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岁的张贤亮隐居在西北边陲的一座四合院里。他可以看到窗外隐约可见的贺兰山。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张贤亮著作家出版社
与早年相比,他的生活安静多了。80年代,作为一个著名作家,他总是有写不完的小说。90年代以文联主席身份下海经商,生意无止境。等他老了,终于名利双收了。
在网上搜一下“张贤亮”这个词,你就知道他的经历了。如果非要说是传说的话,是以一首诗开头的,1957年出版的,叫大风歌。如果不怕麻烦,可以再搜。这首诗的全文也可以在网上找到。现在看来,这首诗不符合今天的审美。开头有几个排比句,“我来了”,后面跟着一个感叹号,看起来有点激动得喘不过气来。转念一想,当时正好。公私合营已经完成,大型钢铁提炼即将开始。据推测,一个19岁的男孩很难控制体内的狂热激素。
这首诗,反响热烈的时代,成功出版。以此为界,我们少年英雄的命运就颠倒了。在随后的运动中,他被划为右派。在此之前,他是一个家庭的少爷。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哈佛大学的毕业生。他家住在上海高恩路的一栋别墅里。上海现在没有这条街叫这个名字。然而,互联网是一座宝库。如果你再搜索一下,你会发现高恩路在1949年以前很有名,不仅因为它是一个豪华的法租界,还因为著名的容德生绑架案就发生在这里。荣家和张勉强算是邻居。
1957年,张贤亮开始了长达22年的劳动改造生涯。后面的事情我们听多了,通过去年爆炸性的微博桃色风暴。在突然爆发并迅速平息的风暴中,张贤亮被塑造成一个处处慷慨大方的浪漫主义作家。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场风波和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似乎只是前进和后退的脚步。老作家很久没有写作,再次出现,不是因为文学成就,也不是因为商业名气,而是因为他与其他30后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
故事是假的,浪漫是真的。政治的变幻莫测以不可预测的方式影响着每个人的私生活。张贤亮承认,他确实与20世纪30年代后同时代的人有着完全不同的性和婚姻观念。他不接受一夫一妻制,有过很多情人。他坦然承认自己很难被主流社会接受的事实,说:“别人想的是女性的年龄,我想的是政治,是什么把我带到了这个阶段。政治,这是最重要的。”
半个多世纪以来,政治家推动的社会变革深刻地改变了每个人的生活,甚至是性生活。耐人寻味的是,很多年后,包括张贤亮在内的很多人当官、出名、发财,但就连像张贤亮这样曾经认为“政治最重要”的人,也不愿谈政治。
或者说,他只能用调侃的方式来谈。在张贤亮的西部影视城,有一个文革大院,用来陈列一些60年代的相关纪念馆。由于阻力大,这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在大院里做了一个照片墙,把影视城拜访过的领导的照片按排名一个一个排好。这是一个恶作剧的护身符,因为每次改选后,他都要根据位置的变化对这些照片重新排序。我现在不用说谁是名字了。
虽然很少出门,但张贤亮并不是真正的隐士。他也是镇北堡西部影视城的董事长。有四五百人在为他服务,指望他在方圆几公里的用砾石和泥土夯实的土堡里谋生。有水管工、司机、服务员、大学法律系毕业的年轻文员,还有亲自等他们的“尼姑庵”。现在,在计算机技术的影响下,来到影视工作室的工作人员越来越少。但是张贤亮的语录、照片、书籍、演讲越来越多,几乎随处可见。有一堵高高的墙,甚至还刻着一个大大的红色字“忠”。
这是张贤亮的一座城市。他是堡垒的主人,大家都叫他“主席”。政治家领导的时代变迁深刻地改变了张贤亮的一生。他对性、政治和权力的态度也发生了巨大而有趣的变化。
张贤亮曾经对政治很有兴趣,也很迷茫。当一个人在饥饿、性压抑和失去自由中度过青春期和中年的一部分时,他必须非常清楚,正是政治和权力的失控造就了他前半生的乖张命运。然而,当他戏剧性地重新开始他的后半生时,他既没有成为复仇者,也没有成为流亡者。他甚至把受害者的心态调整到尽可能接近零。每次大势所趋,他都不掉队。用时髦的话说,他是“与时俱进”。说得好听点,他随大流。
老作家快80岁的时候,我在他家院子里和他聊了4个小时。离院墙不到50米就是周星驰电影《大话西游》的拍摄地点。为了吸引游客,那里竖起了一个喇叭,还有那句著名的台词“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
嘈杂而富有戏剧性的台词被院墙牢牢挡住。院子里很精致,很安静,就像一个值得享受的老人。但是,老人一开口,你就知道现实远比戏剧夸张。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在舞台上,人都很难掌控自己的命运。
问=经济观察报答=张贤亮现在回想起来,你不觉得去年“五爱”的微博事件就像是一部荒诞的小说吗?
