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乐夏》言语画风过于犀利而被推到舆论浪尖的丁太升的出圈,引发了大众对乐评人这个职业的质疑。当时节目中也有乐队曾在台上指着“专业乐迷”的观众区说:“把这些乐评人全部换掉!”

  Gai在今年的《唱作人》中也直言乐评人这个职业就不应该存在,“只有我自己可以评判我自己,你没有资格来审视我或者审判我”。

  Jony J后来也在直播中说:“我很奇怪乐评人会是一个职业,喜欢听就听不喜欢就不听,任何音乐创造出来不是给你评价的。”

  知名乐评人耳帝由于在这季好声音中“夸”了华晨宇的歌曲《我们》,结果被网友吐槽“恰烂钱”,而后退出了这季《歌手》的乐评。

  创建34年的英国老牌音乐杂志Q也在前不久宣布停刊。

  近些年,乐评人在互联网非常不讨喜,受到的争议也越来越大,不少人认为现在的乐评人缺乏专业度,又爱站在审美制高点以自己的主观标准去判断别人音乐,所以就有了很多“中国乐评已死”、“当今乐评太水”、“这个时代的乐评人不是蠢就是坏”的评论。

  那么,这个时代真的不需要乐评人了吗?什么才是好的乐评?乐评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33年前,《音像世界》开启乐评时代

  时间回到1987年,隶属于中国唱片公司旗下的杂志,也就是大陆地区的第一本音乐杂志——《音像世界》在上海衡山路739号诞生了。

  也正是随着《音像世界》中“乐评”、“碟评”栏目的开设,“乐评”这一概念才真正意义上在内地建立了起来。

  

  《音像世界》1988年封面

  在打口带刚刚开始进入内地市场的年代,不是人挑碟,而是碟挑人,几乎需要花半个月饭钱盲选买来的几盘进口打口带,即便是不喜欢,也会反复听,哪怕是为了专研出个不喜欢的具体原因;没有哪一首歌的哪一个音节能有机会从他们的耳边溜走,即便第一遍没听到2分55秒的那个贝斯渐入,第三遍也一定会被逮到。

  《音像世界》就是他们的圣书,当时买碟基本上都靠它,也是因为有了那样的乐迷圈子,乐评、碟评的存在才会显得那么重要,在大多数人还在光凭本能喜好听歌的时候,有一群人能从当时稀缺的专业角度去告诉你,它的美丑好坏。

  但杂志最初的创立,并不像那些当时早已享誉国际的杂志一样有什么传奇故事,它只是作为中国唱片公司旗下的又一个副业的身份诞生于世。

  至今仍然为那一代乐迷津津乐道的,可能还是《音像世界》有意识地比较系统全面地向内地乐迷进行摇滚乐的介绍。从《音像世界》中也诞生了张磊、王晓峰、章雷、李皖、王江等多位内地第一代摇滚乐乐评人。前主编张磊说,当时张培仁签下了窦唯、张楚和何勇后,还曾特地拿了几人的小样到杂志社跟他们分享。

  杂志是在1989年的第一次改革后,才开始了较为系统详细地介绍欧美摇滚音乐和港台音乐,编辑们从订阅香港《明报》和台湾《民生报》到“代购来”国外的《滚石》,从中吸收大量资料为当时的乐迷介绍港台乃至欧美音乐资讯。

  在那个资源匮乏,获取信息渠道不平等的条件下,全杂志社不得不凭着在思想上的活跃与对媒体、对音乐的热情,卷起袖子用最原始,甚至颇有些“粗暴”的方式。

  小虎队第一次来上海表演时,为了能够拿到第一手资料,《音像世界》的记者们是翻墙进场的,“吴奇隆老实,陈志朋内向,苏有朋精明”是当时最红的台湾偶像团体留给张磊的第一印象。

  张磊采访小虎队,1991年9月于上海体育馆留影。

  当时为了能够介绍海外音乐,杂志社直接将《滚石》等著名杂志的人物采访、乐评、甚至排行榜翻译成中文刊登;杂志每期会随刊附赠一张海报,找不到图,就只能拿港台、欧美杂志上的图片进行翻拍后再印刷。

  杂志中的“摩登谈话”板块,也跟很多外版杂志一样会给每一张专辑打分,在那个最原始也最真实的媒体环境里,这完全类似于是给专辑和歌手“上刑”,但却是给到了乐迷最需要的专业反馈。

  这个栏目名出自德国乐队Modern Talking,可以看到栏目除了给每张专辑/音乐作品打分以外,下面分别都还有7、8句评语,每个评语的后面都有一个人名,但其实在这个栏目上出现过的近十位作者,全部都是前主编张磊的化名,这些有时甚至会相冲的文字都是他一个人写的!

