拜的话来说，这叫“作家躲”。

福楼拜(1821-1880)

福楼拜一直是小说的幕后推手，却把小说中的人物、人物的发展、人物与背景的关系推到了一个很高的水平。我想说你还年轻。想写小说，那就好好读《包法利夫人》，好好学习《包法利夫人》。《包法利夫人》可以当小说教材，安娜·卡列宁也可以。学好这两部作品，你的写作基础会更好，关键是审美认知。就算以后不这样写，就算选择其他风格和学校，你也可能写的比我好。

当然，在一次演讲中讨论包法利夫人是不现实的。只能选一两点，比如小说人物艾玛。只要打开这本小说里的人物，也许就能看到包法利夫人的全貌。我今天的任务是为你打开艾玛。

——有一句话我相信大家都很熟悉，叫做“小说就是塑造人物”。朋友们，这是一派胡言。千万别信。画家可以塑造人物，雕塑家也可以，小说家却很难做到。-你让我塑造许军教授，我做不到。那么，如何才能完成许筠的人物形象呢？也有办法解释许军和别人的关系，和父亲的相处方式。他和儿子，邻居，同事相处的怎么样？小说里面，这叫人物关系。我现在就告诉你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小说里，人物关系出来了，人物也出来了。所以，对小说来说，描写人物关系，说白了就是。

那么，福楼拜是如何完成艾玛这个形象的，也就是解释艾玛和其他人的关系。在小说中，人物塑造是互动的。借个广告，他好，我也好，另一方面，他不好，我也不好。

一、主要人物的主要关系

艾玛就是艾玛，艾玛之所以是“这个”，是因为艾玛这个已婚女人有过两次性行为。一次和罗多夫，一次和里昂。

现在，我的问题来了。艾玛两次脱离轨道，那么她有几个情人？这是一个巨大的问题。不理解这个问题，就无法理解艾玛的复杂和深度。

在我看来，艾玛有四个情人。我一个一个说。

让我们延期去见艾玛的丈夫查尔斯。

按照艾玛的说法，查尔斯是个“失败者”。这可以理解。这一点很重要，“失败者”是查尔斯的基本特征，也是艾玛后来出轨的逻辑基础。为了把话说清楚，我必须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如果艾玛是潘金莲的莲花，那么查理斯一定是武大郎，他不可能是宋武。当然，艾玛不是潘金莲。这个我们以后再说。为了巩固查尔斯是“失败者”的性格基础，福楼拜几乎使用了左拉自然主义。当然，福楼拜的自然主义写作方法并不是学自左拉的。原因很简单。福楼拜写《包法利夫人》的时候，左拉才17岁。

我们不应该忘记，包法利夫人是从夏尔的童年开始巩固夏尔的。查尔斯学生时代就被欺负，是个受气包。理论上来说，艾玛是小说的第一主人公，小说应该在艾玛的童年里多花点笔墨。但相比艾玛的修道生涯，福楼拜简洁明了，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查尔斯的童年。打开《包法利夫人》，马上就能看到查尔斯的笨拙和无能。小说进入了漫长而无聊的阶段，其中包括了查尔斯和艾玛的婚姻。余思曼说“福楼拜是左拉的自然主义兄弟”，这是有道理的。这里漫长而无聊是必须的。没有了这漫长而无聊，查尔斯作为“失败者”的性格就没有了基础，艾玛婚后内心的漫长而无聊也就没有了基础。

关于艾玛和查尔斯的婚姻，福楼拜有两句特别重要的话。第一句是关于查尔斯的，“精神平静，肉体满足”；还有一句话是写艾玛“我的天，我为什么要结婚？”

1.子爵

因此，艾玛在安德烈斯侯爵的舞会上遇到了一个人，子爵。我想提醒大家，注意，子爵和艾玛没有形成关系。他们的关系是虚拟的，但我们不能高估。正是这种不足决定了艾玛未来的生活。就艾玛的精神状态而言，子爵出现时艾玛其实出轨了。艾玛后来的一切都是从这个子爵开始的。可以说子爵是艾玛的精神情人。我要强调的是，福楼拜真的只写了子爵三遍，加起来有几百字。在《包法利夫人》的小说卷里，这几百个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子爵和艾玛之间没有什么，总共只有几百个字，那我凭什么说子爵是艾玛的情人？我把子爵定义为艾玛的情人是不是在危言耸听？

