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远涛郑远涛：重负和希望

原郑书城杂志

思维|文化|艺术

正文/郑

最初发表在2020年2月出版的《书城》上

不知道是谁先把“相思”翻译成了“相思树”——它的希腊语词源“κ”大致意思是“刺”——无论如何，中文的“相思树”可以说是完美融合在了《到婚礼上》。小说中的盲人叙述者说:“一只画眉在金合欢树上唱歌。鸟儿的歌唱让我想起了过去的一切。”被古埃及人和犹太人视为神圣之树的金合欢树像天篷一样高高地撑起它的树冠，它多刺的树枝向四面八方伸展，它的叶子像羽毛一样，它开了一个充满树木和黄澄澄的花球，就像阳光一样。埃及人用阿拉伯树胶制作家具、船只和棺材。在埃及的神话，冥王奥西里斯和他的妻子伊希斯的故事都有金合欢。伊希斯曾经变成一只躲在金合欢树顶的鸟(小说中安全抵达的画眉“像幸存者一样歌唱”)。奥西里斯被谋杀后，他的棺材漂到了河边，金合欢树神奇地用树枝包围了他的身体。伊希斯用魔法让她的丈夫复活了。相思树与生、死、再生密不可分。

约翰·伯格(又名约翰·伯杰)在1995年出版的中篇小说《致婚礼》中五次提到金合欢，寓意深刻。小说的大纲很简单:分居多年的父亲和母亲，同时穿越欧洲去参加女儿的婚礼。美丽活泼的尼农爱上了意大利青年吉诺。她今年二十四岁，将死于艾滋病。

▲约翰·伯格(1926-2017)

妮农和她未来的丈夫是在埃及文物展上认识的，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感染了病毒。展品上有一个阿拉伯树胶棺材，上面画着“爱人的上帝，吻你，直到海枯石烂”。恋人之神应该指女神伊希斯，她两次复活被谋杀的丈夫奥西里斯；然而，是吉诺，而不是尼农，生出了这部小说中的情人。事实上，正是因为巨大的心碎带来了新的希望，小说才跳出了一般的艾滋病文学，进入了低叙事曲线。约翰·伯格深厚的人文悲悯精神在整部小说中，尤其是占全书六分之一的婚礼场景中，为苦难的家庭注入了人类永恒的欢乐和希望。婚礼是一本充满希望的书。

这个故事是由一个名叫佐巴纳科斯的希腊人讲述的。他是一个在雅典市场摆摊的盲人。他卖一张普通的东正教祈祷卡“tama”，可以戴在胸前，也可以挂在教堂祭坛前。每一只塔玛都是“浮雕出一个图案，是处于危险中的身体部位”，可能是胳膊、腿、肚子、心脏、眼睛等。，意为摆脱邪恶，恢复身体。小说开头，一个外国游客来到了Zobanakos的摊位，从一个瞎眼的街头小贩那里买了一个便宜的锡心Tamar。他说塔玛尔会把它给在各地受苦的女儿尼农。后来，宁农自己也来了，向父亲炫耀自己新买的二手皮凉鞋。对话中，尼农随口提到了她的婚礼，好奇的佐巴纳科斯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和父女千载难逢的感情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后各种碰碰机让他想起了他们。几周后，佐巴纳科斯在一个朋友的酒吧里听到了希腊民歌rembetika，这是一首悲伤的曲子，表达了他的感受。在起重机卸货的噪音中，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认出了那个外国人，铁路工人让·菲列洛，正在和电话里的人谈论即将到来的女儿的婚礼。

