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街小巷数不清的猪杂粥馆子中,这家未必是最好味的,但一定是最奇葩的。

说它奇葩,是因为火爆的人气和店里从老板到员工的冷脸黑面,冰火两重,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没错,这就是顺德的文华老友记。

1

顺德有一道特色名吃叫猪杂粥。

来顺德之前,就听不少朋友推荐。说在顺德容桂镇,有一家猪杂粥,晚上营业,从屠宰场拿到的猪杂到店里还冒着热气。清洗处理干净,生鲜滚热,鲜得人放不下碗。连央视都做了报道的。

于是春节前的这次出行顺德,也提前做了攻略。包括怎么排号,怎么抢猪杂,才能在凌晨之前吃到这碗粥。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是在顺德的第5顿饭。

傍晚的容桂镇,正经受着难得一见的寒流。黑黢黢的富华街上,连行人都难得见到几个。 滴滴司机把车停在一家小店门口,手一指:“喏,那就是你们要找的老友记。”

小小的门头。里面只有两个正在忙活的女人。咦?说好的人山人海呢?

再仔细看看,确实是文华老友记。店面是长条形的,两边是简单的操作台,最醒目的是正对面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一副大海报,上面密密地写着感谢中央电视台、佛山、顺德电视台以及顾客朋友们大力支持的话。整个海报红底儿绿边,是那种略带浮夸却又符合中国乡镇淳朴的喜庆。

2

根据网上的攻略,晚上七八点的时候,是可以拿号的,否则等你转一圈回来,早就没位儿了。

看两位正忙着切菜的阿姨,我们凑上去笑着搭讪:“姐姐您在忙啊?”

姐姐不抬头,也不回话,只顾不紧不慢切着一种开黄花看起来像芥蓝似的菜。看墙上写着“美容抗癌红茨叶”的字样,我又笑着问:“大姐,您切的是什么菜啊?”

戴眼镜的大姐仍是充耳不闻。我不死心,就又问门口一位稍年轻点的,“姐姐,咱们这家店为什么会叫文华老友记啊?”

大姐面无表情,手下的刀仍未停:“就是个名字嘛,哪来那多为什么啊?!”

瞬间呛了口冷风。我们面面相觑,果真是江湖传闻的冷面黑口。哈哈,那就不问了,但是怎么排号呢?

大姐指指旁边亮着灯的店面:“你们去旁边等着就好啦。9点半以后会排号的。”

“我们想先去附近转一圈,可不可以先排个号?”

“不可以。”

没得商量的余地。那就等吧。

3

旁边等位地区域,中间隔了个卖火锅的。再过来才是文华老友记的店面。

看起来不到20平米的屋子,里面摆了十多张圆桌。上面铺着简陋的塑料桌布,旁边是煤气罐和摞起来的塑料凳子。

我们选了靠里面的一张桌子,图个暖和。

这时候是晚上八点多种。抠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人陆陆续续地多了起来。

有外地人也有本地人。有年轻的情侣,也有像是下了班来聚餐的写字楼白领们。

旁边粗嗓门大咧咧的社会哥,带着年轻貌美穿着暴露的女子,竟然牵着狗坐在了我们旁边那一桌。

仿佛是一抬头的功夫,十几张桌子就坐满了。门口也开始拥挤。店里的服务员喊着“让一让,让一让”从我们身边靠墙的地方,推起桌面宛若巨大的铁环轱辘着到了门口,支起桌子。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众人低头看手机,抬头发呆。有经验的从包里摸出扑克,开始吆三喝五地打牌。嬉笑怒骂的声浪时不时爆发。

9点半,服务员拿着小本本和笔开始排号。

“你们是店里安排还是自己点?”

“店里安排和自己点有什么区别?”

“店里安排是我们每一样都帮你选一点,要不就是你自己想吃啥点啥。”

已经吃过四顿饭,胃里丝毫没有空隙的我们,当然选择自己点了。

姑娘也不多话,刷刷刷写下几个字,撕下给我们。哈哈,很幸运,我们排在了第二号。

4

有了这个号,只是说你有资格吃粥了。但离真正的吃到,还要有好长的距离。

于是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打牌的已经翻了几个来回,刷手机刷的眼睛疼,连身边卖萌的小狗也开始趴在煤气罐上打呵欠。旁边好脾气的老朋友嘟囔道:“苍天啊,实在受不了了。”他站起身来,“我去外面冒冒风,顺便打探一下!”