当然不是。小说第二部第十二章，艾玛开始和罗多夫暧昧。艾玛给了罗多夫四份礼物，第一，鞭子，第二，印章，第三，围巾，第四，雪茄盒。请注意，在第一部小说的第八章，也就是舞会之后，子爵丢了一样东西——雪茄盒。那么，艾玛给了洛多夫什么样的雪茄盒？福楼拜由衷地写道:“和子爵一模一样”。这句话太他妈厉害了，每一个字都值一千块。

同样在第二部分的第12章，艾玛和罗多夫相遇了。艾玛穿什么衣服？福楼拜写了《男人的紧身马甲》。这可不是一般的人像描述。这句话有出处，有出处。——第一部分第八章，福楼拜是如何描述子爵的？听好了，“他的背心(子爵)很贴身，露出胸部轮廓”。这句话也值一千块。子爵说背心“很贴身”，这句话是通过爱玛的眼睛写的，——这里，表面上是形容子爵的衣服，骨子里，是爱玛不安分的眼睛，和不安分的心。

一个雪茄盒，一件紧身马甲，这两个都清晰的告诉我们，表面上艾玛在和罗多夫约会，实际上艾玛在和子爵约会。在整部小说中，子爵是虚构的，而是一个幽灵和一个诱惑。他闹鬼。可以说艾玛一直没能摆脱子爵。这就是小说里面的驱动力，这也是艾玛的性格——波动、缠绵、贪婪。

还想提醒大家，舞会结束后，也就是艾玛和子爵分手后，艾玛心情不好，一回家就做了什么。这是什么？找茬，女佣纳塔希被开除。这是小说内部的一个延迟和深化。就艾玛即将出轨而言，这笔款子意义不大。但是我想说，这个总和极其重要。为什么重要？我不想扰乱秩序。我以后再说。可以说，无论有没有这一笔，整部小说都不一样。关系到艾玛的完整和稳定。

2.Rodov

艾玛的初恋情人放荡不羁的罗多夫。不用说，这是小说的第二部分。

但是我想说点别的。

和罗多夫约会是艾玛的第一件事。他们是怎么开始的？这是对一个作家的考验。第二部第八章，罗多夫终于出手了艾玛。这是什么样的时间空？秘密空房间？夜深人静？不，像福楼拜这样的顶级作家不会这么写。福楼拜描绘了一个盛大而生动的农业展览。这样写有三个好处:

A，拓展了小说的社会空间；B，揭示出了罗多夫的性格，他老于情场，是老司机。明明是偷鸡摸狗的事情，罗多夫却大大方方的，他敞敞亮亮的，他把他的偷情活生生地搞成一个庄严的社会活动；C，反讽。我读这一段的时候总是想笑，农展会嘛，锣鼓喧天，红旗招展，领导讲话，场面宏大而又肃穆，可罗多夫呢？却在泡妞。这一段大家要好好地体会。

3.公证人莱昂

艾玛的第二任情人，公证人莱昂。这是第三部分的内容。

现在，我想考考我的同学。艾玛的第四任爱人是谁？

4.莱昂

里昂。或者里昂。不是“公证人”利昂，而是“公证人实习生”利昂。

就像我刚才说的，第三部小说讲的是艾玛和莱昂的婚外情。然而，莱昂没有出现在第三部电影中。他的第一次亮相其实是在第二部，也就是艾玛和罗多夫幽会的那部。对于可以作为教科书的顶级小说《包法利夫人》来说，这一部分精彩而重要。这一部分对利昂和对艾玛一样重要。