去参加婚礼

作者:约翰·伯格

郑译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年版

作为一个盲目的叙述者，佐巴纳科斯以敏锐的听觉接触到了尼农的故事。随着小说的发展，他逐渐听到了尼农的父亲让·费雷罗、母亲佐德娜、尼农本人、尼农的男友吉诺、吉诺的父亲费德里科，甚至还有其他一些有名字的人物或者身份不明的人物的内心独白，他们的声音汇聚成一个多声部的叙事。希腊人佐巴纳科斯似乎有第二视力的能力，所以很难不让我们想起他的祖先——据说也是和尚的荷马，甚至还有忒瑞西阿斯(希腊特拜的盲人先知提瑞西阿斯，他警告俄狄浦斯王不要研究他的一生)。但是，毕竟佐巴纳科斯是20世纪末的现代人，远在天边怎么听得见真知灼见？伯杰的写作暗示一切都来自于Zobanakos的想象，反复提醒读者，正是因为Zobanakos头脑中“声音、声音、气味”的催化剂，故事才被幻想塑造。从批评的角度来说，这无疑是一种元叙事结构。但是，才华横溢的作家当然不会盲目拆屋:Zobanakos-Berger的叙事唤起读者最生动的感官印象，我们都在一厢情愿中选择忘记元叙事的机制，从而影响主角的命运。

叙述者Zobanakos被别人引用。恐怕有些读者会想，一个市场小贩怎么会走到这一步。这不是一个漏洞，但伯杰恶作剧地给读者打了一针疫苗。佐巴纳科斯声称，“我不会在失明之前告诉你我做了什么。你猜三次，肯定错三次。”只要盲叙述者的背景模棱两可，我们就无法挑剔他堪比约翰·伯格的博学。小说中伯杰的二重身是Zobanakos，但二重身不止一个，其他两个后面会讨论。

在欧美，关于艾滋病的著作已经很多，但高峰主要出现在危机时刻，准确的说是在鸡尾酒疗法发明和病毒载量得到有效控制之前。百老汇名剧《美国的天使》于90年代初首映。当时艾滋病还是本世纪最后一种疾病，无数患者被困地狱。在一些欧美大都市，这种疾病夺走了整整一代精英。《致婚礼》属于这一波文学作品，作者将英美版的版税全部捐给了艾滋病关怀组织。伯杰回忆说，他的朋友当时死于艾滋病，对他来说“已经不远了”。小说进行到一半时，他的儿子雅各布的西班牙妻子被诊断出感染。这个消息让他一度考虑一笔勾销，后来决定一边照顾媳妇一边写；书出版的时候，我媳妇死了。虽然我们不需要验证家庭悲剧对小说的影响(一件艺术品的价值与它是否基于真实故事无关)，但不难发现尼农的父亲，铁路工人让·菲列洛是约翰·伯格的第二个化身。作者和人物都是移民和摩托车手的后代，他们都倾向于社会主义，名字相同(英语中的“约翰”相当于法语中的“让”)。

吉恩·费雷罗将从法国小镇的家中前往意大利参加女儿的婚礼。出发前夕，他骑着摩托车仰望天空空。没有星星。在这里，伯杰写了一个独立的名词结构句子:“黑暗，一种隐约可见的黑暗。”(黑，一种看得见的黑。)“隐约可见”是司机对道路能见度的判断，但也可能用到了弥尔顿《失乐园》第一卷第63行的典故——撒旦被全能的上帝扔进地狱与火的深渊后的视线是“一片黑暗可见”，两句话颇为相似——人类失乐园后陷入的黑暗在让·菲列洛身上有所体现。“摩托车开着前灯蜿蜒上山。汽车不时消失在悬崖和岩石后面，一路爬升，越来越小。现在它的灯光忽明忽暗，像石墙前祈祷蜡烛的火焰。”途中，他停在山边，用山泉的冰水止住了眼泪；我在路边的神龛里向圣母玛利亚祈祷，问她如何把一无所有变成一切。这个叙事片段突然到此结束，余音袅袅。就像朱天文的颜屋的第一句话“你知道菩萨为什么要低头”，后面会回答这个故事。

