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的功能与意识形态的遭遇

恩斯特·布洛赫,孟海翻译

选自《希望原理:第一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年。

仅靠洞察力我们无法保持敏锐的眼光。这样,某种希望的原理就不能像清水一样看透一切,因为并不是一切都那么清澈透明。相反,有时候会有一些动荡和自我形象化的东西,所以敏锐的眼睛正好适合一些东西。在意识形态上,这种未密封的特征以最广泛和混合的形式出现,尤其是如果这种特征与其时代之间的简单联系还没有穷尽的话。这不仅仅是因为至今所有的文化,都伴随着自己时代的大错误感。

的确,意识形态本身来自于分工,而正是因为分工,原始社会之后的物质劳动和精神劳动的分离产生了意识形态。从此,某个有想象力的群体开始借助这种想象力欺骗自己和他人。所以意识形态永远属于统治阶级,这就为现有的社会条件正名。意识形态以此竭力否定现存社会条件的经济根源,掩盖赤裸裸的剥削现象。这是所有阶级社会的共同形象。但是这个形象在市民中表现得最为突出。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阶级社会中形成的意识形态形象呈现出三个阶段,这三个阶段是借助于各种价值层次和各种纯精神上层建筑的任务而形成的。这三个阶段是:准备阶段,胜利阶段,下降阶段。意识形态的准备阶段有利于固有的不稳定的上层建筑。正因为如此,这个阶段反对腐朽的上层建筑,这种上层建筑至今仍以自己新鲜的进步的结构占统治地位。

之后,亲自占统治地位的阶级占据了第二个思想阶段。由于这个原因,这个阶层使这一时期作为低层建筑出现的内在冲动变得安全。并在政治上、法律上固定下来,在政治上、法律上、文化上美化。例如,完全删除过去的革命冲动,或者部分地,或多或少地典型地使它均衡。总之,安全和美化工作是由某种已经实现但只是暂时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和谐来支持的。借助于此,本类对腐朽的亚结构进行粉饰和添加磷光,并将其日夜更名。所以,在阶级社会里,经济下层的建筑一定是被某种有趣的错误意识的迷雾所掩盖。至于这一点,无所谓:这种虚假意识的幻觉是激情的、典型的还是颓废的?这种虚假意识的幻觉分为上升、繁荣或伪装使用的东西。简而言之,我们不能让剥削在这里暴露任何线索。所以按照这方面来说,意识形态就是整个想象,某个社会总是借助于虚假的意识而被正名和神化。

我们从道德和内容上了解了意识形态三个阶段的许多不同特征。但是,当我们思考文化的时候,难道没有意识形态的另一个方面吗?这正是它与简单的虚假意识和阶级社会的辩护,即与简单的历史阶级社会的辩护不重合的地方。

根据这一批判方面,马克思在《神圣家族》中说了这样一句中肯的话:“只要‘理念’远离‘利益’,它总会丢面子。”此外,马克思将这些词语与法国唯物主义所关注的公民社会的自我洞察力联系起来。比如在Labruyere,Larochefoucauld,特别是在helvetius,人们首先意识到正确理解个人利益是所有这些道德的基础。酪马克思也在同一个地方继续写道:“另一方面,这很容易理解,即一旦这种利益出现在历史舞台上,那么所有大量历史上实现的‘利益’不仅在‘观念’或‘表象’上远远超出了自己的现实思维,而且根本与人类利益相混淆。”于是就有了错觉,或者说“傅立叶所说的历史舞台之声”。

然而,除了热情之花之外,幻觉有时还包含某种艺术形象。正如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论》中所说,这种艺术形象使人想起古希腊人:“在某种关系中,这种艺术形象被看作是一种标准的、高不可攀的典范。”就在这一点上,意识形态问题进入了文化传承问题的侧面,即为什么上层建筑作品在自身的社会基础被废除后,还能在文化意识中再现。

在这里,意识形态三个阶段的内容差异是不可避免的。如果“这是与你有关的东西”,这句话绝不仅限于迄今为止所有阶级社会的革命时代。那么这种差异就更加不可避免了。所以这种真正的现象,这里指的是生活在另一面:文化过剩更为明显。因为在某个社会的古典时期,我们面对的这个形象比某个革命时期要多得多。19世纪初形成的艺术、科学和哲学也包含着丰富多彩的预示未来的内容,尽管在革命时期,直接的、乌托邦式的力量对现存事物的反对更加激烈,对现存事物的超越更加强烈。

