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来源|百年潮,第08期,2006
作者|陈晖
两个小人物的“红”与“黑”——李希凡与兰陵的沉浮
李希凡在《文史哲》中谈到他的身世时,讲得很详细。
1954年,李希凡与兰陵合著两篇评论俞平伯《红楼梦》研究的论文,出乎意料地引起了毛泽东的注意。毛泽东称他们为“两个‘小人物’”,并称他们的文章“这是三十多年来对《红楼梦》研究中所谓权威作家错误观点的第一次严重抨击”。有一段时间,李希凡和兰陵从默默无闻的业余文学爱好者变成了文坛上的年轻批评家。从此,“无名之辈”的称谓在中国广为流传。
李希凡和兰玲,两个小个子,在当时很受欢迎。他们后来的命运如何?恐怕知道的人不多。近年来,为了做专题《毛泽东与红楼梦》,作者对他们的跌宕起伏做了细致的了解,并有幸采访了李希凡先生。作者认为,当历史沧桑的阴云逐渐从人们的视野中剥离时,全面反映这两个小人物命运的沉浮,更能反映历史的变迁和时代的现实。
两个小人,两篇文章
李希凡1927年出生于北京通州。父亲中风偏瘫,二哥死于脑膜炎。李希凡读初中时,因为家境贫寒,生活所迫,不得不辍学。他在北京华宝西服店当学徒,在白芝芳印钞厂当童工,在石家庄图书馆当图书管理员,过着半饥半饱、苦不堪言的生活。20岁的他住在山东青岛,每天扫地,买菜,送侄子上幼儿园。他的妹夫赵是一位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和中国思想史家。与侯外庐合著《中国思想通史》。经赵推荐,为山东大学文史系审计员。1949年青岛解放后,经军管委文教部推荐,李希凡参军并赴华东大学学习。
兰陵是一个地道的农民的儿子,1931年出生在山东省单县杨集。兰陵18岁时,华东大学在当地招生,他被录取了。从此,兰玲走出了她度过童年的农村。
华东大学是解放战争时期中共中央华东局在沂蒙山区创办的干部学校。李希凡是这所大学四个系14班的学生,兰玲是三个系11班的学生。他们在校期间接受了系统的革命文学理论训练。1950年,华东大学与山东大学合并,李希凡、兰陵成为山东大学中文系学生。李希凡曾深情回忆当时的情景:
解放前,从1947年到1949年初,我就读于山大中文系,后来申请了华东大学,一所革命干部学校。上学的时候回到山大,所以感受比其他同学更深。我想,比起当年白色恐怖笼罩山大的时候,山大的校园里充满了解放的喜悦,因为抗美援朝运动的轰轰烈烈,“中国人站起来了”的英气更是随处可见。我们的中国主席和于院长(同志)非常善于宣传鼓动。他们经常在62广场(原青岛山大校园广场)讲课,讲情况,宣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政治学习和学术研究都很活跃。
李希凡从山东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分配到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研究班读研究生,兰玲分配到北师大附中工农快中学当语文老师。
1954年对《红楼梦》研究的批评源于李希凡和兰陵的《红楼梦及其他略论》。李希凡和兰陵这两篇文章的出现,绝非偶然。根据当时中国的政治形势,用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红楼梦》逐渐成为红学的主流。李希凡和兰陵更年轻,历史包袱更轻。他们不同于深受胡适等人影响的中老年学者。他们可以从政治和阶级的角度看到俞平伯《红楼梦》的研究问题。他们不同意俞平伯文章中的某些观点,于是写了两篇批评《红楼梦及其他略论》和《红楼梦评论》的文章。其主要内容如下:(1)“悲叹身世”、“情场忏悔”的自我叙事传说,不符合《红楼梦》对封建社会的典型解剖意义;强调“色空”的概念,抹杀了曹雪芹在小说中对整个封建政治经济文化进行批判的意图。“钗黛合一”思想调和了宝钗与黛玉对立的思想;“怨而不怒”的风格扭曲了《红楼梦》的现实主义批判精神。