▲舞台剧《美国天使》

德国英语研究教授RalfHertel写了一篇精彩的论文《文本中的耳朵》(附在《致婚礼》的中文版中)来解释这部小说的叙事风格，它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听词的感觉。听觉和视觉并不冲突，它们可以相辅相成，共同激发读者最强烈的想象力。如果说《致婚礼》被认为具有某种古老的、讲故事的质感，那么我们也可以把它看作是一部往往以声音或声音为主导画面的先锋派叙事电影。出身画家的伯杰，在写作生涯中确实有一页是作为电影编剧的，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这部小说中有一些蒙太奇平行剪辑的插曲，最像电影剧本的处理。伯杰说，书名的关键在于介词“to”；显然，他借鉴道路电影的结构来组织素材，以现在时态描述的旅程作为小说的主体，在叙事中不断闪回之前的事件。文字的可视性和移动性无可挑剔，比如“第一滴雨滴落下来了。一开始很稀疏，每一颗都是水浆果做的，一碰到沥青路面就爆炸，到处都是细小的水种子。故事中的风景可以说是写实的，但同时很多描写明显借用了西方几千年文学传统中神秘主义的象征力量，比如苹果树及其果实(性的象征)、浓密的头发(生育力和性感的象征)、明暗或昼夜、罂粟花(睡眠的象征、安静的死亡、遗忘；隐藏的符号如一战以来在战场上牺牲的士兵，倒置的金字塔(象征永恒，并且因为它们的倒置暗示了像沙漏和流沙一样短暂的时间)，以及含义趋于通用的符号，如山、路、太阳、雨、河流、海洋、风、环、羔羊、星星、婚礼等。，全书都有，而且例子数不胜数。除了本文开头提到的金合欢树的神话原型，书中还有另一个植物符号，与金合欢树的重要性形成一定的对称性，对等匹配。这是一棵柳树。在荷马史诗《奥德赛》的第十卷中，用巫术和魅力将奥德修斯扣留了一年的女神凯尔克警告英雄，在回家之前，他将带着他的人航行到冥府，与底比斯失明的先知忒瑞西阿斯的灵魂相遇。根据女神的描述，在冥界外缘的海岸上有一片“珀尔塞福涅的神圣森林”，/有果实被毁的高大杨树和柳树”(第509-510行)。希腊文字“毁果”是一个令人费解的描述，王焕生灵活地翻译为“果随羊群流”。古人可能误以为柳树不会结果。无论如何，低矮的柳树已经成为西方文学中的一个符号，它关系到一个死了没有孩子的年轻女孩的命运。莎士比亚的作品中有两个这样的女孩:在《哈姆雷特》中，奥菲利娅想爬上柳树挂上花环，却和断了的柳树一起掉进了水里；奥赛罗的苔丝狄蒙娜在临终前唱了一首柳树之歌。然而，《婚礼上的柳树》中的柳树不仅象征着一个年轻女孩的过早死亡，而且还与歌手俄耳甫斯独自进入黑暗的冥界以拯救他在希腊神话的妻子欧律狄刻的传说有着密切的联系。拉尔夫·赫特尔的文章有详细的分析，这里不赘述。

奥德赛

【古希腊】荷马

王焕生译

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

为一部首先吸引感官的小说写一个完整的文学研究集是不明智的。伯杰毕竟不是T.S .艾略特。但我的本意只是试图指出他小说的文学深度，给读者更多的欣赏角度。如果要只举出一个符号作为理解小说的关键符号，那一定是鸟，它的基本象征意义不言而喻。东西方文化中的鸟，都代表着人类超越万有引力与上帝使者相遇的愿望，往往象征着脱离肉体的无拘无束的人类灵魂；《庄子·快乐之旅》中有一只翅膀像云一样从天而降的鸟，而《山海经》则首次写成了一只给西王母喂食、发信号的青鸟。小时候，尼农听父亲讲解摩托车骑行原理:“转弯时，我们把体重倾斜到弯曲的位置，以此来调整摩托车的重心，抵消离心力和惯性定律的作用！鸟儿在空也是这样，但鸟儿不是在空-空旅行才是它们的家！”Ninon的男朋友基诺族，在城市之间逛市场，没有固定的地方，过着平静的生活，似乎就是这样一只以天空为家的鸟。在小说《楔子》中，尼农回忆说，她小时候，父亲把洗澡后的每一个小脚趾都比作“一只喜鹊，偷了这个偷了那个，然后飞走了”。尼农去布拉迪斯拉发看望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母亲泽德娜。她在森林里徒步旅行时摘了一个叫“麻雀鹰”的蘑菇。和女儿尼农一起游泳的佐德娜“泳装黑黄相间，像只蜜蜂”。