某个社会总是有虚假意识,为了美化自己,就善于因地制宜地运用这种意识。然而,艺术、科学和哲学的花朵总是预示着超越虚假意识的东西。确切的说,这些花完全可以离开自己的第一个社会历史土壤,因为从本质上来说,它们并没有和社会历史土壤巩固在一起。众所周知,卫城建于奴隶社会。斯特拉斯堡大教堂建于封建社会,然而,它们并没有随着自身的经济基础而灭亡。与当时的低层建筑不同,从当时非常进步的生产关系来看,古代建筑和艺术作品没有任何可悲的元素。

由于当时知识水平的障碍,伟大的哲学著作在一定程度上与时代相结合,具有意识短命的特点。然而,由于意识的显著高度,他们可以从远处洞悉未来和本质,也展示了真正的古典时期。这个古典时期不是来自尘封已久的黑暗深渊,而是来自前途无量的永恒青春。在《座谈会》、《伦理学》和《精神现象学》等经典著作中,各种伪问题和伪意识形态都在原地沉没和沉淀。相比之下,柏拉图的“厄洛斯”、托马斯·阿奎那的“实体”和黑格尔的“作为主体的实体”都是作为目标变量而变化的。

总之,伟大的作品没有当初那么有瑕疵,也没有当初那么精彩。他们只是在后来的时间里逐渐摆脱了原有的不足,褪去了原有的庄严色彩,从而具备了经得起后人,甚至是最后考验的能力。古典时期的每一部作品都站在每一个时代的前面,作为革命浪漫主义起着主导作用,也就是作为一个引导前进的任务,作为未来的解决方案。特别是,这个解决方案不是来自过去,而是来自未来,我们谈论未来,迎接充满希望的未来,继续呼唤更美好的未来。

然而,为什么我们如此强调文化遗产的微薄部分呢?原因只是对这方面的意识形态还没有穷尽,不仅是伴随着自己经济基础的虚假意识,也是伴随着自己当时经济基础的积极工作。在虚假意识本身,任何对文化剩余的探索都是不可能的。比如阶级社会的意识形态总是被虚假意识支撑着,文化剩余的探索不需要分析根本不参与任何虚假意识的社会主义革命意识形态。社会主义作为革命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只是一种真实的意识形态,它与已知的活动和已掌握的现实趋势有关。但是,也许这种关系适合伪意识中预取的真实意识形态。

马克思的早期著作已经表明,虚假意识不仅包含虚假意识。“所以,我们的口号应该是:意识的改革不是靠教条,而是靠对自己不清楚的神秘意识的分析,不管是以宗教的形式出现,还是以政治的形式出现。那时候我们可以看到,这个世界早就梦想着一件一旦知道就能真正掌握的东西。这时候就可以看出,问题不是要在过去和未来之间划出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而是要实现过去的想法。而且,人们终于发现,人类不是在开始新的工作,而是有意识地从事自己的老工作。”

过去伟大作品中的阶级意识形态也导致了超过场所的虚假意识的过剩。这种剩余被称为进步文化,即我们可以继承的文化遗产的实体。现在很明显,这种过剩是由意识形态形式的乌托邦功能产生的。是的,就像到目前为止发生的那样,光有虚假意识不足以美化意识形态的包装。仅凭虚假的意识无法创造出意识形态最重要的符号之一,即社会矛盾的诱人和谐。

意识形态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为不满足乌托邦功能而继续发挥作用的文化实体的媒介。显然,这一切都超越了虚假意识,也超越了当时社会下层建筑的简单防御和强化。同样,如果没有乌托邦的作用,阶级意识形态只会带来暂时的欺骗,而不会带来任何艺术、科学、哲学的模式。这个文化遗产实体的剩余就像是开始的剩余一样,也就是说,这个开始不仅仅是一个早期历史时代的开始,而是某个社会完成的一天的开始,甚至是某个社会黄昏时的部分开始。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文化都是成功的前幻觉。只要这种前幻觉不局限于自己的时代,而至少可以建立在时代的高度上用形象和思维,那么它就是真正的前幻觉。

毫无疑问,美好生活的梦想随处可见。或者,同样的意思可以用不同的方式说,除了日常的纯粹贬低的意思。乌托邦元素不仅可以在所谓的预先假定的意义上使用,而且可以在包罗万象的意义上作为功能使用。因此,事实表明,首先,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乌托邦的广度和深度并不局限于最流行的“Staatsutopie”现象。

