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窟里的二十四节气】敦煌莫高窟里的谷雨时节——不止节气和农业，更有佛法无边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唐·杜甫《春夜喜雨》

谷雨，取意“雨生百谷”，是二十四节气中春季的最后一个节气。每逢此时，降雨就会明显增多，空气也变得湿润了起来。对于农田中初插的秧苗、新种的作物而言，只有充足而及时的雨水才能保障它们茁壮成长，正所谓“时雨乃降，五谷百果乃登”，雨水与农业的关系可见一斑。自古以来，中国都是个农业大国，有着丰富的农耕文化，因此也留下了不少文化的物证。本篇我们将以著名的煌壁画为例，看看关于春雨的故事。

《雨中耕作图》与佛经

莫高窟第23窟始建于北魏时期，在它的北壁西侧左上角有着一幅绘制于盛唐的《雨中耕作图》，只见画中乌云密布，天降大雨，田里作物茂盛，一位戴着斗笠的农夫连忙肩挑庄稼往回走，另一位农夫则坚持在田里挥鞭赶牛，地头上坐着的应该是一家三口，农夫父子正在捧碗吃饭，而农妇则陪伴着他们……整个画面十分温馨且极有生活气息。

敦煌莫高窟23窟之雨中耕作图

为什么在佛教洞窟里不画佛、菩萨，反而画着农业生产的图景呢？其实，这幅《雨中耕作图》乃是出自于法华经变。

何为经变？要知道佛经最初传入我国的时候，并没有那些富有画面感和表现力的故事，梵文佛经哪怕精准翻译成汉语，也是十分晦涩难懂的。更别说《法华经》原文中的“复见诸菩萨摩诃萨、种种因缘、种种信解、种种相貌、行菩萨道。复见诸佛般涅槃者。复见诸佛般涅槃后，以佛舍利、起七宝塔”，普通人根本无法准确理解。哪怕是《佛说大乘庄严宝王经》里最为人们所知的六字大明咒“嗡（ōng）嘛（mā）呢（nī）叭（bā）咪（mēi）吽（hōng）”，都很少有人知道具体的意思。

敦煌出土唐代写本《妙法莲华经》

外来宗教，门槛搞得这么高还怎么传播？没办法，只有“变”一下了。于是为了更好地传教，僧侣们发明了“变文”和“经变”。“变文”是唐代兴起的一种说唱文学，就是把古典的难懂的故事，变化一番，重新演绎，成为通俗易懂的语言（像是话本，有说有唱、韵白结合，老百姓一听就懂还不枯燥），最初的变文只有佛经故事（佛祖割肉饲鹰一类），后来发展到历史故事，民间传说，直接影响了唐传奇文学的发展。

莫高窟北魏时期的割肉喂鹰故事画

“经变”则更直接了——要是你连听都懒得听，我就把佛经故事直接画成画，什么居士维摩诘和文殊菩萨辩论现场啊，地狱到底什么样啊，你想象不出来的、听不懂的，我通通画出来给你看。这样一来，哪怕不识字的人也能看懂意思了。

那么说回来，《雨中耕作图》作为经变，想表达的是什么呢？原来，经文中本身是没有“雨中耕作”的意思，而是将佛法普度众生比如成天降甘霖。偈语中说“卉木草药，大小诸树，百谷苗稼，甘蔗葡萄，雨之所润，无不丰足”，意思就是佛法无边，滋养着世间一切，每个人都能享受到。

创作经变的人，大概是觉得如果画几个人站在地里淋雨，恐怕无法准确表达佛经的意思。所以呢，他干脆“理论联系实际”，将这段意思和广大老百姓最熟悉的耕种活动联系起来——在雨水的润泽下庄稼旺盛生长，人们收获颇丰，这不正跟佛法的教化和普度众生相合吗？

敦煌《安城祆咏》中的异域宗教

雨水对于农业而言是如此重要，所以从很早起，我国就有向上天祈雨的仪式。到唐代时，雩礼“雩，夏祭乐于赤帝，以祈甘雨也”）已经是官方的重要礼仪之一，据《唐六典》载：“旱甚，则修雩，秋分以后，虽旱不雩，雨足皆报祀”。不过这样的仪式却并非汉人专有，在敦煌文书中，有一首《安城祆咏》：“板筑安城日，神祠与此兴。一州祈景祚，万类仰休徵。苹藻来无乏，精灵若有凭。更有雩祭处，朝夕酒如绳”。

这首诗描述的就是“安城”（敦煌城东的从化乡）里举行“赛祆祈雨”的盛况（包含燃灯、供奉、表演及祈雨等）。此地居民绝大多是来自粟特、信奉祆教的“昭武九姓胡”。粟特人长期活跃在丝绸之路上，是拥有商业天赋的民族，加上中原文化重农抑商，禁止汉人从事国际贸易，使得粟特人一度独霸丝路。祆教本名琐罗亚斯德教，在中国更常见的名字是“拜火教”，这些我们在过去的文章中都曾介绍过。

西安北周安伽墓中的祆教火坛石刻

敦煌地处沙漠边缘，气候干旱，雨水少有故而十分珍贵，因此当地人对于祈雨格外虔诚。在目前出土的敦煌文书中，我们可以找到大量与雩祭相关的记载(《祭雨师文》一类)，甚至还有祭祀时具体使用的物资的记录，比如“用酒四瓮”，“灯油一升，麸买面二斗，灌肠九升”……十分生动有趣。

“二月山家谷雨天，半坡芳茗露华鲜。春醒酒病兼消渴，惜取新芽旋摘煎。”在中原地区谷雨是煮新茶的时候，是吃香椿的时候，是眼看着万物生长的时候，而远在河西走廊的敦煌里留下的“谷雨”痕迹就更显得独具特色了。

参考资料：

[1].敦煌壁画里的农耕文化[J].甘肃农业,2018(18):2+1.

[2]赵玉平.敦煌壁画“雨中耕作图”与唐五代赛祆祈雨活动[J].新疆艺术学院学报,2009,7(03):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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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通俗的语言讲专业的考古~

本文由特约作者李子供稿，欢迎关注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