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的气味 桂花的香气

我的洋婆婆曾经对我说，你不爱吃洋葱吗？在美国，没有洋葱香的人家等于没有厨房。我说，以前我在上海时，很少接触辛辣味的食品，不仅害怕辣椒，连韭菜都不碰，也不吃洋葱。我知道洋葱甜滋滋的，香得很温和。婆婆点头笑着说，住在美国，餐桌上的洋葱可谓四面埋伏，无处可避。是的，我说，就像华人用大蒜葱姜一样，什么菜里面都要放一点。后来，我渐渐入乡随俗，习惯了吃洋葱。但是，对洋葱的感情远远不能与洋人相比。如果我的锅里少了洋葱，根本无所谓，他们则要敏感地说，这菜的味道不对，不仅味道不对，气味也不对啊。

朋友圈里传说有家印度人租不到房子，因为房主得知他们做菜用很多咖喱，墙壁都会被熏成黄色。房主担心这种味道永远去除不掉，将来房客难找。印度菜如果缺少了咖喱，如果饭桌上没有咖喱味，他们的反应恐怕与洋人对洋葱的感情差不多。

菜肴带有香气，人也是有香气的。这种香气不是指喷在身上的香水味，也不是指抽烟喝酒者身上难闻的气味，而是在人际交流中感到的馨香之气。这是我最近的感悟。比如几十年前的同学，共事半辈子的老同事，相聚一堂。比如相爱的夫妻，恩比山重的父母，毫无心机的孩童，都是有香气的。

我感悟到这种香气，是那天与报社老同事相聚，吃饱喝足之后，走到南京路西藏中路的转弯口，突然闻到了浓浓的桂花香。

我对香气不很敏感，因为在家里，室内室外都种了各类花卉，鸟语花香，习以为常。我觉得如果没有这次聚会，我恐怕不会在闻到桂花香之后那么激动，而且浮想联翩。我已经离开中国三十多年了。我的老同事们大多当了单位负责人和高级记者，可是，在我心目中仍旧是离开时的那个模样。当然，不可避免地让岁月爬上了额头和眼角。遇见他们，我想象不出他们运筹手中笔墨，沉浮于舆论风口浪尖的样子。如果让我与喜打官腔者对话，我会感觉自己成为唯唯诺诺的小绵羊，垂下眼帘，呼吸的则是带有金属性的强硬而刺鼻的空气。如果对话者不敞开心胸，不放下骄傲，所处的气场恐怕冷如冰霜，甚至冻僵了我的牙齿。

可是，我们的聚会，就像桂花一样，洋溢着香气，醇厚馥郁，具有沉沉的分量。桂花很不起眼，在我的照片里要放大了才能看见。那种幽幽的暗香隐藏在绿叶之间，靠着盖天的树冠和繁茂的枝叶的供应。还有那埋在地下的根须，一般来说，桂树之根比树身还要强壮，有的体积甚至超过几倍。我默默地站在桂花树前，感觉到脚下的树根虽然被泥土和水泥以及人类的脚步压着，却是托住了超越两层楼之高的大树，让我抬头仰望。就在这个时候，我感悟到我们的聚会，就像桂花一样，朴实无华，纯洁谦卑，缭绕着沁人心田的香气，令人回味。

我们沉浸在欢乐的相聚中，竟然忘记了合影留念，不过，我珍藏了桂花树的照片，相信香气也是有记忆的。

(本文编辑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