根据其含义,美好生活的梦想远远超出了社会乌托邦的根源,延伸到每一种文化的预设。关于未来的每一个计划,每一种形式,都被推到了自身完备性的极限,所以这些计划和形式最终接触到了乌托邦。此外,如上所述,正是因为伟大的艺术作品总是继续发挥进步的作用,它们才被赋予超出其纯粹意识形态的当场剩余。所以,作为文化遗产的实体,以这种方式产生的东西,绝不是微不足道或可有可无的。

到目前为止,人们对预先假定的权力一直有着狭隘的理解,但这种权力在恩斯特·布洛赫的《乌托邦精神》中开始扩大。在这本书里,广泛讨论了各种完全在既定现实中的某些“尚未到来的事物”之外的物体、装饰品和图像。这些东西虽然属于过去的现实,但还是表达了尚未到来的东西。为了了解自己的身份,我们在向更合适的方向行进。因为这份野心和责任,寄生的文化享受告一段落。所以艺术作品一定要战略开花结果。

但是,现在剩下的问题是,除了不必要的误解之外,已经得到充分理解和表达的乌托邦,是否能够转移到新的意图和利益,转移到什么程度。这里所谓的意向和兴趣,不是过去的东西,而是现在的新事物,这就在于从空到科学已经发生的社会主义的发展。如果考察一下乌托邦的历史,就会知道这个前义经历了多次这样的扩张,这个词所附带的否定性意义被部分扣除了。“浪漫主义”这个词就属于这个例子。在界定“意识形态”概念的含义时,人们开始研究一些更微妙的差异。由于这种微妙的差异,列宁能够将社会主义称为“革命的无产阶级意识形态”。

然而,预先估计的功率完全不在术语校正和扩展工作之内。对比:浪漫主义纠正为“革命浪漫主义”,意识形态纠正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事实上,预先假定的权力总是有它自己的开空,并且有应该实现的对象和应该向前实现的对象。为此,我们把马克思主义与乌托邦主义、抽象的乌托邦思维区分开来,称马克思主义为“具体的乌托邦”。当然,如果我们考虑乌托邦这个范畴的本质和概念正确性,那么我们可以说,这个范畴特别支配着人类文明的所有领域,比如技术乌托邦、建筑乌托邦或地理乌托邦等。,不仅如此,还包括所有曾经围绕并正在围绕我们预期的“普遍性”和“固有性”的乌托邦。应该正确理解的是,我们可以用认知的手段来推断已解决的乌托邦,用认知的手段来抽象乌托邦。

剩下的问题是:未完成的前进梦想,它只不过是由于资产阶级而失去声誉的“docta spes”。通过仔细有效地将这个概念与“乌托邦主义”区分开来,我们才能真正称之为真正的乌托邦。如果我们简明扼要地重新表达真正的乌托邦,它的意义等于:代表新事物的方法论成分,未来事物的客观集合体。

所以所有伟大的艺术作品,比如歌德的《浮士德》,都有这样一个不言而喻的乌托邦背景。从哲学乌托邦的概念来看,这些作品不是高层次的笑话,而是试探性的道路和已知的希望内容。只有这样,乌托邦才能从意识形态中取出自己的东西,表现出历史上继续发挥作用的意识形态本身伟大作品的进步性特征。乌托邦精神存在于所有伟大陈述的最终谓词中,即在胡斯特拉斯堡的大教堂中,在但丁的《神曲》中,在贝多芬期待的音乐中,在B小调的大众音乐的潜力中。总之,乌托邦精神作为一种失落的东西存在于“非必需品唯一性”的绝望中,存在于快乐的赞美诗中。

在乌托邦式的“已知希望”概念中,垂怜经和格列多以不同的方式出现。虽然这种方式远远不是对时代巩固的意识形态的纯粹自省。对尚未实现的事物的准确想象,恰恰以这种方式弥补了批判启蒙,借此我们可以看到没有被硝酸破坏的黄金。如果阶级幻想和阶级意识形态被摧毁,从中浮现出来的就是最通俗最纯金的内容。到现在,文化只是阶级意识形态的简单装饰。所以,当这种意识形态结束的时候,文化失去的不外乎是装饰品,也就是虚假结束的和谐。在这个纯粹冥想的烂床里,乌托邦的内容抓住了人类文化的事务。在实际赢得的山顶上,乌托邦的功能因此打开了新的可能性,这只不过是关于人类希望内容的意识形态上的真实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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