  张磊这么做,只是为了给读者提供关注音乐的不同角度;栏目评鉴的标准也极其严苛,像是谭咏麟、张国荣、陈百强的经典专辑,在阿瑟的笔下只有三颗星,至多三星半,就连哥哥的那张《红》也只拿到了三星半。

  这可不是鄙视链在作怪:Nirvana的《Never Mind》——四颗星;Radiohead的《The Bends》、Blur的《The Great Escape》——三星半。

  四星半的专辑寥寥无几,五星更是从未出现。而当事人张磊只是轻描淡写地“辩解”道:“不严的话,遇到更好的就没法评了。”

  《音像世界》绝对算是国内较早有意识进行流行音乐普及的传媒之一,在上海乃至全国范围内培养了那代人对于流行音乐价值观的树立。主持人林海以及最早跟随许智伟就职于MTV的范立都是《音像世界》歌迷会的核心成员,后就职于《三联生活周刊》的著名乐评人王小峰,当年也是杂志在京的主笔之一。

  “当时几乎每期都有两到三页是王小峰的文章,他介绍了大量的欧美音乐。当时北京摇滚圈,都流行看这本杂志。包括后来有不少乐队接触摇滚乐的知识,最初都是通过《音像世界》。”张磊在采访中说道。

  乐评人不只是一份工作,而是一种责任

  《音像世界》的乐评可是实实在在地影响了一代人音乐审美的存在,杂志最早期的乐评人之一,孙孟晋,也是90年代起上海很有影响力的电台DJ,1993年的时候开始做摇滚乐电台节目,当时节目稿件是他自己写的,播放的音乐也是他自己带去的,总共带去了两张碟,一张是The Beatles,一张是Bob Dylan。

  在他当电台DJ的那十几年里,也坚持用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向上海的听众热切地分享着摇滚乐,“在那个时代,摇滚节目对很多人产生了影响,不仅有学生、艺术家,还有作家。“

  王莫之作为读着《音像世界》长大的80后乐评人之一,在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访时,说到杂志的时候,表示那会就对孙孟晋的乐评分外着迷:虽然他看太不懂写的是啥,但“感觉特别棒,特别摇滚,特别抒情”。

  白岩松在他的《我的娱记时代》别册里也用了大量的篇幅讲述了自己作为《音像世界》读者的故事:

  “当时的《音像世界》杂志在流行音乐迷中的分量可是举足轻重,我的很多国内外流行音乐资讯都是来自于它。印象很深,每个月《音像世界》快上摊的时候,我都会一次又一次去报刊亭,直到杂志入手。”

  白岩松曾为《音像世界》撰写的采访稿

  经历过《音像世界》、《通俗歌曲》等国内先锋音乐杂志时呆的输出者们,不只是将写乐评作为一个音乐分享或者工作去做,而是一份责任,因为那是当时那个年代最需要的东西——更广阔视野和专业度。

  前文提到过的杂志主笔之一的王小峰在2001年就曾在采访里说过“别太高看格莱美”的观点,在那个还没有网络可查的年代,他就能信手拈来地把格莱美从创办初期到中期改革以及最后走上娱乐商业化的过程梳理一遍。

  一针见血地点破了国人对于格莱美的高看,只是一种对舶来品的惯性仰视,但如果继续被一些媒体的炒作带偏,把其作为我们的音乐审美标准才是个笑话:

  “反过来我觉得中国人面对这个大奖的时候,有一种潜在的危险。人家是把这个东西当成一种娱乐,我们是把这个东西当成一种音乐、一种审美。这是两种不同的档次,现在美国人当成娱乐的东西我们当成审美,那我们这个审美的标准实际上就是人家娱乐的标准。我觉得这么多年都在炒作这个格莱美奖,我们也应该交待给中国大众格莱美奖是个什么东西,它的标准是什么。大家把它当成一个娱乐来看我觉得最恰当,没必要看成一个很高的,很权威的奖项。”

  可笑也可怕的是,十几年后的今天,我们的乐坛风气依然没能从别人的娱乐标准走出来,甚至还千里迢迢地跑去“镀金”。

  在王小峰发表的《假如你要做个乐评人》的文章里,更是将这种“直言不讳”点到了极致:

  “写乐评不是件时髦的事情,实际上是件很艰苦的工作,很多人看到的只是乐评人在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甚至会让那些唱片公司的企宣们畏惧三分,尽可能去讨好拥有话语霸权的乐评人。其实这是个错误,真正的乐评人他只会关心音乐,不会关心别的。”

  在这个连音乐作品的输出者都很难做到“只关心音乐”的时代,我们也再难在国内找到那样的乐评人,当年乐评人们敢写敢说的底气来自于自身海量的收听量以及过硬的专业知识,在主观喜好之外,为乐迷提供的是一种角度,而不是决断。

  如今音乐软件上的歌曲评论功能更是有意识地开启了一个“全民乐评”的时代,但在这个什么都能刷起来的行业风气里,乐评这两个字如注水猪肉一般,虚重着自我欺瞒。

  这个时代还需要乐评人吗?

