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读者眼里,写着《倾城之恋》、《半生缘》等经典小说的民国女作家张爱玲一直是一个爱他们、疼他们的角色。

读者的爱,自然是来自张爱玲精彩绝伦的文笔;而恨,则直指张爱玲与文化汉奸胡兰成的那段情事。

“张迷”痛的是:他们奉若神明的张爱玲,在胡兰成那里,竟一直被视若敝屣。这样的反差,是“张迷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实。

高贵的张爱玲在谈到与胡兰成的情事时说:

“见了他便觉得低低的,低到了尘埃里,开出花来”。

张爱玲果然是个言行一致的女子,她在与胡兰成的现实情爱里,也真真做到了“低到尘埃里”。

胡兰成几次三番在婚内与别的女子同居、怀孕,张爱玲竟委曲求全听之任之,最后她竟还为丈夫同居对象当金镯子帮其堕胎。

一个普通女子对男子如此忍让尚且会让世人惊叹,何况是上海贵族、拥有旷世才华的作家张爱玲。

跌破眼镜的世人想不通:在这段明明是胡兰成主动的感情里,张爱玲最后为何会如此被动且受尽欺辱呢?

世间事,从来是:可怜背后都有可悲,这段让张爱玲读者和世人咬牙切齿的感情背后,胡兰成有责任,但它又何尝不是张爱玲自己某些节点错误决断的结果呢?

最初与胡兰成相恋时,是他主动找的她。胡兰成在报上看到张爱玲的连载小说后,深为她出众的文笔折服,随后,他历经万难辗转从张爱玲好友苏青那儿得到了她家的地址。

第一次拜访,胡兰成因没带名片吃了闭门羹。

随后,已出名的张爱玲因早就对胡兰成有印象便决定亲自前往拜访。第一次见面,两人便在胡兰成家谈了整整五个小时。

离开时,张爱玲便几乎已经对这个年长自己14岁的男子动了心。

胡兰成毕竟是情场老手,搞定女人从来是他的长项,即便清高孤傲到骨子里的张爱玲也终未能逃过他的情网。

胡兰成拿下张爱玲靠的是一个“懂”字,这个“懂”字在寻常人那里远无法做到攻心,可在天才张爱玲这儿,却异常奏效。原因很简单:如张爱玲这般高度的才女,一般男子读不懂,这也是人站得越高越孤独的原因所在。

别人读不懂的张爱玲,胡兰成读懂了,早在她的作品里,他便读到了张爱玲高贵单纯又苍凉的灵魂。而在这次会面后,胡兰成又读到了她的缺爱属性。

这个世界上最可敬又最可怕的便是能“懂”你的人,一旦懂了,要随时击中一个人的心便易如反掌了。

懂了张爱玲的胡兰成用她想要的方式去对她:他夸她的作品出众,激励她创作;他讲能打动她的情话,写能感动她的文字;春天路过柳树下,他替她捉头发上的柳絮.....

如张爱玲这般缺乏父爱的年轻且未谈过恋爱的女子,如何能敌得过这样一位浪漫、温情、成熟且才华横溢的男子的攻略?不久,两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合了。

在张爱玲好友炎樱的见证下,1944年8月,已与原配离婚的胡兰成与张爱玲举行了简单的婚礼。那日,张爱玲用她23岁的笔体写下那句:“胡兰成与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妻。”

写完后,38岁的胡兰成接过笔用他老成的笔在婚书背面写到:

“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胡兰成真真懂张爱玲,这句话,再次直击张爱玲的内心。自此,她便将此生最珍贵的爱情押在了这个男子身上。可叹,这个曾对她许下过承诺男子,却终究负了她,无数次。

婚后,两人曾有过一段还算甜蜜的时光,那时,她尚被才华横溢、风度翩翩的他捧在手里、视若瑰宝;而她则醉在他的宠溺里,满眼都是蜜甜。

这段日子里,花的钱虽多是张爱玲的稿酬,但她却也丝毫不在意,夫妻之间,何来彼此呢?偶尔,胡兰成给张爱玲一点点钱,她接了,欢天喜地地去拿这钱做皮袄和买红披肩,享受丈夫给她带来的快乐。

可两情缱绻的日子没过多久,日寇在华已处劣势之际,曾在汪伪政权(日军的傀儡政权)谋事的胡兰成见势头不对,在当年11月南下武汉。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英雄梦”已去,或许是预感到自己的前途将亡,逃到武汉的胡兰成开始过上了沉迷声色犬马的日子。

