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于黄浦江西岸的龙美术馆近日正在举办名为“先驱之路:留法艺术家与中国现代美术(1911-1949)”的展览,该展览聚焦20世纪前半叶中国艺术家留学法国的现象,展出徐悲鸿、林风眠、刘海粟、颜文樑、常书鸿、厐薰琹、吴大羽、常玉、潘玉良等40余位留法艺术家的160余件绘画、雕塑作品及研究资料。

时间回到100年前的20世纪上半叶,这一时期的西方艺术家进行了丰富的探索,各流派百花齐放,例如着重抒发内心情感而非描绘事物原貌的表现主义、倡导从“结构”角度重新看待事物的立体主义和轻视技术提倡回归自然本真的原始主义等激起了艺术界的讨论热潮。此时的中国正处于近代留学潮中,一批艺术家远渡重洋到达法国等国家,他们接受了西方艺术的熏陶,为中国带来了油画、雕塑、素描、色粉、水彩等中国传统书画之外的新艺术种类,也带来了新的艺术理念,成为了中国美术走向现代化发展的先驱者。

回望百年前这些艺术家的创作生涯对现在的我们有重要意义。当今艺术界新概念、新人物层出不穷,应该怎样看待这些“新”就成为了一个问题。纵观人类艺术史,变化是唯一的不变,许多当下为人们所熟知的流派和风格在创立之初也曾饱受争议,甚至“印象主义”“哥特”等词汇最初是对新生事物挖苦讽刺的贬义词,因此,我们理应持宽容和发展的眼光来看待当代艺术。但目睹当下一些打着艺术旗号的哗众取宠和弄虚作假行为,眼下似乎更应该强调:艺术家的种种创新都必须建立在对艺术的赤诚和尊重之上。百年前赴法留学的中国艺术家们尽管信奉不同流派,对中国艺术的发展道路持不同意见,但大都对艺术怀有热爱和敬畏之心,这或许是现在每位艺术家和艺术教育者应有的“艺术底线”。曾留学法国的画家吴冠中给自己的自传起名“我负丹青”,他曾在自己作品价格已经很高时多次焚毁自己百余件画作,旁人心疼地惊呼“您这是在烧豪华房子啊”,而他自称这些画有瑕疵,不能被后人误以为是名画,他说:“我要做对得起良心的事情。”而近日深陷抄袭争议的四川美术学院教授叶永青却能够理直气壮地否认抄袭,这种对比令人喟叹。

吴冠中,北京雪,布面油彩,100×90厘米,1994年,龙美术馆

为了省钱,他连续几周只啃面包、喝冷水

当时,许多留法画家经济条件不好,但物质层面的困窘并不能浇灭他们如饥似渴的学习热情。1919年赴法留学的徐悲鸿就是这样一个穷学生,为了省钱他节衣缩食,有时连续几周每天以面包和冷水充饥;为了节省耗材,他尽量不画油画,把重点放在了素描上;没钱请模特,他就画妻子,有时在家里对着镜子画自己,我们现在看到的许多徐悲鸿自画像都是他在这一时期创作的。1921年夏天,由于国内政局动荡,北洋政府一度中断了给留学生的生活费,徐悲鸿被迫来到消费较低的德国柏林,在柏林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学习的机会,只要生活能维持,徐悲鸿就拼命画,每天作画十几个小时,从不间断。为了画好狮子行走时提起的一只后腿,徐悲鸿曾一连3个月到动物园写生。法国画家达扬非常喜欢徐悲鸿,他从这个中国青年身上,看到了中国人的坚强毅力,他主动邀请徐悲鸿到他家里做客,在他画室里画画,并亲自给徐悲鸿指导。

徐悲鸿,杨仲子全家福,布面油彩,59.5×79.5厘米,1928年,龙美术馆

其他留学生也有类似的经历,吴冠中1946年赴法公费留学,在法费用由法国外交部按月支付,并不富裕。他在自传中回忆了自己在法国忙碌的一天:早上上课,中午赶去便宜的食堂吃饭,下午大多是在参观博物馆和画廊中度过,晚上要到法语学校补习,有时在画室画人体速写,回到宿舍10点多了,还要再看一小时的法文书。

可以看到,尽管节衣缩食,赴法留学生们都像碰到水的海绵一样,竭力吸收西方艺术知识,在谈到留学生活时,他们最大的感受也多是充实、满足,而不是抱怨物质生活的困窘,这背后的原因自然是他们对艺术所怀的真挚热情,许多留法画家毕生都没有忘记初心,保持着这份可贵的热忱。

“你是麦子,种到故乡的土里去”

