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初春,上海春寒料峭,江南湿冷的寒气仿佛能沁人肌骨。机场跑道上,一架专机缓缓滑行,掀起的狂风吹拂着众人的大衣猎猎作响。到了跑道尽头,飞机一跃而起,不断拔高,慢慢穿过云层,消失在了天际。

送行的人群中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他身上紧裹着大衣,就那样昂首仰望天边,久久回不过神来。这位一言不发的老者正是赫赫有名的粟裕将军,他今日强拖病体,不顾医生阻拦非要执拗前来,就是为了送自己亲密的战友最后一程,飞机上运送的正是大将陈赓的骨灰。

就在几天前,他们还一起在丁家花园休养,闲时无话不谈,追忆革命往事,谁能想到几日后就是永别。粟裕记得陈赓说过,他要趁着休养的空隙写一本《作战经验总结》,可现在序言堪堪完成,执笔者却已然远去了。

一位好同志、好战友的离去让粟裕颇感神伤,沉默良久之后,他才杵着拐杖转身离去,在凛冽的寒风中,留下了一道稍显佝偻的背影。

开国十大将,他们个个战功赫赫,在漫长的革命生涯中征战大江南北,以坚定的信念、顽强的斗志和显赫的功绩闻名于世,在这十人之中,尤以粟裕和陈赓最为著名。

粟裕有战神之称,淮海战役中一举荡平80万国军,许多名声响亮的国军将领都成了他的俘虏。此一役,奠定了长江中下游以北地区的和平,华东的战情逐渐明朗,成为国共两党战略决战时期的转折点。

而陈赓出名更早,作为黄埔军校的优秀毕业生,他名列黄埔三杰之一,在二十年代就已经声名鹊起。陈赓本人不仅是优秀军事指挥者,在情报战线更是有着过人天赋,他曾协助周恩来领导中央特科,在敌人的大后方建立起了稳定的情报网,为上级的决策提供了有利的信息支撑。

这样的两个人,同为我党的优秀俊才,居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曾谋面相识。他们虽然知晓彼此的存在,听闻过对方的事迹,但受限于当时复杂的敌情而无缘相见,等到他们真正相遇,那已经到了解放战争时期了。

陈赓出身湖南湘乡,同粟裕老家怀化隔娄底市相望。陈赓出自将门,祖父陈翼琼曾为湘军将领,可谓是家学渊源。三湘之地,自古人才辈出,粟裕和陈赓这对共和国双子将星自三湘四水而出,投身军旅,为解放人民奉献了一生。

陈赓年长粟裕四岁,他13岁即投笔从戎,像祖父一样进入湘军当兵。今天的我们恐难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为何敢孤身离家,战场上枪炮无眼,那是与死亡同行,随时有性命之忧。陈赓在湘军中仅仅待了四年时间,但却参加了大小数次战役,其中著名的有讨伐军阀吴佩孚、驱逐湖南军阀张敬尧等,因为作战勇敢,他四年连升五级,这在一般士兵中也算是罕见的。

几年军旅下来,陈赓清楚认识到,湘军也不过是旧式军阀而已,他们同北洋军阀并无二致。军队不过是军阀们用来压榨百姓,维护自身统治的工具罢了。军阀之间的残酷战争根本不是基于大义,他们相互倾轧,只是为了争抢地盘,借此扩大势力。地盘扩大、治下百姓越多,军阀们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兵源和赋税,战争终究只是让黎明百姓受苦而已。看清了这一点,陈赓便毅然脱离了军队,跑到了长沙求学,丝毫不在意自己拼搏而来的上士军衔。

到了长沙,陈赓一边在铁路局作办事员,一边恶补文化知识。一个人不识文字,不通道理,就会活得浑浑噩噩,就像那些底层的湘军士兵,没有自主的思想,只能沦为上位者手中的利器,在学习之余,陈赓与青年救国会等进步团体保持密切联系,他们组织多次活动,声明立场,坚决反对帝国主义、反对军阀。

那个时代,很多年轻学子跟陈赓有着相似的愿望,那就是希望打倒军阀,驱逐帝国主义势力,让中国能变得强大起来,让人民能生活的更好一些。抱着这样朴实真切的美好愿望,陈赓在1922年末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算是资历深厚的老党员了,而此时的粟裕正在着手准备报考湖南省立第二师范。

1927年8月1日,陈粟二人一起参与了南昌起义,陈赓在贺龙手下任职营长,粟裕则是叶挺手下的一名警卫班长。混乱的南昌城发出了共产党的咆哮怒吼,陈粟二人虽为参与者,但彼时职位不高,没有自由行动的权力,即便同在起义军中,两人也没有机会相识。后来粟裕追随朱德上了井冈山,陈赓则秘密潜入了上海。

周恩来建立的中央特科,陈赓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翻阅文献,当我们看到顾顺章这个名字时,即便已经知道了结局,但依旧会忍不住屏住呼吸。这个我党历史上最危险的叛徒,几乎给地下党组织造成了毁灭性的破坏。顾顺章当时是三科的科长,负责惩处叛徒,而陈赓则是二科的科长,负责搜集情报。陈赓曾预言顾顺章会叛变,后来的发展也确如他预测的那样。