母亲佐德娜从新独立的东欧国家斯洛伐克乘坐跨境巴士参加女儿的婚礼。去之前，她去一家地下室作坊买鸟笛，准备送给女儿，她女儿预计得绝症要被禁足；一个鸟笛制造者生于哲学，另一个在爵士乐队演奏。他们都“反思了很多年，后来相信做鸟笛是他们能做的世界上危害最小的事，同时也能谋生”。伯杰写了一篇关于演示鸟哨子的人的文章:“马雷克用一只大手握住哨子，把声音导管放在嘴唇上。他的呼吸通过细小的空气管道，由一只流动的鸟来歌唱。”

伯杰热爱高速公路，喜欢骑摩托车在高速公路上开快车。他年轻的时候，经常开车从伦敦到阿姆斯特丹，然后到罗马；80多岁了，他仍然骑着摩托车走在法国阿尔卑斯山脚下的乡村公路上，那里是他长寿的村庄昆西的所在地。在去婚礼的路上，让·费雷罗骑得很快:“就像河流有奔向大海的天性一样，人也有追求速度的天性。速度包含在人类最初归于神的特征中。在这个河边阳光明媚的早晨，在交通繁忙之前，让·菲列洛开车像上帝一样。他最轻微的眼睛移动、手指接触或肩膀移动都是立即发生的，他应该毫不迟疑地为此付出代价。”伯杰在谈到自己的骑行经历时说，高速需要冷静和专注，让·费列罗是全神贯注的骑行。虽然他“斜着身子好像在听大地说话...弯下腰，满怀同情地倾听“当他转身时，他暂时超越了这个世界的沉重痛苦，感到自由。

让·费雷罗(Jean Ferrero)的本田CBR摩托车是红色——爱与激情的颜色，血液的颜色，革命的颜色。

伯杰说，他年轻时成为马克思主义者是因为同情心。晚年，他自称为“马克思主义者”，说虽然他一生都有马克思主义信仰，但马克思的世界观只是他的基本信仰之一。伯杰最喜欢的哲学家不是马克思，而是斯宾诺莎，他还为斯宾诺莎写了一本集子《本托素描本》。他赞赏斯宾诺莎关于物质和精神不可分割的观点，反对笛卡尔对两者的“错误”区分。泛神论者斯宾诺莎认为上帝是与生俱来的，他把“文集”理解为“以某种方式表现上帝本质的文体”。《到婚礼上》空的精神让读者很容易觉得万象的一切都是神圣的多彩体现。吉尔·德勒兹在分析斯宾诺莎的思想时，曾有过这样精辟的结论:当一个身体(客体)“遭遇”另一个身体(客体)，或者一个观念“遭遇”另一个观念时，有时两者结合起来形成一个更强大的整体，有时一个溶解了另一个，破坏了其各部分的一致性。斯宾诺莎提醒我们，一切“恶”范畴的现象，疾病和死亡，都是消化的“不良经验”；他的哲学贬低“善/恶”，重视“善/恶”的概念。值得注意的是，《致婚礼》缺少传统的“恶”意象，如蛇、蝎子、蜘蛛等。尼农与向她传播病毒的露水情人的遭遇，与善恶无关，而是一次“糟糕的遭遇”。但是《致婚礼》当然是一本充满希望的书，因为它关注的是“美好的经历”。尼农和吉诺的相遇自然是好的，然后吉诺就再也没有放弃自己的女朋友，激发了她求生的意志，甚至决定结婚。书中提到古人认为水银和硫磺结合产生金属，将婚礼安排在江海交界处，加深了婚礼的象征意义——“两者结合形成更强的整体”。

