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儿子沉默,怪力乱神。
”而今儿要扯的这个小文,便事关“怪力乱神”。
介意或胆小者,请慎入;
喜欢瞧热闹者进,看茶。
说,汉朝时候,在北海营陵县有位道士,坊间皆称其道行不浅,本事非常了得。
怎么个了得法?
且请站稳,听好:活见鬼。
你没看错,就是活见鬼。
能令世间活人与阴间亡灵见个面,叙个旧,一解相思苦。
这般能耐,是不是很牛?
别不信,见证奇迹的一刻马上就到——
02
道士所居北海,是个古郡。
汉景帝时所置,郡治在营陵,即今山东乐昌一带。
对了,《三字经》中,“融四岁,能让梨”的主人公,孔老夫子的第二十世孙孔融,便曾任北海相数年,修城邑,立学校,表儒术,时称孔北海。
孔子有训,不语怪力乱神,而在其后人治理过的地儿,诡事即将上演,是不是有点意思?
扯远了,拽回。
彼时,与道士同郡的一个老乡,妻子已去世多年。
偏偏这是个世间少见的情种痴汉,一直将亡妻记挂心头,念念不忘。
思至浓时,还会情不自禁地垂泪涟涟。
一日,无意中听街邻提及道士法术高超,能召唤亡魂,那痴汉顿时激动得两眼放了光。
问清地址,紧接着急匆匆,乐颠颠,找上了门。
同为老乡,用不着客套,痴汉直入主题:“愿令我一见亡妇,死不恨矣!”
听听,这才叫夫妻情深,生死不渝:求道长帮帮忙,让我见见我妻子。
若能见着,解却相思苦,就算死,这辈子也没啥遗憾的了。
道士听罢,备受感染,当即点了头:“你找我,算找对了人。不就见个面吗?小意思。”
痴汉愈发急切,片刻难捱:“我妻子在哪儿呢?快让她出来啊。”
光天化日,要真出来,怕吓死你。
“稍安勿躁。等我安排一下,就让你们夫妻相聚。不过,贫道有个要求。”
道士神色一凛,郑重叮嘱:
“若闻鼓声,即出,勿留。”
等你们见了面,你侬我侬,如胶似漆,难免会忘乎所以。
切记,不管干啥,都必须以鼓为号。
鼓响,必须走人,没得商量。
否则,后果很严重!
03
关于阴阳跨界,或曰招魂,自古至今,皆极具神秘色彩。
远在西周,周公旦作《周礼》,其中就有招魂仪式,且设为国事,规矩非常严苛繁复。
及至战国,楚三闾大夫屈原亦曾作《招魂》一诗。
在北方民间,此事曰巫舞,俗称“跳大神”。
即在祈神、祭礼、祛邪、治病等仪式中,巫师腰系长铃,手持抓鼓或单鼓,在击鼓摇铃声中载歌载舞,请邀各路神灵。
神灵附体,会借人口,言明所求所问之事。
在南方某些地域,则称“关亡”。
从事此行当者多为女人,故叫“关亡婆”。
其作法与跳大神相类,请魂灵上身,借其嘴巴说话。
但在“情种痴汉见亡妻”这档汉代奇谭中,那道士的确有能耐,压根没用中间人,直接安排夫妻俩来了个面对面,手牵手。
至于道士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事关蹊跷,焉能泄露?
但说那痴汉依言而行,迫不及待推开一间屋子的门板,跨步而入。
初始,屋内黑黢黢的,啥也看不见。
“媳妇,我是你老公啊。”痴汉使劲睁眼,边环顾四周边问,“你在么?”
蓦地,房内烛光燃亮。
一抬眼,痴汉就真真的看到了已离世多年的妻子!
妻子容颜未改,衣装如前,正泪眼汪汪地瞅着他呢。
04
就这样,在道士的帮助和成全下,阴阳相隔数年的夫妻终于见了面,上演了一出汉代版“人鬼情未了”。
执手相看,喁喁私语;相偎相依,不胜欢喜。
对夫妻俩相聚的具体细节,咱不八卦,亦不多费笔墨。
只说良久之后,亲昵之间,忽听几声鼓响,“咚咚咚”,撞入了痴汉的耳鼓。
“若闻鼓声,即出,勿留!”
记起道士的千嘱咐万叮咛,痴汉情知不可拖延逗留,再次给亡妻一个大大拥抱后,走向门外。
由于走得急,衣襟被门缝夹住。
用力一扯,“刺啦”,衣襟竟撕破一截。
跨界阴阳,人鬼相聚,这事儿够神奇吧?
别说我瞎掰,鬼扯,这桩怪谈,出自东晋史官干宝所著《搜神记》,题曰《营陵道人》。
而在见完亡妻、不舍离去时的那一声“刺啦”,其实是埋了个伏笔。
一转眼,冬去春来,一年过去。
这天,情种痴汉也死了。
依遗言,家人将其和亡妻合葬。
刚掘开坟墓,众人便惊诧莫名,目瞪口呆。
在亡妻的那具棺材盖下,居然压着痴汉被撕破拽断的一截衣襟!
天,那道士令其进入的小黑屋,原来是亡妻的棺椁。
两人是在棺材里见的面,嘘的寒问的暖,诉的相思苦!
05
无独有偶。
在干宝的《搜神记》中,还有一则情节相似的诡谭,名《李少翁致神》。只不过,主人公换成了汉武帝刘彻,李少翁也确有其人。
说,当时,武帝非常宠爱李夫人(一说王夫人)。
但可惜,红颜薄命,李夫人早逝,以致武帝郁郁寡欢,思念不忘。
齐国临淄有个方士,叫李少翁,进宫面圣,叽叽呱呱,称能招回李夫人的亡魂。
武帝一听,甚是高兴:快,叫她回来,朕想她了!
李少翁一通忙活,支起帷帐,点亮灯烛,却叫武帝呆在远处,只可远观不可靠前,以免冲撞魂灵。
很快,一个美女出现在了帷帐中,影影绰绰,模样颇似李夫人。
只能看,不可碰,这可把武帝给煎熬够呛。一会儿坐,一会儿站;
一会儿伸脖,一会儿戚叹,并为此赋诗一首:
“是耶?非耶?立而望之,偏婀娜,何冉冉其来迟!”
是她么?不是么?我瞅了又瞅,望了又望,她是那么的婀娜多姿。
为啥这一天来得这样的晚呢?
你猜,那帷帐中的美女,到底是不是李夫人?
干宝没交代。
倒是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说:因此事,李少翁获封文成将军,得赏无数,日日锦衣玉食,珠环翠绕。但在屡屡招神不至、帛书饭牛之后,“(武帝)于是诛文成将军而隐之。”
嘁哩喀喳,身首异处,真让其见鬼去了。
汉武帝
06
《营陵道人》与《李少翁致神》,同为“活见鬼”,为何一个传为美谈?
一个沦为笑谈?
也许,营陵道人是成人之美,解人忧苦;
李少翁则是谋财图利,欺世盗名吧。
目的不同,终局自然不同。
干宝《搜神记·营陵道人》原文:
汉北海营陵有道人,能令人与已死人相见。
其同郡人妇死已数年,闻而往见之,曰:“愿令我一见亡妇,死不恨矣。”
道人曰:“卿可往见之。若闻鼓声,即出,勿留。”
乃语其相见之术。俄而得见之;于是与妇言语,悲喜恩情如生。
良久,闻鼓声,恨恨不能得住,当出户时,忽掩其衣裾户间,掣绝而去。
至后岁余,此人身亡。
家葬之,开冢,见妇棺盖下有衣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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