既然“声色犬马”自然少不了“色”,胡兰成此处的“色”便是17岁的护士周训德小姐。

两人同居后,沉溺在温柔乡里的胡兰成,早把被他丢在上海的妻子张爱玲忘了个一干二净。如花美眷惹人醉,胡兰成几近乐不思蜀。

左为胡兰成

1945年3月,日寇已节节败退,胡兰成又潜回了上海。回到上海后,与张爱玲在一起时,胡兰成竟毫不避讳地将他与女护士周训德的床笫之欢讲给张爱玲听。

当着张爱玲的面,胡兰成频繁提这个女护士也就算了,他竟连女护士衣服洗得特别干净也要说给张爱玲听。

张爱玲只低头听着,心里滴着血。

很多人眼里,男人外遇只有两种:一种是0次,一种是N(无数)次。但实际上,在男人外遇这件事情上,绝是存在第三种的,这第三种是:只有一次。

而要让男人的外遇做到只有一次,通常需要女人的非常手段,这个非常手段便是:逼男人二选一。如若此时,女人态度坚决,“她和我必定只能选一个”,那么即使男人选的是别的女子,他的外遇便也只此一次,因为女子听到选择结果后已然离开。

而如果是第一种,在决绝的女子面前,男人尝到厉害后,便不再会尝试外遇,因为:男人知道,决绝的女人不会给第二次机会。

张爱玲在丈夫胡兰成外遇后也想到了“二选一”。

一个午后,被丈夫与小周出轨搅得异常苦闷的张爱玲,在与胡兰成走过一条雨巷时说:

“你需要在我与小周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听到这话后,胡兰成竟定定地看着张爱玲说:

“情是花开,自生自美自调谢,我不能选择,不是不爱,是不能这样选择。”

如果张爱玲提出二选一是一记拳,那么胡兰成的回答对她而言便是一团棉花了,拳头打在棉花上,哎,那般无力那般无奈。

但胡兰成的回答也只对张爱玲来说是“棉花”,换做其他烈性女子很可能会直接跳起来道:你的意思是两个都要,那好,我走,要三人行找其他人去,老子不奉陪!

这样霸气侧漏的话,若是张爱玲说出来,该有多好!张爱玲若能说出这般话,那么,她丈夫的外遇也将只有一次,而不是无数次了。

离开上海后,“两个都爱”的胡兰成如花蝴蝶一般从张爱玲的床塌又飞到了小周的床榻。一边是酷爱涂口红、第一笔稿费就用来买口红的张爱玲,一边是从来不抹口红的小周,对,两个,胡兰成都喜欢。

与周训德在沈阳“鸳鸯”了一段时日后,因日本已投降的缘故,曾策划“武汉独立”失败的文化汉奸胡兰成如丧家之犬,开始了东躲西藏的日子。

这一次,继张爱玲被丢下后,小周也被无情丢下了。

丈夫逃亡的日子里,张爱玲一直寝食难安,乱世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丈夫的安危。无数次,她从睡梦中惊醒,她的丈夫总是一副逃难中狼狈至极的模样。

不放心丈夫的张爱玲在打听到胡兰成在温州避难后,不惜跨越千难万难开始了她的千里寻夫路。

“梦”和现实终归是有差距的,再次见到丈夫胡兰成后,张爱玲才恍悟:这话是真的。见到胡兰成那一刻,她的眼里满是关切,而他却劈头盖脸地道:

“你怎么来了,你来做什么!”

这话,张爱玲初听时以为丈夫胡兰成是在担心她的安危,责备她不辞千里、不顾危险寻夫。后来,她才知道,丈夫这话是怪她扰了他的新恋情。

胡兰成的这次出轨对象是富家姨太太范秀美,一个温婉动人的成熟妇人,年纪比张爱玲大很多,各方面的经验也比张爱玲丰富太多。这样的范秀美,在胡兰成眼里自然比张爱玲更有吸引力了。

温州的日子,大约是后来张爱玲一生最不想回首的一段过往了。

为了不至于让张爱玲打扰到他和范秀美的“生活”,胡兰成将张爱玲安顿在一个旅馆里。多数时候,张爱玲一人守在旅馆寂寞地数着时日。只在胡兰成偶尔关顾张爱玲住所与她躺在床榻时,她的脸上才绽放出牡丹一般大的笑花。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这般日子,张爱玲竟也过着,对“张迷”来说,这是他们绝不能忍的。

一次,经常与范秀美照面的张爱突然兴起决定给她画一幅素描,画着画着,张爱玲的笔突然停在半空不动了。

想看情人画像的胡兰成后来忍不住追问:怎么不画了。张爱玲凄凄道:

“我画着画着,竟觉得她的眉眼神情越来越像你,我心里一阵惊动,一阵难受就再也画不下去了。”

表面能委屈求全的张爱玲,终究还是那个高贵的天才女子,她也终究不会一直忍受这种低到尘埃里的爱恋。

张爱玲曾在作品里写到:“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张爱玲与胡兰成这对看似金童玉女般的组合,何尝不是一袭爬满蚤子的华美的袍呢?