一会儿功夫,他忽然喜滋滋地走进来,“猪杂来啦!”

一屋子的人呼啦啦站起来大半,打牌正酣的,也把牌扔到了桌子上。大家蜂拥而出。

这时候的摊位前,已经挤满了人。刚从屠宰场掂回来的猪心、猪肝、猪肺、猪肠、猪脑一股脑儿倾泻在大铁盘里,它们红润粉嫩,在灯下闪着诱人的光。

年轻的姑娘开始每人发一个小盆儿。众人一手掂盆儿,一手拿夹子,抢着面前新鲜无比的猪杂。

看到有人拥挤,发盆儿的姑娘愤怒地喊:“都别挤,按号来!都别挤,都别挤啦!”

我和朋友迅速挑了猪肝、猪心、猪腰、猪脑等四样,回到隔壁坐等。

5

这一次没有太久,服务员就端着砂锅走了进来。

粗笨的锅子,外面还缠着一圈钢丝。可是里面的粥极好,雪白粘稠,厚厚的一层米油琼浆一般。

我们竟然是第一锅。看着周围人们艳羡的目光,大家相视一笑,有微微的得意:“功夫不负苦心人嘛。”

然后又是好一阵子的等待。可是这时已经不是漫无目的的焦灼,而是相互打气的笃定:“人家总得把猪杂处理干净吧,急不得的。”

又过了一会儿,服务员端着猪红韭菜汤和姜丝酱油碟逐一送到大家面前。

紧接着,三大碟子处理好的猪杂端了上来。

服务员交代我们开火,然后叮嘱:“粥开之后,全部倒进去。煮五分钟关火,再焖一下,记住了啵?”

我们乖乖地点头,如面对老师的小学生,“记住了,记住了。”

6

我们看着表。

终于到了激动人心的那一刻。锅揭开,咕咕嘟嘟翻滚的粥汤,一股鲜气喷薄而出。

忙不迭地舀一碗,先不放姜油蝶,就是原味的。

其实在下口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我知道这世间被人传播过度的美食,大都会让人觉得失望。毕竟被抬到过高的期望,是有落差的。

但这一次,这落差没有出现。猪心紧脆,猪腰脆弹,最棒的是猪肝,又脆又嫩又滑,细嚼竟有淡淡的甜味。就连送的那碗猪红韭菜汤,里面也是猪血细滑,辣椒、胡椒和青翠的韭菜融合,说不出的爽口。

至于那熬了整整一晚的米粥,也是绵软清润,丝滑如缎。最新鲜的猪杂,最短时间锁住的精华,都融化在其间。加几滴姜丝酱油,果真是生鲜滚烫,鲜到让人舌头都恨不得吞掉。

那晚,我喝了四碗粥,有朋友喝了六碗,从不吃猪杂的程同学和李同学分别喝了两碗。

我们走出去的时候,已接近凌晨。

灯火通明的老友记,跟旁边门前冷落的其他店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那个简陋拥挤却人生鼎沸的小馆子,宛若茫茫夜海里的一艘船。无数人在这里落座,熟捻或者陌生,开心或者难过,都会因为一碗生鲜滚烫的猪杂粥得到慰藉。

这才是真正的深夜食堂啊。

P.S.

载我们回家的出租车司机说,那个戴黑框眼镜的女人,就是老板娘玉仙。

她那辆蓝色的小POLO,就停在门口,每晚顶顶新鲜的食材,就是老板娘开着这辆车运到店里的。

“他们家的生意,每天都要做到凌晨五点左右。”

这样看来,这间小小的馆子,无论名气多大,挣得也是本本分分的辛苦钱啊。

他们冷脸黑口,可是做出的东西,在你吃到的第一口,就会觉得所有的等待,都值得。

毕竟跟有钱任性相比,好吃,也可以让人原谅好多的任性啊。

文 | 素素 编 | 阿南

这是食记君为您分享的第645期匠心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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