其实实习医生利昂和艾玛一见钟情，但是艾玛拒绝了实习医生。就像我刚才说的，艾玛不是潘金莲。这就是原因。严格来说，艾玛不能算是天生的荡妇。当艾玛意识到他和实习医生莱昂可能会陷入暧昧关系时，她做了两个努力:A，做一个贤妻良母，B，献身宗教。最终，实习生利昂退出了。

从小说的结构来看，这是一个巨大的震撼，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为了准备罗多夫勾引艾玛。先按住，再放到后面。

从人物塑造来看，老司机罗多夫的性格强势就出来了。什么小鲜肉没做，罗多夫一下子全做好了。

还是从人物塑造来看，艾玛有深度。诚然艾玛不愿意孤独，但毕竟还没有达到潘金莲的水平。她有她的节制和正直，最起码在和实习生相处的时候。

还是那句话，从塑造人物来说，里昂也有深度。里昂有他单纯美好的一面。作为实习生，他并没有“学坏”。

从想法的呈现来看，更重要。福楼拜不信宗教。这位作家有强烈的宗教批判意识，他想体现自己的思想。在《包法利夫人》中，福楼拜其实是在回答一个问题:宗教有用吗？宗教当然有用。为了拒绝莱昂，艾玛的努力都献给了宗教。但是，归根结底，宗教是没有用的。当诱惑的力量变得更强大的时候，比如罗多夫出现的时候，宗教的力量立刻被粉碎。

在我看来，实习医生莱昂和艾玛之间的精神恋爱是《包法利夫人》最动人的部分之一。也正是因为这里的感动，小说的第三部分，也就是艾玛和公证人莱昂之间的堕落，显得格外令人恐惧。这里的对比骇人听闻。

这种鲜明的对比是通过一个真实的东西实现的，那就是一张印有绿叶的毯子。

请注意，第二部第四章，第一次出现毯子是在艾玛拒绝利昂之前。艾玛给了利昂一份礼物。这个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就是爱情，或者说爱情。

到了第三部小说，莱昂不再是实习生，也是老司机。李昂此时已经忘记了艾玛，但是让我们听听李昂对艾玛说了什么:

“有一天晚上，他甚至立了遗嘱。当他下葬时，他必须盖上她(艾玛)给他的条纹毯子(莱昂)。”

里昂为什么会这么说？欺骗。用福楼拜的话说，就是为了得到艾玛。

当毯子再次出现时，它成了爱的裹尸布。爱情到此为止。艾玛和莱昂之间，只剩下贪婪和欲望。艾玛这个时候已经是个标准彻底的荡妇了。

问题是，福楼拜怎么形容放荡？

写她的身体？写她的生理反应？写她的性行为？当然可以。

或者举个例子，我们来看看福楼拜对这种放荡的描写。福楼拜选择了一件事，描述艾玛在莱昂面前脱衣服:

”她毫无羞耻地脱下衣服，立刻扯下腰间的丝带。细长的丝带像花蛇一样嘶嘶作响。”

在西方文化中，蛇是一种特定的符号，这是众所周知的。蛇会吐字母，会发出嘶嘶声，大家都知道。说实话，成千上万的作家可以把衣服的带子写成蛇，但只有福楼拜能发出“丝丝”的嘶嘶声。丝绸在什么情况下会发出嘶嘶声？-快点擦。换句话说，这里的“嘶嘶”不再是声音，而是速度。说白了就是艾玛脱衣服的速度。简单来说，就是艾玛欲火焚身，迫不及待。这是小说的语言。——你说，这种描述叫做机敏？真的，“咝咝”写在艾玛身上，太粗糙太摇摆，比“裸奔”高一万倍。

总结一下。艾玛到底是谁？——她和子爵之间的情感出轨——她和实习生莱昂之间的爱情——她和罗多夫之间的婚外情——她和公证人莱昂之间的疯狂。很清楚。这四对关系分别是《包法利夫人》的情节语境和艾玛性格的发展语境。

