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失眠了。下楼走走。正街很长,就像这漫漫长夜。

我家住在港岛西营盘,这是香港的一个老城区。香港开埠的百多年前,英军在这一带筑起军营,自此这里有“西营盘”之名。西营盘的地势由低到高数起,横向的是第一街、第二街、第三街、高街和般咸道等,竖向的西边街道叫西边街、东边的叫东边街,正中间的就是正街。沿着这条香港斜度最高的陡峭道路一直往上走,香港人俗称为西半山。这一带拥有浓厚的港英色彩,还有不少具有悠久历史的校舍,如香港大学等。反方向沿着正街一直往下走,山下有灯的地方,是中山纪念公园。

雨后的芬芳气味在空气中蔓延,墙壁上映射着摇晃的树影,有一点倨傲的美。我在公园绕了一圈,大草坪的中央竖设着国父孙中山的纪念雕像,雕像脚下有个男生躺着听歌,旁边有个女孩在遛狗。狗是腊肠狗,小短腿追逐着女孩抛出的小球,自转两圈又折返,在草坪上翻了个跟头。金发的外籍男子在外围的跑道一圈一圈跑着,最后依偎在海边的栏杆喝水。临岸的海是灰淡的,晚风是凉爽的。港湾波光粼粼,天星小轮打烊了,剩下零星机船的影子。他看着彼岸的万家灯火,这夜也失眠了?

这是港岛的海,历经填海工程的维多利亚港。香港人常调侃,这海再填下去要变江了,再过数十年,过海走过去就是了。

我突然想起张晓风的散文《我喜欢》:“我极喜欢,而又带着几分崇敬去喜欢的,便是海了。那辽阔,那淡远,都令我心折。而那雄壮的气象,那平稳的风范,以及那不可测的深沉,一直向人类作着无言的挑战。”

不过,在香港要看到这样的海,只有去离岛。

香港的岛屿,严格来说有260多个。但在全港18个行政区中组成“离岛区”的则有二十多个大小岛屿。离岛区占地最广,人口最少,一直被视为考古发现的宝库。除了香港国际机场和香港迪士尼所在的大屿山,香港最为人知的离岛要数南丫岛、长洲和大澳了。这些昔日著名的渔村及养鱼场,今天已成为旅游热点。

喜欢南丫岛是因为它的名字可爱。老一辈说,因为岛屿的形状与汉字的“丫”字相似,就起了这样一个名字。上世纪90年代,香港电灯有限公司在南丫岛建成全港第一个风力发电站,成为香港电力发展史上第一次出现的绿色能源。香港人叫南丫岛“小欧洲”,这里仿佛是香港的后花园。游客在岛上还可以感受到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情。喜欢东方色彩的老渔村文化,可以到访索罟湾;喜欢悠闲浪漫的西方情调,则可以穿过家乐径到榕树湾。

长洲是特别的,岛上人口约4万,是离岛区人烟最稠密的岛屿。岛上没有陆上公共运输,却有自己独立的警署、消防局、医院、学校、公共屋邨,名副其实就是一个海上小镇。

从港岛的中环码头坐渡轮到长洲只需45分钟。倚在渡轮栏杆上,海风迎面吹来,带点微微的咸腥味。一阵风吹过,海浪将渡轮高高抛起。岛上的北帝庙距离海边不远,东湾海滩也能看到海,那里水清沙幼,附近是设施简陋的度假屋。

岛上最大的年度盛事叫“太平清醮”。据说清代乾隆年间,长洲发生严重瘟疫,后来居民得到玄天上帝指引延僧设坛,超渡亡魂,并捧神像游行,瘟疫才告平息,这一“巡游”仪式被称为“飘色”。自此,长洲居民每年农历四月都会举办“太平清醮”,以道教传统仪式酬谢神恩。香港人常说,要知道那年哪个政治明星最火,就要看“飘色”,因为每年参与“飘色”巡游的小朋友,除了模仿历史人物﹐还会扮演政坛名人,好不热闹。

三天醮期,全岛一起吃斋。高高耸立的牌匾鲜艳夺目,海边还有迎风飘扬的彩旗,满街都是盖了红色“平安”大戳的包子,寓意吃了平安。白天有“飘色”巡游,晚上有“抢包山”,无不传递着传统民俗文化气息。“抢包山” 是“太平清醮”的压轴节目。三座挂满“平安包”的包山竖立在北帝庙前的广场,子夜一到,这里就会上演连场紧张的抢包山比赛,谁抢的包子多﹐福气就越大。

还有一个故事。清朝嘉庆年间有一个势力强大的海盗,叫张保仔。据说张保仔当年被朝廷驱赶,后来连同宝藏匿藏在长洲西湾崖边的一个山洞里,成为现在的著名旅游景点“张保仔洞”。

夕阳西下,长洲岛风光旖旎,满溪红霞照得人眼花。可相比起大澳的夕阳,这里就显得有点逊色了。

大澳是简朴的,正是这种原始的简朴,构成它独特的面貌。这里曾是香港最主要的渔港和驻军乡镇,也是百年来的渔盐业重地。棚屋是大澳渔村的标志,世代以来,这里都是渔民蜑(dàn)家人的聚居地,渔民认为在平实的土地上居住缺乏安全感,于是就在岸边建造棚屋居住,水上棚屋由此而来。渔村中间有一条小河,分隔了两旁密密麻麻的棚屋。

当地人介绍,棚头是渔民日常作息的地方,棚尾则用来晒咸鱼、海带等。游客喜欢坐着舢舨小艇参观,我更爱坐在棚屋咖啡店里,吃一碗豆腐花,看着舢舨小艇在纵横交错的水道中穿梭。这份宁静,让我差点忘了自己身在香港。

香港还有一座岛屿,地理上几乎全被郊野公园包围,那就是塔门。依山径漫步,岸边有两块呈“吕"字形、上下堆叠起来的方石,叠石远观外形酷似佛塔,加上附近的塔门洞,看起来就像迎向大海的一道门,所以古人叫这个岛为“佛塔门”,后来简称“塔门”。塔门位处西贡以北,塔门的山顶是一片辽阔的草原,原上牛群遍野,香港人最爱在这里野餐露营,吹着海风享受明媚风光,恍如置身世外桃源。

香港的离岛都是有故事的,有的人味儿很重,有的和大自然共生,有的是静谧的,有的是寂寞的。离岛的海是美丽的,港岛的海是有魅力的。港岛与离岛,我说不清更喜欢哪个,但它们都是香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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