在初到法国的新鲜感渐渐平息、充分接触了西方艺术理念后,如何看待本民族艺术、是否回到中国成为了萦绕在许多留学生心头的问题。吴冠中来巴黎前本不打算再回国,但在他乡的学习经历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中国文化基因和发展中国艺术的使命,他希望能够将自己看到的五光十色的现代艺术介绍给祖国的父老乡亲,希望自己今后创作出来的作品能与中国人血脉相连。除此之外,在法国遭遇的种族歧视事件也激发了吴冠中的民族自尊心,更促成了他回国的决定。一天,仅吴冠中一人在卢浮宫看断臂的维纳斯雕塑,一位管理员挖苦他:“在你们国家没有这些珍宝吧。”法语平平的吴冠中这次反击得很流利:“这是希腊的,是被强盗抢来的,你没到过中国,你去吉美博物馆看看被强盗抢来的中国珍宝吧。”

怀揣着这份乡情和爱国情,吴冠中一生都在探索中西绘画的融合,从结构、虚实、色彩等方面不断尝试,实践着“油画民族化”“中国画现代化”的创作理念,形成了自己鲜明的艺术特色。

梵高信中曾有这样的话:你是麦子,你的位置在麦田里,种到故乡的土里去,将于此生根发芽,别在巴黎人行道上枯萎。大多数留法画家都选择了返回故国,他们为自己的文化而骄傲,并把自己在西方所学用于发展中国艺术。

比吴冠中大15岁的常书鸿也是这样的一个典型,曾在法国里昂国立美术学院和巴黎高等美术专科学校学习的他如今最被人熟知的身份是敦煌艺术研究学家,而这颗本属于中国的敦煌文化种子,也是在巴黎留学期间才种到常书鸿心田中的,也许对比东西文化,才更能认识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可贵。大概是1935年秋的一天,常书鸿在巴黎塞纳河畔一个旧书摊上,偶然看到由伯希和编辑的一部名为《敦煌图录》的画册,全书共分六册,约400幅有关敦煌石窟和塑像照片。他十分惊奇,方知在中国还有这样一座艺术宝库存在,而且在国外引起了轰动,中国人却不知,他内心感到一种震撼。为了敦煌艺术宝库,他放弃了优越的生活条件和工作环境,毅然回到了中国,此后,他将人生的50余载时光投入到了对敦煌文化的研究和保护中,在这几十年中,他组织修复壁画,搜集整理流散文物,撰写了一批有较高学术价值的论文,临摹了大量的壁画精品,并多次举办大型展览,出版画册,向更多的人介绍敦煌艺术。

常书鸿,客厅中的姐妹,油彩画布,164×130厘米,1936年,龙美术馆

美在天上,有如云朵,落入心目,一经剪裁,著根成艺

20世纪上半叶的巴黎,印象派、野兽派、立体主义等现代派风起云涌,相比写实派所重视的准确描绘事物形态,现代派推崇的色彩和笔触等元素更受重视,许多中国留学生也都受到了现代派理念的深刻影响,吴大羽、林风眠、刘海粟等人属于此类,而也有徐悲鸿、颜文樑等人坚持古典写实风格。写实派和现代派在二十世纪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最终,由于中国当时所处的动荡社会环境、文化渊源等原因,徐悲鸿等人倡导的西方传统写实主义在中国占据了绝对优势;而现代派艺术的倡导者最终归于沉寂,现代主义没有成为一种艺术潮流发展壮大起来,直到近年来,吴大羽、林风眠等现代派艺术家们才开始被人们研究和重视。总之,尽管理念不同,他们都为中国美术现代化和国人审美教育做出了贡献。

吴大羽是这批沉寂的现代派艺术家之一,他是我国杰出的油画家、艺术教育家,在20岁漂洋过海赴法研习现代艺术,25岁担任国立艺术院(后改为国立杭州艺专)的首任西画系主任教授,却在1950年以“艺术表现趋向形式主义,作风特异,不合学校新教学方针之要求……”为由被解聘,此后生活窘迫,蛰居于几平米的阁楼,但一直没有放弃艺术创作。

吴大羽写给学生吴冠中的信中有这样的句子:“美在天上,有如云朵,落入心目,一经剪裁,著根成艺……”,其留存下来的画作、文章足见其高超的艺术水平和拳拳爱艺之心,他生前没有举办过一次个展、没有卖过一幅作品,也没有出版过一本画册,却在去世20余年后重新被人们关注,其艺术理念和作品虽然曾被边缘化,但经历时间的沉淀,最终也重现光彩,给人以美的感动。

吴大羽,无题-19,布面油彩,54×39厘米,1980年代,龙美术馆

回望百年前这批留法艺术家的创作经历,或许能够帮助我们反思当代艺术,探究艺术本质,展望未来艺术发展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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