本特的素描本

作者:约翰·伯格

黄华桥译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

在前往婚礼的路上，尼农的父亲和母亲不断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构成了当代世界的一幅寓言画面。一些短篇小说包含着楚楚可怜的情景讽刺，因为毫无戒心的外人只能想象即将到来的婚礼，却无法看透尼农父母挥之不去的悲伤。母亲佐德娜在跨境大巴上的遭遇也是由一个情境反讽引发的。

在去威尼斯的公交车上，坐在佐德那旁边的秃子托马斯向她搭讪，邀请她参加女儿的婚礼，并迅速向她表示祝贺。佐德娜脱口而出“但我女儿是艾滋病毒阳性”，当着密友的面告诉了陌生人她的秘密。原来托马斯是官方百科全书的编辑。改朝换代后，他被赶出来，开出租车谋生。基于她手下工程师的理性，泽娜觉得吉诺嫁给尼农是疯了，他们没有未来。托马斯看到，基诺的原型是一个远古森林中的骑手，性格潇洒，不顾前程。交谈中，佐德娜第一次哭了。她引用茨维塔耶娃的诗来诉说自己的绝望。托马斯试图解释一切。大巴到了意大利，他冒着赶不上大巴的危险买了热食和佐德一起分享。和小说的其他部分一样，伯杰充分利用了词与词之间的含义:

他们两个喝着咖啡，用一个印有圣母像的蓝色纸杯在男人的上唇上画了一条线。然后他们开始吃面包卷。佐德娜的牙齿像珍珠一样整齐。

在饮酒和饮酒之间，托马斯也分享了他对历史的宏大看法。显然，他也是伯杰的发言人和第三位成员:

两个世纪以来，我们相信历史是一条大路，指引我们走向未知的未来。我们认为我们是例外。当我们走过旧宫殿的画廊时，我们看到了所有画的大屠杀、垂死的仪式、浅托盘上的头，这些头被框起来挂在墙上。这个时候，我们告诉自己，我们已经走了很长的路——当然，它没有长到让我们无法同情他们，但它长到让我们知道我们已经超越了这一切。人们现在活得更长了。麻醉药是有的。我们已经登上了月球。再也没有奴隶了。我们用理性解释一切，甚至莎乐美的舞蹈。我们不责怪过去的恐怖，因为它们发生在黑暗时代。现在，我们突然发现自己远离了任何一条大路，像一只海鹦鹉站在黑暗的岩石上。

托马斯说现代人已经失去了在岩石上生活的习惯，但他相信人在危机中可以重新学习；即使站在岩石上，人们也能找到希望。正如伯杰在采访中所说:“乐观与希望无关。希望的意义在于，希望实际上来自一个非常黑暗的时刻。它就像黑暗中的火焰；跟对未来的信心不太像。”

▲约翰·伯杰为西蒙·韦尔画像

在佐德娜和托马斯的故事结尾，她“低头看着那个男人的手，上面卷曲的头发看起来像字母Q”，这似乎表明她的心里仍然充满了疑问。然而，他们之间的这段短暂旅程也在她心中播下了安慰和希望的种子，这种种子需要生长到她在婚礼上明显感到幸福的那一刻。

《九歌》诗曰:“悲不悲，生离死别，乐而乐而新。”基诺和尼农决定不去计算“分离”的惨淡前景，而是去鄙视命运的残酷，选择用婚姻来庆祝自己最美的青春。尼农还没有失去一切。她(根据医生对吉诺的预测)可以期待两三年后的美好时光，医学的进步给未来留下了一丝希望。如何把一无所有变成一切？虽然小说没有透露，但答案是:照顾好住所拥有的一切，把它当成一切——伯杰的另一本书的书名是《珍惜一切》。