  我个人的看法是:需要。

  知乎上有过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很多乐评人,在评论音乐人时喜欢讲历史,而不去分析音乐?”

  下面有条高赞回答是说音乐作为一套独立的语言系统,强制性地去用另一种表达方式来点评的话,是很难完美翻译音乐本身的,所以与其用技术直译,不如用谁都能看懂的文化来科普。

  对于他的说法,我只能赞同一半,就是音乐的确是一套独立的语言系统,但只要是语言就是用来沟通交流的,无论它是什么形式,我们现在依然需要乐评,在很大的程度上,恰巧也是因为现在使用这门语言的门槛越来越低了。

  在毛姆《月亮和六便士》的开篇中,有这么一段话:认为手艺只有手艺人才能完全理解,这是一种可笑的误解:艺术是情感的体现,情感说的是一种人人都能理解的语言。

  而且相对于《音像世界》年代匮乏的资源,我们现在步入的是另外一个极端:资源爆炸。

  单一地依靠音乐软件的日推或者首页Banner的指引,很多人的曲库实际还是困在了自己固定的圈子里,在我们每个人都能达到耳帝的收听量时,大多数人对于音乐的概念却依然只停留在好听与否的层面。

  相对于之前乐评人需要肩负的视野扩展和普及音乐知识的职业责任,现在的乐评人更多需要去做的,不该再是一味地去重复前人的工作,而是在海量的音乐里,为乐迷们挑选出那些真正值得传播和留世的作品,类似于时尚圈的买手一般的存在,要说买衣服这件事,现代人几乎都生下来就会,但真正适合自己的,性价比高的衣服,普通人就是没法达到买手的眼光和视野。

  要说乐评就只能是音乐文化科普一说,略微地有些片面和过时,要是真感兴趣的人,自己也会去了解,不感兴趣的人,你说了也只能记个皮毛,对音乐作品本身的认知实际并没有起到多长远的作用。

  反观《音像世界》那个极度需要科普的年代,杂志中的乐评也没有很单一去做纯科普,他们都是有自己观点输出的,而不是用专业知识或者文化底蕴来一位地砸你。

  现在在网上搜索“乐评人”,出来的要么是“骂战”,要么是网友们纠集乐评人存在的意义,显少有类似于因为某个或者一些乐评人的推荐,而找到了一首宝藏歌曲的案例。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现在的乐评人们很多听的音乐和大众收听的,或者那些网络上流行的口水歌无差,倒不是说判定他们就只会听这些歌曲,而是从他们输出的内容看起来,就只有对这些作品的负面评价,更甚的是,拿钱办事的浮夸赞美。

  我们想象一下,如果当年的《音像世界》也是这么干的,每期都花个五、六页的篇幅来给读者们发泄对那些“垃圾音乐”的愤怒与不满,还非常专业中肯地告诉你,这些专辑、这些音乐人他们为什么不行,可能有同感的人会觉得看得很爽,但真正想从杂志里找到好音乐的人该去哪儿呢?

  之前还跟朋友讨论过“我们是否需要对偶像歌手的音乐作品放低标准”的问题,我的结论是认同的,因为偶像歌手的音乐作品在很大程度上是给粉丝的陪伴,而不只是音乐层面的输出,在判断一个事物是否完成其价值的时候,解剖其受众和出发角度是非常有必要的,就它从根本上来说,是完成了输出目的的。

  哪曾想,现在有些乐评人却也分外地热爱混饭圈,一个又一个地抓着不放,所有人都在看热闹的时候,真正的好音乐却在角落里起了灰。

  当年退圈了多年,在家修行的郑钧都知道国内的音乐榜单早已失去了公信度和存在意义,更何况我们这些天天听歌的普通人和那些具备高标准音乐审美的乐评人呢?

  之前在网上看到这样一则段子:

  “一个10后穿越到了90年代,跟当时的人们分享音乐,90年代的人给10后推荐林忆莲、Nirvana、黑豹之类的作品,说这都是这个时代最好的音乐,音乐榜单上都是他们的歌曲,10后给90年代的人推荐各路偶像,说,音乐榜单上也都是他们的歌,但他们却是我们那会儿最不好的。”

  那些声称代表大众意愿的榜单、颁奖典礼或者音乐评测机构越是失格,我们就越是需要有专业度的个人站出来,不只是为乐迷,也是为好音乐点亮一盏灯;而不是跟着所有人一起骂,毕竟,骂,谁又不会呢?难的是从一堆废品里找到宝贝,不是吗?

  文中图片来自网络

  策划:YY

  作者:XXXMX

  编辑:YY

  Ref:

  1、《独家|孙孟晋:全世界对精神的追求都很无力》

  2、《一个上海“打口”青年的现代变奏:顺便卖碟,顺带社交》

  3、《上海城记|《音像世界》:红布,传教士,诸神的黄昏(二)》

  4、《《音像世界》:见证一个乐评时代》

  5、《乐评人王晓峰:别太高看格莱美》

  6、《假如你要做个乐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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