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同江周放
从“我承认没经历过沧桑”
版画艺术家张学林,20世纪60年代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1980年来到美国,结识了一位名叫穆欣的美丽老人。穆欣写得很好,这是张学林所钦佩的。后来,张学林对穆欣很不满:“穆欣老师,你什么都擅长,但是没有舆论
穆欣立即回应:“群众没有意见。”
张学林非常生气。他是受延安文艺影响的一代人,接受了文艺为人民服务的思想。20世纪70年代,他还印刷了《华主席》和《心连心》。当然,他听到这个想法很生气。
20年后,在穆欣最后一部作品《文学回忆录》的首次亮相中,张学林承认穆欣是对的。
准确地说,《文学回忆录》是讲义。
20世纪80年代末,一群来自mainland China和台湾省的艺术家和作家来到纽约,他们安家落户。画家张郎郎对这些人的描述非常精确。他说:“不像现代嬉皮士那么疯狂,属于古典雅皮士,有着张扬的文化,浪漫的风格,贫穷的生活。”
艺术家到了美国,突然从“未来是我们的,我们的,或者说归根结底是我们的”的共和语境中,陷入了“边缘人”的地位,变得对艺术和智慧的知识如饥似渴。
当时,陈丹青看到穆欣的作品时,非常惊讶。他把它们介绍给阿城,阿城看到了他的画,觉得很棒。他抄了一叠发给何立伟...隐藏在纽约的穆欣为这群中国艺术家所熟知和欣赏。他们经常去穆欣家聊天到天亮,最后恳求他教正式的文艺课。
就这样,文学课开始了。比如孔子带领弟子周游世界,孔子对自己说:“如果你失去了家人”。穆欣带着学生,在精神和艺术的世界里走了几个小时。
右边代表陈丹青,左边代表穆欣
乔伊斯说:“放逐是我的审美。”穆欣说他没有乔伊斯有钱,只敢说:“审美是我的放逐。”
如果拿孔子弟子来比较,那么陈丹青一定是颜回,聪明、踏实、勤奋。每节课都写详细的笔记,五年课程记录五本厚书,成为《文学回忆录》。
陈丹青写道,当穆欣刚刚教他们时,他很惊讶:“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是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穆欣来自乌镇。生于1927年。
那一年国共分裂,共产党发动“南昌起义”,注定是一个大时代。后来乌镇沦陷,被汪伪政府统治。
然而,伟大的时代似乎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充满活力,穆欣的童年似乎并没有受到很大影响。他这样描述自己,“我们的孩子唯一能做的抵抗就是不去日本宪兵队控制的学校。家里请了两个老师,所有有亲戚朋友的学龄儿童都来上课。”
他的童年是阅读书籍、孔孟、诗歌和外国翻译的小说。看画,山水,水墨画,西方油画。
在过去,富裕的家庭都有这个习惯。象棋圣吴清源在他的自传中写道,他的兄弟们在家里请了家庭教师来背诵四书五经,而不是去上小学。
1919年,发生了“五四运动”,这是我国历史教育中划时代的事件。然而,童年的吴清源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家门关上后,我们这辈子还是只下象棋。
少年木讷的内心真的像西方小说里写的贵族少年——“一切都够了,只有烦恼。”他描述自己的青春生活:“我只在法国、美国、红海、地中海和太平洋大西洋见过平静的湖泊。人们被殴打,被海浪冲刷,努力工作,坐在监狱里。我从小就被宠坏了,十几岁的时候没有上街购物的经验。”
少年之后,他结束了平静而富足的生活,去了省会杭州,学习艺术,然后去了上海学习艺术。
1947年,内战全面展开。一直以来,只有羡慕别人沉浮的富家少爷,才变成热血青年,发传单号召人民反抗政权。她们和女生一样帅,但是有很硬的反骨。白天造反,晚上点蜡烛弹肖邦。
由于穆欣领导的学生运动,他被当时的上海市长亲自驱逐,被国民党通缉,并避开台湾省,直到新中国成立。
20世纪80年代,张学林抱怨穆欣没有革命意识。事实上,革命只是穆欣一生中很短的一段时间。后来他写道:“小时候经常听说有个老婆跑了——中国真正的娜拉只有一个:秋瑾。革命,死亡。她完了,诺拉。其他娜拉都没有完成,国内很多娜拉都走过一条路:去延安。"