这是主要人物的主要关系。向我们展示了艾玛内心的进步。这些都是可以学习的。

二、次要人物的本质关系

我在前面留了一个问题，就是艾玛跳完舞心情不好，一回家就炒了她的女仆纳塔希。老实说，这个细节在小说中并不显眼，我猜很多读者都没有注意到。但就像我刚才说的，不管有没有这一笔，整部小说都不一样，这关系到艾玛的完整和稳定。有那么严重吗？是的。我提出这一点，只是想提醒大家，小说人物有一个整体性和稳定性的问题。这个一定要学好。

艾玛总共用了两个女仆，一个在托斯时期的纳塔西。还有一个女仆，就是荣臻后期的菲利西亚。

我想说，小说里没有一个人物是可有可无的。尤其是那些与小说第一主人公或第二主人公关系密切的次要人物。你们都听说过，历史往往是小人物写的。是的，小说里面也有它的历史性，小人物往往在“小说史”的紧要关头扮演着重要角色。

是的，小说是这样的。一些非常重要和必不可少的事情往往是通过主人公和次要人物之间的关系来完成的。

第三章艾玛服毒自杀。这就是小说中的“历史关头”。她自杀是因为她破产了。她需要8000法郎。同样在第八章，她最后一次借钱，找她的初恋情人，罗多夫。她没有借，所以自杀了。之前，也就是第七章，艾玛也借了钱，找她的第二任爱人，公证人莱昂，但是没有借。提醒一下，这个顺序不能错，这里有生活的基本逻辑。这些地方写得很扣人心弦。当然，说实话，这些我也能写。

问题是，有一个我可能会忽略。——在向第二个情人和第一个情人借钱之间，也是在第三部的第七章，福楼拜耽误了开车走，他塞了。他还描述了艾玛借钱的事:她去找了老山羊纪尧姆。艾玛没想到的是，老色鬼纪尧姆竟然想利用这个机会占有艾玛。在这个地方，福楼拜这样描述艾玛:

包法利夫人的脸涨得像涨潮一样。她愤怒地退后一步，喊道:“你不要脸，先生！”。

要知道，艾玛这个时候已经出轨两次了，再多一幕似乎也没多大区别。——只要艾玛对吉约曼有承诺，她可以借8000法郎，她不会死。然而，包法利夫人宁死也不愿和纪尧姆睡觉。也就是说，她可以好色，但她不会出卖自己。在小说里，它像大坝一样坚固。

请注意福楼拜给艾玛的地址。在这个地方，福楼拜没有用“爱玛”这个名字，他用的是“包法利夫人”。很正式，很得体，甚至很庄重，很贞洁。——我们作为读者需要特别关注这些地方。相信我，以福楼拜的水平，我们顶尖高手连一个字都不会用错。一个字都不要错，这是很好的小说语言。好的小说语言是，你什么都不看，却不能动。如果你移动它，它就会分崩离析。米开朗基罗在总结自己的雕刻生涯时说:“我一把凿子也没漏掉。”。我相信。这是顶尖艺人的素质，或者说是预测能力，或者说是天赋。

先说更重要的性格。什么是性格？性格是区间，性格是范畴。李悝jy脾气暴躁，林冲脾气不暴躁，不暴躁是林冲的区间。晴雯刚烈，袭人不刚烈，这就是袭人的范围。只有这个区间，“这个”才是“这个”，而不是“那个”。为什么小说很难写？这是因为小说在人物方面是一个矛盾体:一方面要求小说中的人物更加丰富，更加立体；另一方面，人物不能走样，不能自由，必须在一个区间，在某些地方，他有他的水坝。这是小说的难点之一。

同时，我也想说，人格是软件，是无形的。读者怎么看？——把性格变成行为，把性格变成性格关系。

艾玛是个荡妇，这绝对是真的。但是，艾玛并不是一个肮脏的女人，甚至这个荡妇心里都有她的高贵，那就是包法利夫人。在这里，“不脏”成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领域。突破这个极限，艾玛邋遢；相反，有了这个间隔，有了这个大坝，包法利夫人就像大坝一样高，像水库一样深。这不仅是包法利夫人的价值所在，也是她性格稳定的表现。

