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美女叫氓回去找媒人来。这个氓帅哥他找来了媒人没有?后来他们之间的感情又是怎样发展的呢?《卫风•氓》这首诗的第二段是“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这首诗的意思是,这个卫美女呀没事他就登上破墙,遥望复关那方向,她没有看见复关,她心里忧伤眼泪两行,看到了复关了,她又说又笑喜洋洋。你们家用龟甲和丝草来占卜,说咱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请你驾车来接我,我带嫁妆跟你往。那么这一段,它就全面地反映了当时婚姻法关于婚姻关系缔结的程序规定,分六个阶段: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叫做婚姻六礼,一桩婚姻必须严格的经过这六道程序,才合法有效。

我们今天,只要办了结婚证,这个婚姻就有效了,搞不搞仪式都无所谓,那个时候它是典型的仪式婚。先看第一个阶段就是纳采。诗歌当中说她没事儿就登上墙去遥望复关,她明明在等待,但是不说她在等待,而说她是蹬墙遥望。卫美女每天都在望复关,没有看到复关,涕泣涟涟连连的哭了,因为她没有看见复关有人来提亲。她肯定是这样想的,这个氓帅哥呀,说好了在秋天以前找媒人来提亲,那怎么现在还没有找到媒人来呀,你这个没良心。情之所至,肯定要哭啊。再往后,一看有人来啦,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就来啦,她就高兴啦!破涕为笑。走近一看,人家拿的才不是鸡和鸭,拿的是大雁。这就是第一个阶段叫“纳采”媒人来提亲,手提大雁来提亲,有两层含义:第一,大雁乃诚信之物,我们看大雁都是冬去春回,非常的守信用。所以媒人那拿大雁来提亲,也表达这么一层意思,我跟你来提亲,那是要遵守诚实信用的原则,不是闹着玩的。第二,大雁乃岁阳之物,何为随阳之物呢?就是这个雌性的大鸟,它老是跟随雄性的大鸟,成双成对的出入。据说大雁的习性是,一只死了另外一只它也活不长,所以大雁是忠贞之鸟,用大雁来提亲也表达这么一层含义,但愿他们婚后忠贞不二,白头到老。

在纳采这个阶段还有一个相关联的习惯,叫做窥观。在《易经》当中有记载“窥观,利女贞” ,啥叫窥观呢?媒人来提亲的时候,她要把男青年带来,这个女青年的就不出面,躲在闺房里面,由她父母出面和对方交涉。女青年躲在闺房里面来就可以从门缝来瞅瞅,看看这个男青年怎么样,还可以发表意见。所以我们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包办婚,也不是全盘包办,也要适当地征求当事人的意见。

汉代作家应劭写了一本书,叫《风俗通》其中记载了齐国的一个故事。齐国是战国时期的一个诸侯国,在山东北部。齐国有一个女孩她很漂亮,这一天就来了两家提亲。东家的子丑但富有,西家的子俊但穷,父母不能做决定,就问这个女的,你要看上东家这个儿子,你就把左边这个衣袖露出来偏袒,我们就同意东家;匿要看上西家这个儿子,你就把右边这个衣袖露出来,我们就同意西家。结果这个女孩窥观了以后,她把两只衣袖都露出来,父母亲搞不清楚她是啥意思,就问她你两只衣袖都露出来,你究竟同意哪一家呀?这女的说我两家都嫁。母亲说你两家都嫁,你怎么安排婚后的生活,这女的说,食东家而宿西家,意思是我在东家吃饭,在西家睡觉。当然这个事啊,太离奇啦。不过它说明当时肯定是有窥观这种习俗的。

那么回到氓的故事当中,氓和卫美女,他们早已经是两厢情愿了。那肯定就不需要窥观了。他们只是需要披上媒妁之言的合法外衣。六礼的第二个阶段是“问名”,意思是问女方的生辰八字,然后拿回去看男女双方是否匹配,如果不匹配就算了。《卫风•氓》当中没有记载“问名”这个事,但是从后面的记载来看,肯定是要问名的,不问名就没有办法走下一步。第三部“纳吉”就是通过占卜的方法来看他们合不合,如果相合就是吉兆,就继续发展,如果不相合,就是凶兆,就不再说啦,避免发生婚姻悲剧。氓和卫美女之间,通过占卜是吉兆,所以《诗经》当中是这样讲的“尔卜尔筮,体无咎言”就是说你们家去占卜,卦象上没有凶兆,说明我们两个是可以往下发展。于是就进入了第四个阶段“纳征”就是男方家给女方家支付聘礼,《周礼》当中记载“凡嫁子娶妻,入币纯帛无过五两”就是由男方给女方家五两帛,就是五两丝绸布。

在《卫风•氓》这首诗当中就没有写他究竟给没给,但是我们可以肯定必须给,不给你没有办法往后面走,反倒是卫美女,恐怕还有意见。假如我要是卫美女,我一看你才给五两帛,你也太小气啦!不嫁给你了,那就错啦。“两”在当时它不是重量,而是长度单位。古代订婚所使用的这个丝绸布,在编织上有特殊要求,就是中间不能断,从这一头一直织到那头,一匹布有四十尺长,太长了不好收拾,就要两头相对,来回的对叠,就像我们叠铺盖一样。把这一匹布叠在一块就是一两,所以五两就是五个四十尺,就是二百尺,在当时是一笔很大的财富,拿来买一个奴隶都绰绰有余。女方家一旦接受了男方家这个聘礼,双方的婚约就成立了,不得随意反悔,哪一方反悔就会受到相应的法律制裁。比方说,卫美女说我不想嫁给氓帅哥,还有一个周帅哥更漂亮,毁婚约,这种毁婚约的行为,本人是不会受到法律制裁的,她的父母要受到法律制裁。单纯毁婚约的就要打五十杖,如果毁了婚约另外提亲的打七十杖,毁了婚约另外又结婚的打八十杖。反之对男方也是一样的,所以在婚姻六礼当中,纳征是最关键的一个阶段,一旦纳征之后双方的婚约就成立了。