穆欣没有失去他的生命,但发现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不成功就是成功,这就是完美,这就是死亡。如果你成功了,失败了,革命者就会成为权威,你为之流过血的东西就会消失,这也是死亡。
穆欣说:
“从十四岁到二十二岁,在过去的十年里,如果我聪明的话,我应该是那支‘完美之笔’,但是我迷恋它,我还在努力写作。组装呢?结婚,到六十年代“大灾难”前夕才二十册。像施耐庵生前一样,读者大约有十个人。发表?二十集手写精装都被没收了。”
他二十二岁的时候,正好是1949年。当时张爱玲对苏青预言:“未来时代变了,人人都要工作,一切都是公平合理的,我们这种人不需要。”
穆欣也意识到“我们这样的人不需要它”,但仍然坚持写作。直到文革,他所有的文章都毁了。可以想象,为艺术而生,为艺术而死的穆欣,在和平年代依然难以如鱼得水,生活在火热的“文革”时代将是多么痛苦。
他写道:“文革期间,陈伯达在会上嘲笑海涅。我真的很生气:他还和海涅一起尖叫。结果我被批评了。”
文革期间被囚禁了十八个月,在黑白钢琴键盘上默默弹奏莫扎特和肖邦,在白纸上写诗,应该用解说材料来写。对于“文革”,穆欣在文章中从未抱怨或回忆,只留下一句淡淡的俳句“我是白天的奴隶,晚上的王子”和一句感慨:“我真心觉得这个世界可以原谅。”
穆欣死于谵妄,他经常认不出人,也说不出有条理的话。他对陈丹青说:
“你告诉他们,不要逮捕我...囚禁一个人,剥夺他的自由,是很痛苦的……”
可见,并不是文革不可怕,也不是他以强大的艺术修养战胜了文革,而是他只用了一生的时间战胜了这场噩梦。
文化大革命后,穆欣先在大陆生活了一段时间,然后去了纽约,晚年回到了家乡乌镇。
十几岁时受到文学的启发,穆欣渴望丰富的人生经历,所以他收拾行李,带着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走进了这部戏剧。所有的起起落落都成了一个章节,一个写作主题。我从文学开始了一辈子,最后又回到了文学。
穆欣说:“我人生的所有阶段都是错的。”
这听起来很悲伤,但可能是真的。穆欣死在乌镇,乌镇是个小镇,殡仪馆也很小,挂着俗不可耐的丝绸和标语,看起来很可笑。陈丹青花了两天两夜才穿得得体——甚至死亡。
陈丹青长得真像颜回。孔子差点被杀,颜回和大家分开了。颜回终于追上大家的时候,孔子说:“我以为你死了。”颜回道:“你在这里,怎敢死?”颜回的存在,不仅仅是完全的听话,更是为了延续老师们清新的光辉。
任何时候传道授业都是危险的。越是真诚善良的宣扬“道”,危险就越大。正如穆欣所说,“山脚下坐着许多平民。谁对耶稣在说什么有顿悟?两千年来,很少有人明白耶稣说的是什么心态。耶稣的受欢迎来自误解。当一个没有恶意的误解变成充满恶意的曲解时——十字架就来了。"
真诚善良的方式总是教人牺牲。十诫说不要跪拜侍奉别的神,要献祭。《金刚经》中的“无处可住者也”也是关于祭祀的。
穆欣的老师福楼拜说。
“如果你以艺术决定人生,就不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这是为了生命而牺牲。
木心说道:
“我扬起我的傲慢,这种精神应该用在艺术上,不应该迷失在生活和人际关系中。”现代人的失败在于拒绝牺牲:“在美国呆了11年半,我看着很多人堕落——就是拒绝牺牲自己世俗的虚荣心和人生的功利心。虚荣到骨子里,也功利上瘾,算盘太精:高雅、低俗、艺术、人生双丰收。人生没那么贱。”
他没有孩子。晚年,他回避世界,回避人。他身边只有两个年轻人在照顾他,在莫干山避写。他写得像一声叹息:“我很孤独。”
孤独不仅存在于生活中,也存在于文化史中。我们的文学史是封建王朝的废墟,是一场火热的革命。穆欣的《文学回忆录》打开了中西文化的大门,重新诠释了汉字,展现了一幅完全不同的壮丽群体图景。
乌镇穆欣美术馆
时至今日,我们仍然警惕地崇拜穆欣,大陆文化界几乎封杀了他。这是因为他的陌生还是我们的无知?大陆评论家不熟悉他的腔调,误以为他的高低音乐是“木心的尴尬”,认为既不能影响现有的知识分子,也不能让没文化的人对他产生兴趣。
那又怎么样,就像他自己说的,他不是为群众写的。反正是个误会。
穆欣爱《诗经》,李白有一首诗。“如果长期不做,谁是我的失败者?”穆欣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后的优雅。这也是我们的幸运,用衰落的文明来引证他的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