1954年,毛泽东写了《红楼梦研究信》,关于红楼梦的讨论一下子成了文坛上的一件大事。之后,好运降临到了李希凡和兰陵身上。李希凡原本想在文学学院工作。邓拓向毛泽东反映,毛泽东说:“不是战斗岗位,调到人民日报!”兰陵想进文学研究机构或文艺单位,邓拓说:“来报社文艺组(文艺部前身)。文学院不是打架的地方。”就这样两人都调到了人民日报文艺部当编辑,兰玲是文艺部最年轻的编辑。1954年,李希凡当选为第二届CPPCC全国委员会最年轻的成员,受到毛泽东、刘少奇和周恩来的热情接待。1955年,李希凡参加了第一届全国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大会并获得奖牌。同年6月,他作为新闻界代表访问了波兰、苏联等国,并参加了世界青年和学生节。作为CPPCC国民委员会的特别代表,兰陵还受到了毛泽东、刘少奇等领导人的接见。他们成了“伟人”,北京图书馆、中央团校等许多单位都邀请他们做《红楼梦》研究报告。中国人民大学的女学生程海国因为崇拜李希凡和兰陵,开始研究《红楼梦》,所以改名为“林熙龄”。
共青团的中央机构《中国青年报》曾发表社论,赞扬李希凡和兰陵。文章说:“李希凡和兰陵,一个23岁的青年,一个26岁的青年,经过一年多的刻苦学习,大胆挑战了《红楼梦》研究中的唯心主义主观主义权威,这也是对我们青年的极大鼓舞。这件事再一次证明,我们的青年可以用自己的才华为祖国建设的总宝藏做出一点贡献;证明我们党关心和重视青年人才。”1954年第22期《中国青年》杂志,共青团中央机关刊物,也发表了题为《青年要自觉做新势力的代表》的社论,号召全国青年向李希凡、兰陵学习。1957年1月,作家出版社出版了李希凡、兰陵的《红学论文集》、《红楼梦评论集》。
李希凡和兰陵成为“红人”,但他们的关系却从合作急剧转向分道扬镳。原因很复杂。在接受采访时谈到这个问题时,李希凡说,当上级领导把自己的名誉和地位交给他和兰陵时,有一些倾向性。相比之下,他们给了他更多的掌声和更高的地位,这可能是他们关系破裂的主要原因。李希凡出生在一个破产的小知识分子家庭,他的父亲在失业后因病去世。兰陵的父亲是国民党的同学会团。从当时重视背景的趋势来看,李希凡理应受到更多的关注。
从“红”到“黑”的命运起起落落
在政治运动的漩涡中,个人很难把握自己的命运。李希凡和兰陵这两个小人物,因为不经意间卷入了政治运动的漩涡而突然走红。很快,他们在政治运动的漩涡中跌跌撞撞,成了“黑鬼”。
第一,兰陵被打偏了。兰玲负责编辑人民日报文艺部的征文专栏。本专栏发表了一些著名的散文,其中有茅盾的《谈独立思考》、巴金的《独立思考》、叶圣陶的《我的主人的权利》等。,深受读者欢迎,并启发了兰陵。他在继续组织作者写论文的同时,也开始自己写。他从来没有想到他写的一篇未发表的文章引起了一场大灾难。
1956年10月10日,《辽宁日报》在重要篇幅刊登了《小兰之死》的报道,揭露了辽宁丝绸纺织厂一名19岁女青年工人被迫害致死的事件。《人民日报》转载了这篇报道,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文艺部主任水原看完之后也非常激动。他认为这是一起严重的事件,应该协调补充。于是兰陵在副刊的大标题上刊登了女作家子涵的手稿。文章发表后,反响非常热烈。读者纷纷来信投稿,支持作者诉求,对小兰表示深切同情,要求严惩迫害她的人。兰玲对小兰的不幸遭遇深感痛心和愤怒,于是写了《面朝血海的沉思》。不料在反右运动中,这篇文章被曝光为:“一篇未发表的兰陵杂文,用鲁迅的笔法描绘了黑暗中的新社会。”兰陵就这样被贴上了右派的标签。当时,报纸走廊上贴满了谴责兰陵的海报,要求他“认罪,交代清楚,否则必死”。在关键会议上,李希凡被点名并被要求上台表达自己的立场。他只好上台说:“兰陵忘恩负义!”