那么，艾玛的放荡是通过什么体现的呢？通过艾玛和罗多夫以及公证人莱昂的关系，这两次婚外情截然不同，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也是一个进一步堕落的过程。艾玛的放荡主要体现在她和莱昂的关系上。

艾玛高贵的表情是什么？通过艾玛和纪尧姆的关系。这是一种极其重要的关系。他决定了《爱玛》、《包法利夫人》和《福楼拜》的结构。

那么，这段惊心动魄的感情从何而来？艾玛为什么要向纪尧姆借钱？出自另一对人物，即艾玛与第二女仆费利西蒂的关系。

是菲利西亚向爱玛建议向纪尧姆借钱。为什么费利西蒂会向艾玛提出这个建议？因为费利西蒂在和一个纪尧姆女佣约会。她一定是从她男朋友那里听说了纪尧姆。她知道纪尧姆能做什么，艾玛能做什么。她认为她认识艾玛。所以，她给了艾玛这么一个馊主意。但问题来了:费利西蒂认为她认识艾玛，但她不认识。一个肮脏的女人无法理解一个在任何方面都不肮脏的女人。这里有两个热天和冷天。

为什么要换第一个女仆，Natasi？它的价值，或者说，它的重要性出现了。来自托特的乡下姑娘纳塔西，太笨，木讷。她没有菲利西亚那么多头脑，也没有菲利西亚那么邪恶。所以从小说发展的角度来说，她肯定是搬走了。离开娜塔莎之后，菲利斯才能出来，只有菲利斯出来，艾玛才能向纪尧姆借钱。

我想说，如果艾玛不炒了娜塔莎，艾玛和费利西蒂就不会形成关系。没有这段感情，艾玛和纪尧姆就不会有关系。如果是这样的话，艾玛真的会变成一个单纯的荡妇，艾玛会成为通俗小说中的扁平人物——通俗小说的故事可能会更好看，更刺激。但是，和我所说的文学不一样。

综上所述，艾玛的性格区间是通过艾玛和两个丫鬟的关系体现出来的。有些人能学到这个，有些人可能学不到。这个有点难。需要更好的小说能力。也和一个作家的精神层面有关。

三、关键人物的关键关系

在小说《包法利夫人》中，包法利夫人艾玛当然是第一个主人公。毫无疑问，她的丈夫查尔斯是第二个英雄。无论艾玛和很多人物的关系有多复杂，艾玛和查尔斯的关系是《包法利夫人》中的关键关系。

我前面说过，查尔斯是个“失败者”。艾玛在嫁给查尔斯的几天后开始怀疑自己的婚姻。她出轨只是时间问题。-现在，我有一个重要的问题要问你。如果艾玛嫁的男人不是“失败者”查尔斯，而是“帅哥”罗多夫，或者“小肉”利昂，她还会出轨吗？

这个不好说吧？但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她会的。她会的。

为什么我这么肯定？这关乎身份。除了妻子、母亲和爱人，艾玛还有一个非常特殊而重要的身份。大家想一想。艾玛有什么身份？

是的，读者的身份。艾玛是读者，严格来说是小说读者，严格来说是言情小说读者。这一点在第一部分的第六章中有明确的阐述。

至于小说的读者，我们文学史上还有一个比较有名的，那就是堂吉诃德。可以说，在世界文学史上的人物画廊里，有两个读者是最有名的:一个是唐吉诃德，一个是爱玛。不同的是唐吉诃德痴迷于骑士小说，而艾玛痴迷于言情小说。

为什么会有唐吉诃德这样的读者？塞万提斯希望通过小说人物唐吉诃德清算骑士小说。这不仅是文学的愿望，也是社会的愿望。可以说塞万提斯清算骑士小说的价值和意义不亚于林则徐禁烟。林则徐是我们的唐吉诃德。

和塞万提斯一样，福楼拜也有一个愿望，那就是理清自己内心的浪漫主义。可以说，《包法利夫人》是一部告别浪漫主义的小说。

浪漫，一个很好的词，很受年轻人的喜爱。但是，请冷静。浪漫这个词可能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浪漫主义或浪漫主义文学是在什么样的背景下产生的？这和启蒙运动有关。启蒙运动强调人的理性，但也许太过分了。天才退出，他们强大的荷尔蒙和强大的生命力将与理性背道而驰。