陈赓和顾顺章曾受组织选派到苏联学习政治保卫,学成归来后在特科中担任要职。他们同样是特科的领导人,同样是秘密战线上的优秀人才,同样曾被国民党抓捕,但他们二人却有着不同的结局。顾顺章未经严刑拷打就立即叛变,供出了大量机密情报,几乎置整个地下党组织于死地,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陈赓的忠诚坚定。

在为期不长的秘密工作战线上,陈赓以自己机智的头脑和细腻的心思做出了很多成绩,成为了周恩来的得力助手。到了长征途中,他的军事才华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展现。四渡赤水、巧渡金沙江,毛主席一次次神来之笔让红军掌握了主动权,将追击的敌人远远甩在身后。

天才般的想法需要天才来执行,陈赓此时担任干部团团长,多次在紧要关头站出来,带着部队完美执行了上级的指示。可以说,长征路上的每一战都事关生死,走错一步就可能万劫不复。陈赓作为干部团团长,在上传下达方面建功卓著。

在陈赓随主力长征时,粟裕正在突破封锁北上,他闯过了谭家桥的生死关,挺进浙西南,在当地建立游击区,拉起了一支部队。后来抗战全面爆发,敌我势力犬牙交错,地理交通极为不便,陈赓在华北一线作战,担任八路军386旅旅长,粟裕则在苏皖地区作战,担任新四军第一师师长。这个时候,他们彼此相知而不相识,两人此时算是神交。

两人真正相识并结下深厚友谊要到解放战争时期,1947年秋,华东野战军奉命出击外线,贯彻毛主席经略中原的指示。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华野相机而动,整个中原战场局势瞬息万变。

当蒋介石成立九江指挥所后,粟裕敏锐察觉到了战机。刘邓的中原野战军挺进大别山,威胁南京,目的是为了将战场摆入国统区,寻机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对此国民党不可能无动于衷,白崇禧到九江指挥所就职,根本企图是想集合重兵打垮大别山的刘邓大军。

粟裕当即致电毛主席,陈说自己的主张并获得批准。就这样粟裕的华野和陈赓领导的陈谢兵团得以配合作战,他们歼灭了十几万国军,有利阻止了敌人的企图。

在长江以北的战场上,陈赓和粟裕终于见面,两个年富力强的名将一见如故,陈赓甚至向粟裕请教军事问题。在未获得大口径火炮以前,我军精于运动战而对阵地战有些力不从心,特别是应对堡垒密布的坚固工事时很吃力。淮海战役期间,国军的黄百韬和黄维兵团就比较难啃。

黄百韬在碾庄地区,依托村落河沟修建大量子母堡,这给解放军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地形复杂加上碉堡环伺,解放军引以为傲的运动战有些不奏效了。面对这种情况,粟裕及时调整战术,采取近迫作业压缩敌人生存空间的战法,最终减小了伤亡取得了胜利。

粟裕的成功经验给了陈赓很大的启发,在围歼黄维兵团时,陈赓现学现用,让部队将交通壕寸寸掘,压迫到敌人眼皮底下再发动近战攻势。如此以来,避免了在平原上远距离冲锋造成无谓的伤亡。

借此战术,陈赓生擒了自己在黄埔军校时的同学黄维。昔日同窗在战场上刀兵相见,最终胜利者是陈赓,而他们两人的较量又是两种信仰的较量,少数特权阶层终究还是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建国以后,因为功勋卓著,粟裕和陈赓两人齐齐被授予大将军衔,肩膀上缀上了闪亮的四颗金星。1954年粟裕出任解放军总参谋长一职,而陈赓除了筹建哈军工之外,还要担任副总参谋长,算是粟裕的副手。他辗转于北京和哈尔滨,战争年代他们并肩作战,和平时期他们在一栋楼里办公。

1958年中央军委扩大会议之后,有人批评粟裕不会打仗,这是翻出了当年南麻战役的旧账。陈赓为人直爽,在粟裕被错误批判后仍跟他保持密切联系。他听闻这种荒谬说法后忍不住反驳:“如果粟裕不会打仗,不知道在中国还有谁会打仗?不如让他站出来让我看看?”

陈赓是有话就说,耿直而尊重事实,他一向倾佩粟裕的军事造诣,自然不忍宵小之辈横加污蔑。他对粟裕的遭遇十分同情,他直言相告:“你一不会迎合,二又功劳太大,这两点占全了,哪会不倒霉呢?”能说出这番话,可见陈赓是把粟裕当成了交心的朋友。

1961年3月16日,陈赓因心脏病逝世,听闻噩耗的粟裕悲痛不已,这个大自己四岁的战友离去太突然,如果他的身体健康,想必会为党和国家做出更多的贡献吧。这对共和国的双子将星,虽然相识较晚,但在革命的道路上却结下了牢不可破的友谊。两人同为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即便在低谷时期也不曾疏远,因为他们都是清醒而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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