婚礼将在吉诺阿姨家举行，吉诺阿姨家是波河河口的一个小村庄。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个孤独的地方？因为这里是世界的中心。在小说出版后第二年的纪录片《天恩之触》的镜头前，伯杰十指交叉，谈起了“中心”和“家”:

中心的关键在于，它是生命自然获得意义的地方。家是世界的中心，就像一个有垂直线和水平线的十字。.....横线就是所有的路都是从村子开始，从那个中心，延伸到其他地方，最后延伸到整个世界。.....垂直线，是死者，可能还有未出生的，在天地之间。啊，当两条线像这样交叉时(伯杰又画了十字)...回答“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并找到意义会更容易。但是现在世界上有多少地方符合这种情况呢？非常少。

扎根于乡村，熟悉当地生活和农民头脑的伯杰，用他那充满喜忧的笔写出了婚礼狂欢，让整本书以飞行敏捷、向后退去的旋律结束。他描述每一道大菜的做法，列举各种令人垂涎的食材，在物质描写上体现魔幻与灵性。西瓜商“听西瓜声如听神谕”；一个商人供应的薄肉片是“圣经里的叶子”；银托盘里捧着的白梭子吻鲈站在它的尾巴上，“等着音乐像穿长裙的舞女一样响起”……牧师夫妇结婚后，村里大摆宴席，香槟酒满溢，客人们在摇滚乐队的伴奏下热情地跳舞，新郎新娘一直跳舞到酒消云散。与此同时，伯杰运用电影中的闪光手法，预言了尼农未来的疾病和最终的死亡，最深的悲痛与最温暖的快乐交织在一起。

“时间”

[德国]卢·迪格尔·萨·弗兰斯基

魏茂平译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年版

德国作家吕迪格·萨夫兰斯基在他的《时间》一书中指出了许多人分享的经验:“在爱情的幸福中，时间似乎处于静止状态。...人忘记了时间，从而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他的烦恼、兴趣、烦恼和责任。”歌手安普(张轩)近日发布了一首电子音效和唢呐交响乐的歌曲。最后两个条件句的歌词和《去参加婚礼》是一致的:“明白没有终点就是一切的终点/爱情可以是死者中最长的一瞥。”伯杰回顾了欧洲几百年的沧桑，用了整个人类文明的时间(从古埃及到公元2000年)，引用了神话的创作，以最广阔的视野反映了一个即将离世的少女在世界上“最长的一瞥”，可见他的时间观是超越的。受到伯杰崇敬的薇依(1909-1943)曾在一封给牧师的信中写道:“我们必须摒弃线性时间的迷信，寻找永恒。”在Zobanakos Berger讲的故事里，未来的某一天下午，尼诺会找到力量举起一只手臂，吉诺会握住。乌龟戒指会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双手停留在一半空。“乌龟会游泳，向外游走。他的眼睛将跟随她到永恒。”当莎士比亚作品中的年轻夫妇发誓永远在一起时，他们会说“永远，一天”。伯杰故事中的永恒不在于时间的无限延展，而在于用当下面对永恒，“平静地生活”(吉诺对尼农的原话，“把握我们的时间”)。小说的高潮部分有一段安静的段落，伯杰不失时机地把这首诗放在但丁的《神曲与天堂》:“在它深邃的无限中，我看到了宇宙散落的书页，因为爱情的凝结而合成了一本书。”无数古代和中世纪的人曾经相信上帝是伟大的《宇宙》一书的最终作者。无论你我相信什么，那无疑是凝结成伯杰小书的爱情。我不知道他对他有什么样的信心、希望和爱，他把我们混乱时代的所有书页合成了这样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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