没有启蒙运动，就不会有工业革命。其实浪漫主义的兴起也和工业革命有着内在的联系。随着工业的“革命”，欧洲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慌了。如果坏了，我们都可能变成“机器”，我们都要“异化”。欧洲文明有一个优势，但是当有社会变革的时候，即使变革是好的，也会有人反思，有人质疑。——工业革命给人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物质繁荣，物质无处不在。“产品”如山海。这太可怕了。布匹、鞋帽并不都是上帝赐予我们的“礼物”，而是“大机器”“生产”出来的。上帝在马达的隆隆声之前当场猝死，他“死了”。-太物质了，太物质了。“世道没落”“人心不老”。内心敏感的天才们已经没有足够的心理能量去“面对”这个“当下”。怎么办？-快跑！

浪漫的本质是什么？就是逃避。是脱离了“当下”，是远离了“现实”，是回避了“理性”和“逻辑”。现实就在眼前。浪漫就是迅速逃到其他地方——海边、森林、荒野、草原、雪域、非洲、中世纪，以及所有人迹罕至的地方。去什么？去悲伤，去抒情。夏多布里昂是最好的跑步者，他的小说主人公一口气跑到了北美的大草原。乔治桑有一句很好的话，她说现实主义是“这条路”，浪漫主义是“这条路”。按照乔治桑的逻辑，我想补充一下，现实主义是“这里”，浪漫主义是“那里”。——“有”是浪漫主义的终极目标和栖息地。

嗯，从“那里”开始，艾玛这个浪漫小说的读者，深受浪漫文学的影响，注定不会“在这里”——不会在丈夫身边。不是在孩子身边。总之，不是在婚姻中。

现实让艾玛伤心痛苦，现实也让艾玛幻想，最后试图逃避。已婚女性如何逃离？当然是私奔。跟谁跑了？当然是恋人。最好是有钱的爱人，不然吃饭也是个问题。罗多夫就是这样来到包法利夫人身边的。

所以我说艾玛会出轨。“出轨”、“远走高飞”、“在那里”是浪漫的艾玛和她的单向人生的精神轨迹。我可以大胆地说，“艾玛的出轨”是福楼拜的第一主题。如果没有爱玛的不忠，福楼拜是不会写出《包法利夫人》的。如果没有唐吉诃德的狂热，塞万提斯是不会写出《唐吉诃德》的，这是一个真理。

有点远。我们回来吧。好吧，艾玛出轨了。一次又一次。毫无顾忌，这座城市充满了风雨。唯一不知道的人是谁？是她丈夫查尔斯。是别人故意瞒着他？也不是。我们来看看第二部分的最后一章。当包法利和他的妻子再次在鲁昂的剧院遇见实习医生利昂时，谁建议艾玛一个人呆着？是查尔斯，丈夫。小说情节意义上，是查尔斯把妻子给了她的第二个情人。查尔斯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这个地方，我特别想说两点。

因为爱。爱情产生的牢不可破的信念。查尔斯不相信他的妻子会背叛他。他信。

信是什么？这是宗教的精神。没信你说什么信仰？你说的是什么宗教？别看福楼拜对宗教的否定，他在描写人物的时候处理的很细致。那些谈论上帝和宗教的人不相信。相反，“失败者”查尔斯有他的信，爱是他的信，爱是他的信仰。在这一点上，福楼拜和巴尔扎克一脉相承。顺带一提，巴尔扎克的本质不是批判金钱，而是坚信爱情。这是第一条。

其次，小说结尾，查尔斯无意中发现了艾玛两个恋人写的情书，查尔斯的“信”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然而，他选择了什么？不是仇恨，不是报复，而是原谅。宽恕也是宗教的精神。我想说的是，原谅不是麻木，它要付出很大的情感代价，很痛，非常非常痛。宽恕的伟大就在于此。你要承受“不打麻药”的痛苦，那种清醒而明确的痛苦。查尔斯深知自己的痛苦。艾玛的死和查尔斯的死很不一样:艾玛死于绝望，而查尔斯，他死于痛苦，他死于深不见底的悲伤。这里的悲剧完全不同。