1958年1月6日,《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题为《党的宣传队伍里不能有右派分子混》的文章,说:
右派分子杨建忠(作者注,本名兰陵)在一篇未发表的题为《面对鲜血的沉思》的文章中,把新社会歪曲为“血迹斑斑”、“处处黑暗”。
最后,有关部门对兰陵作出如下处理意见:
杨建忠(兰陵)
共青团成员,男,26岁,山东单县人,家境贫寒。人民日报文艺部编辑。普通右派。
一、历史上的主要问题:
1947年参加国民党青年远征军,1949年参加义冠道。
二、主要正确言行:
1、诽谤新社会“迫害”许多人,提出凶手要付出生命代价,鼓励人们革命。
2.反对党领导文艺,提出自然产生文艺界的“领袖”。
3.据说“报刊编辑部是年轻人活埋活埋的地方”。
三、斗争后的态度:
承认自己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右派。目前心情正常,日常工作也比过去积极踏实。
四.处理意见:
开除团员资格。撤销现任职务。监督劳动。
1958年11月,兰陵被调到河北省唐山市(现唐海县所在地)白各庄农场第三分厂进行劳动改造。
与兰陵相比,李希凡是幸运的,但他最终没有逃脱政治运动的旋涡。1964年,江青两次请他写文章批评海瑞《罢官》,他都不予理睬,从而埋下祸根。据他自己说,“1964年8月的一天,林默涵同志(时任中宣部副部长、文化部副部长)打电话给我,说江青要找我谈话,让我在报社等着。中南海会有车来接我。在此之前,我也不认识江青。这次谈话的主要内容是她对当时文艺界的看法;他以毛主席的名义批评我在文艺界麻木不仁。谈到“海瑞罢官”问题,我批评吴晗同志关于历史剧的论调是“本本主义”,说“海瑞罢官”是为“三自一包”扫清道路,等等。很多关于江青的问题我不明白,也不明白“海瑞免职”和“三个一包”的关系。特别是听了她对文艺界一些领导的“意见”,感觉更迷茫了。我认为这是他们领导之间的事情,不应该和我讨论。我接受不了她说的话,然后去了“四清”。1965年复工后,姚《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出版。江青曾对当时的《人民日报》总编辑吴冷西同志说,她找我谈话时,我的精神状态不好。”陈丕显还回忆说,江青和他谈过:“1964年下半年,她让李希凡写一篇文章,批评《海瑞罢官》。李希凡说她不能接受,所以她来了上海。”
“文化大革命”之初,李希凡被《人民日报》点名为“破坏全国文化大革命罪魁祸首”、“反革命修正主义的黑苗”、“反动学术权威”、“漏网之鱼”,最先被《人民日报》造反派“遵义战斗团”送进“牛棚”进行改造。李希凡被批评了17次,写了30多万字的评论,在批评中挣扎。他还不得不参加另一个造反组织“井冈山营”,给江青写了一封信,承认自己不承担写文章批评“海瑞罢官”的“罪责”,争取“洗心革面”的机会。
龙卷风的生活味道
“文化大革命”后,李希凡担任《人民日报》文艺部常务副主任。1986年调任文化部中国艺术研究院任常务副院长。1978年,兰陵平反,重返人民日报。曾任文艺部编辑、评论负责人、文艺部副主任、人民日报纪检委副书记,1987年1月任文艺部主任。《人民日报》1978年12月发表的《关于杨建忠同志被分化为右派的检讨和纠正报告》中说,杨建忠的《面对鲜血的沉思》是根据《人民日报》发表的《小蓝之死》等材料写成的,针对的是当时被迫自杀的辽宁丝绸纺织厂护士蓝培初等具体事件。他没有把犯官僚主义错误的干部等同于全党。这篇文章的中心意思是要求严惩杀人犯。
当一切都回到正轨,“红”与“黑”都没有的时候,这两个小人物终于能够冷静地回顾和反思由他们发起的1954年《红楼梦》研究批评。
兰陵说,一开始,“我们写文章的态度只是为了表明自己对《红楼梦》及相关问题的个人看法,对人不对。即使言语上不够谦虚或不尊重,也是‘年轻人’缺乏修养的表现。那么这之后,就是有意识地以一个斗士的政治态度出现,仿佛真相就在自己这边,字字必争是必然的。而且很多文章都是下命令写的,或者是相关负责人大量修改过的,有一定的背景,自然增加了文章的政治分量,让人感觉有很多个人观点。”。
李希凡进一步说:“思想问题和学术问题是精神世界中非常复杂的问题。借助大批判运动来解决,很容易简单片面。不同的学术观点难以辩论,学术问题难以深入探讨。俞先生是个好人,这项运动对俞平伯有害,给他带来很大的心理压力。后来运动升级,批评升温,有些文章不现实,包括我们后来的一些文章,也有不尊重于先生的标题和言论。痛苦的想法,这些都要深刻总结。”
1994年,兰陵写了一本名为《龙卷风回望岁月》的书,书中有一段话总结了他和李希凡一生的风风雨雨:“自然的龙卷风可以归于天堂。而世界上的一些现象,就其不可预测性而言,很像自然界的龙卷风。突然一阵风改变了涉案人员的正常命运。这是我过去几十年的个人命运。”他欣慰地说,如果龙卷风还在刮,没有赶上好时光,他怎么能写出这个龙卷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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