袍子爬满了蚤子,要还是不要呢?张爱玲在忍受了无数段时日的袍子后,终于决定丢弃这袍子了。骨子里,贵族后裔张爱玲终究是有洁癖的。只是,这次下决心的时间,稍长!

温州三人行的日子持续仅十多天后,张爱玲就因忍受不了而决心离开了。

离开时,张爱玲心里装满了委屈,也正因此,她才在后来给胡兰成的信里说:

“那天船将开时,你回岸上去了,我一人雨中撑着伞在船舷边,对着滔滔黄浪,伫立涕泣久之......”

张爱玲的“涕泣”是为这段时日的屈辱,是为她被胡兰成踩碎的尊严,也是为这次诀别......

这封信后不久张爱玲和侄女都收到了胡兰成的来信,信里,胡兰成说范秀美怀孕了要来上海堕胎,没钱。

无奈之下,张爱玲将自己的金镯子当掉换了钱,给范秀美堕了胎。

这样的张爱玲,让“张迷”心痛里带着愤懑。更让张爱玲读者难以接受的是,在这之后,她还无数次给胡兰成打钱资助他“妻妾成群”的小日子。

爱,从来是最容易让女人动感性不动理性的。在与胡兰成的这段感情里,张爱玲的“痴”、“傻”形象,完全颠覆了以往她在自己作品里的形象。但恰是这样的张爱玲,才越发真实,越发血肉丰满。

后来,当胡兰成对张爱玲来说慢慢只是负担后,长期与胡兰成分开的张爱玲才慢慢恢复了理性。

1947年6月,无数次被“文化汉奸妻子”头衔拖累的张爱玲下定了彻底与胡兰成分开的决心,在给胡兰成的最后一封信里,她写到: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了的。这次的决心,我是经过一年半的长时间考虑的,彼时唯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

随分手信附上的,还有她自己电影剧本《不了情》和《太太万岁》的稿费30万。

在与胡兰成的这段感情里,表面看:张爱玲是真正的“稳赔不赚”,相应的,胡兰成是真正的“稳赚不赔”。这样的结局,让张爱玲读者和世人扼腕长叹,可这样的结局,从张爱玲的角度看过去,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张爱玲素来是不喜欠人情的,她这种女子,一旦欠人情便会心心念念一辈子。这也是她后来受宋琪夫妇恩惠后,将遗产交给他们的原因,对,她不想欠人情。

“不欠”便可“不念”,不念便可不受思念的煎熬,这种通透也只有回归理性后的张爱玲等能悟透了。在张爱玲这儿,胡兰成最终成了她的“绝无瓜葛”。

至于那30万,看似是倒贴,仔细想,何尝不是张爱玲的绝佳反击呢!附在分手信上的这30万,它的潜台词像不像:请拿好钱,并走得越远越好!

若是有尊严的男子,这样的钱定是不会收,因为它多少带着高高在上的“救济感”。可胡兰成还非得收,否则,他还真有混不下去的可能。张爱玲的30万金灿灿地,将胡兰成的种种狼狈衬托得淋漓尽致。

有位张爱玲的相关研究人员曾在讲到张爱玲温州那段屈辱岁月时说:

“张爱玲的贵族底气,总是种暗地里的叫嚣,艳极,使避难途中的他愈显狼狈黯淡,反过来,使他矮小到尘埃里去。”

胡兰成在自己作品里讲到张爱玲时曾说:

“和她相处,尽管她清苦到自己上街买小菜,然而站到她跟前,就是最豪华的人也会感受威胁,看出自己的寒碜”,“ 总觉得她是贵族”。

在胡兰成这儿,张爱玲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曾低到尘埃,但最后,她做回了她的贵族。而一旦她再次成为贵族,她便也成了胡兰成永远的“遥不可及”。

说到底,在胡兰成的情感世界里,张爱玲或许是并不那么让他爱得最深的一位,但她无疑成了胡兰成一生最难以忘记的女子,毕竟:他欠她太多,毕竟,终是她主动弃了他。

对于胡兰成而言,张爱玲是他的“已失去”,而“得不到”和“已失去”,从来最让男人记怀。

胡兰成曾在最初与张爱玲恋爱时凝望着她说:

“你是花来衫里, 影落池中,纵使亲近,也不沾染。你是来得去得。”

最终,张爱玲甩下30万决绝离开时的背影,也证明,她在他那儿,终究是“来得去得”。

这样的张爱玲,实际终未让张迷和世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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