正确答案。早上十点,我在写东西,记者打电话给我说:“你上网了吗?”。我看到的时候,简直是铺天盖地。太荒谬了。我的助手在我旁边,她还在生气。我一点也不生气。我仍然写我的东西,并完成整个事情。人们想知道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发生。相反,我给马缨花的经理发了一条信息,说你不应该生气。这是谣言。她仍然很生气,因为她被点名了。怎么能给她取名呢?她一定是雇了她。当时我就知道大概是什么毛病了。
第二天,有人给我发了一张照片辟谣。第三天,有人给我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说对不起。没想到还是个孩子,才21岁。她是怎么知道我手机的?因为她妈妈是我孙子的保姆。这也给了我一个教训,那就是谁都不能得罪,更不能得罪你雇佣的下属。现在的人只知道雾霾,知道水不能喝,奶粉不靠谱。说到底,人心不靠谱,可怜。
但从一开始,1979年到80年代初,就是人生的小高潮。
答:当时人们有一种想要改变的冲动,我们当时的作家都冲了出来。
但你直到43岁才离开牢房。没钱没老婆都无所谓。那你是怎么迈出第一步的呢?就想着写小说?
答:没有,年龄没有位置,尤其是体力劳动。当然,20多岁的时候就不想说了。第二次出劳教所,是1968年,32岁。当时食物基本上都吃饱了。你不知道我的劳动力有多强。我拎着8袋海鲜面,每袋50斤,是三层平台。我总是先挖完沟。那时候我真的腰很大,因为什么都吃。人在特别饿的时候,吸收营养的能力很强,吃草可以增肥。然而到了40岁,我明显觉得自己应付不了二十多岁的人。我40岁的时候,是1976年。我还没有走出来,但是在毛泽东死后,我知道中国会改变。
有预感?
答:我有预感。我的劳动力没那么强。当时,华国锋仍然高举毛泽东思想。我想,我没有学《资本论》,所以开始写政治经济学的论文,分析八小时工作制和社会主义按劳分配。
犯人当时能写这些吗?
答:1976年,我被认为是管制员和两顶帽子的农业工人。我是个傻子,写经济学论文,给红旗杂志投稿。《红旗》并不全是稿子,指定谁写,谁就能接受群众投稿。投了几篇,感觉很有见地,但是都被退回来了。
我有一个老朋友叫叶正刚,后来成为宁夏回族自治区伊斯兰教协会秘书长。他和我在一起过两次劳动改造,那是1977年,现在已经恢复在银川的工作。他过来说,张贤亮,你怎么这么笨?中国怎么可能有政治经济?中国农业只有大寨,工业只有大庆。他说你以前写过诗。你写了几首诗,登在报纸上。只要你写得好,他们就停止调查你的作文。
1957年你写大风歌的时候惹了多大的麻烦,你怎么敢写?
回答,找到路。他说,人家觉得你还能写几笔,也许你可以去农场中学当老师。我答应了,就开始写诗,开始写张志新,但是写的诗已经不诗意了,只好以纯心写诗。随便写了一本小说,放在宁夏杂志上,头版就出来了。我说这也叫小说。如果这也叫小说,我还能写,我还会继续写。连续出版三部小说后,引起宁夏党委的重视。有一个二把手负责意识形态。他说写得好,然后调查我,知道我有反革命和右派的帽子在一起。他后来说,不是,这个人还是支持十一届三中全会,去调查了。这次由我曾经工作过的甘肃省文化党校、胡亚农场、银川公安局、银川检察院、银川法院五个部门组成调查组。翻箱倒柜,发现所谓反革命,所谓右派,都是因为我写的红歌。1979年,我在自己投稿的杂志上恢复并实施了自己的作品。
1980年,北京电影制片厂打电话给我,让我改编我的一部小说,叫《吉普赛人》。当你跑到北京时,乡下人进城了。上次回北京是1968年。我写的是《习惯性死亡》里回来看妈妈的结局。这次来北京是学电影研究的。当时李陀和谢铁力都给我们讲课,一天看四部内部电影,包括卓别林的,确实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当时的我有一种使命感,不得不把这段经历记录下来。尤其是我们民族历史上难忘的时期,我们民族再也走不了这条路了。
当时不想留在北京?
我不想呆在北京。1984年,王蒙成为作协主席。他来银川找我编辑《人民文学》。我说我不去。他看着我的状况,就知道我不想去。
我从北京回来,很快就当上了主席。不久,他更上一层楼,并于1983年成为CPPCC全国委员会的成员。后来,许多人拒绝接受反资产阶级自由化。很多嫉妒我的人说,张贤亮这个出土文物,右派,还是要风雨的。我只想风得风,雨得雨。你说共产党员最多当两届CPPCC党员,特殊需要当三届,但不能超过三届。我已经是CPPCC成员四届了。我入党了,是共产党员。我呼吁所有对改变中国感兴趣的人加入中国共产党。入党是务实的选择。你得有话语权才能做事。
问问柳传志,是谁问我的。那是90年代,他看到我的小说《中国》的时候,特意请我去北京吃饭。后来他去月亮湖玩,特地来我家。他告诉我,张老师,你觉得我会入党吗?我说你进,入党就有发言权。他入党了。后来中共十六大马上邀请他做特别代表。
注:本文发表于2013年6月3日《经济观察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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