但是我不想谈宗教。我是无神论者。我不能很好地谈论宗教。我想说点别的。众所周知，儒家思想是我们的民族思想，始于西汉。关于儒家，有几个关键词:“忠”，我们创造性地践行了，“礼”，我们也创造性地践行了“孝”、“孝”，我们做得很好。事实上。“术”也是儒家的一个关键词。然而，这个词似乎已经被我们遗忘了。它非常神秘，无处可见。

查尔斯是谁？就两个字:信念，宽恕。

可以说，爱玛作为《包法利夫人》中的第一个主人公，与许多人物形成了关系，最终福楼拜完成了小说中的爱玛形象。但平心而论，我想说这可能不是福楼拜的目的。

格非对我说，福楼拜还有一个更远大的目标——通过艾玛形象的完成来构建艾玛和查尔斯之间的关系，最后通过这种关系来实现查尔斯性格形象的完成。我同意格非的观点。

福楼拜说:“我是包法利夫人。”那么，这个大胡子、大腹便便的男性“包法利夫人”会对查尔斯说什么呢？借助艾玛的嘴，福楼拜对查尔斯说:

“你是个好人。”

这很感人。

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福楼拜把查尔斯写得这么好？

浪漫主义文学有一个特点，就是崇尚英雄。福楼拜崇尚弱者，换句话说，他崇尚普通人。他认为弱者和普通人通常散发出人性中最美丽的光芒。

福楼拜最应该学习的其实就在这里。他善良，懂得人性。福楼拜也是“好人”。小说家的多重要素中，我觉得这是最不容易学的。

最后，我想说，第一，福楼拜不喜欢浪漫主义，但奇怪的是，用他的话说，浪漫主义文学的魅力总是散发出来的；第二，他也不喜欢现实主义的标签。有人说他是现实主义作家。他的老板不高兴，他拒绝了。然而《包法利夫人》展现了无与伦比的现实能力。他体现了现实主义文学最可贵的现实主义精神，他没有逃避。第三，福楼拜当然不是自然主义作家。但他无限的耐心，无限的克制，对物质世界无限的坦诚，他无形的“隐蔽”往往闪现出自然主义文学的精髓。

可以说，浪漫主义、现实主义和自然主义是福楼拜时期的主流文学。在福楼拜时代，他们形成了文学的等边三角形关系。不能说福楼拜是哪个流派的代表作家，说不通。事实上，他不是这个三角形的任何一个角落。而福楼拜则坚定地站在这个三角形的重力平衡点上。他是个大师。在我看来，就文本而言，大师比先锋更粗、更广、更深、更大。

可惜我的能力太有限，不愿意完成一个自己完成不了的任务。我的发言肯定有很多谬误，请各位老师同学批评指正。谢谢宋校长和许军教授

2017年9月18日，浙江大学

毕飞宇第一次文学演讲

小说类|毕飞宇|人民文学出版社

本书是作家毕飞宇在南京大学等高校与学生谈论小说的讲义汇编。毕飞宇谈的小说，都是古今中外的名著，包括《聊斋志异》、《水浒传》、《红楼梦》，还有海明威、奈保尔、哈代、霍金的作品。作为小说家，作者有意识地回避学术阅读方法，而是以极具代入感的口吻向读者传达每部小说的魅力。

《包法利夫人》|平装本|作者:[法国]古斯塔夫·福楼拜|人民文学出版社

1856年至1857年，法国《巴黎杂志》连载的一部小说在文学界引起轰动，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愤怒的司法机关起诉了作者，指责小说“不道德、亵渎神明”，并传唤作者出庭受审。作者是古斯塔夫·福楼，这部小说是他的代表作《包法利夫人》。审判的闹剧以“无罪开释”而告终，但隐居农村、借名的作者却确立了自己的文学声誉和文学史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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