然后就到第五个阶段“请期” ,就是仍然是由男方家用占卜的方法确定一个黄道吉日,就是成亲的好日子。仍然是让媒人去告知女方家。媒人也要带大雁去告知。最后一个阶段就是“亲迎”到了成亲这天好日子,氓帅哥家里面了,亲友合聚于祖庙之前,祭祀祖先,然后他的父母就要用祭祀祖先用过的水,叫神水洒在他的身上,表明你已经长大成人,可以讨老婆了。然后氓就应当驾着马车,带着大雁去接卫美人。按照古代的习俗,男方把女方带回自己家应当以黄昏为宜,这个时候到家是最好的,不像我们今天结婚都是在中午。之所以是这样,早期的婚姻,以抢婚为主。男方就跑到女方家去把这个女孩给抢走,黄昏天还没黑就能够抢准,不会认错人,抢了就跑,然后一边跑一边天就黑了,女方家要来追就不方便。这就是真正的抢婚,后来没有真正的抢婚了,有些人结婚也采用这种抢婚仪式,以增强娱乐性和刺激性。因此,婚姻的婚,左边一个女字旁,右边一个黄昏的昏,所以我说卫美女和氓到他家的时间应该是在黄昏。

然后接下来还有三道程序:第一“共牢而食”就是亲朋好友都坐在一块吃喜筵,这和今天的风俗是一样的。接下来叫“合卺同酥” ,“卺”(jin)是古代的酒杯。合卺,就是两个人喝交杯酒。同酥,就是两个人吃一块糖,那和今天婚礼当中的节目是一模一样。第三就是“合体” ,这就是我们最熟期的那一段经典台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共入洞房。氓帅哥和卫美女终于喜结连理了。通过他们的程序,我们就可以看到古代的婚姻法在婚姻关系缔结上的种种规定。一桩婚姻依法成立,一桩悲哀的或幸福的或平淡的婚姻生活也由此开始了。

那么氓和卫美女后来生活的怎么样呢?请看《卫风•氓》的第五段“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意思是我多年做你的媳妇,每天都是没日没夜干活,从来都是晚睡早起,结果没有得到你的爱,反而得到的是家庭暴力,兄弟走你都不知情,反而要嘲笑我,每每想起这些,我只有一个人独自悲伤。最后他们俩还是离婚了,这就是《卫风•氓》第六段记载的,那么通过这个记载了我们也可以看到婚姻法关于离婚的一些规定。在第六段是这样记的“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意思是我和你在一起生活很长时间了,都变老了,但是你老是让我受气,想你小的时候信誓旦旦的说永远也不会抛弃我,那现在你把我休掉了,你这个没良心的终于抛弃了我,所以他们的婚姻到此就结束了。

那么氓帅哥要休去卫美女,是不是想休就休不需要理由呢?那也不是,在当时的法律,关于离婚也是有规定的,也不是想休就休的。关于离婚的方式,法律有规定。离婚的方式的叫休妻,也就是由男方给女方写休书,就可以解除婚姻关系,女方拿着休书以后,还可以再嫁。那女方要想离婚能不能给男方写休书呢?不行,女方想离婚,只能叫男方给你写休书,如果男方不同意,女方只能做男方的思想工作,说通了,他写了才能离,他不写,女方只能这一辈子讲究着过了。所以这个婚姻解除的权利,或者说离婚的主动权始终操纵在男人的手上,那是一个男权的时代,是一个夫权社会。

离婚的理由有七种,只要具备其中一种理由就可以离婚了。根据《大戴礼记•本命篇》的记载有如下七种:第一,不孝顺父母;第二,不生儿子,把人家断了香火了;第三,不守妇道;第四,嫉妒;第五,就是聋子、哑巴、跛子之类的;第六,就是在家里面调拨是非,闹的家庭不和睦;第七,盗窃。氓帅哥把卫美女给休掉,在这七中理由当中,他选的哪一种理由呢?他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人休了,总得有一个说法有一个依据。《诗经》当中没有讲,其他史料也没有记载。经学者研究分析,氓帅哥休去卫美女很可能使用的是无子休妻这一条。因为休妻有七种理由,从《诗经》的记载可以把其他六种就排除了。我们看前面提到的这位卫美女是一个很勤劳贤良的人,同时她也是一个不爱发牢骚的人,哪怕她受了天大的气,也只是一个人在那伤心落泪,那么这种人显然不会犯不孝、淫、妒、多言、盗窃这些毛病,同时她毕竟还是个美女,那美女也不会有恶疾,所以我们可以把其他六种就排除了,那就只剩下无子啦。根据《诗经》的记载来还可以做这种推测,因为《卫风•氓》这首诗总共分六段,从他们感情之初到媒人说亲,到婚后生活到离婚,这些都说得非常的细入微,惟独没有说子嗣,就是没有谈到有儿子的事,有儿子是个高兴的事,应该要说,但是没有说,所以据此推测恐怕就是因为没有子嗣休的妻。因为,无子止休妻这一条法律的立法理由就叫“为其绝世也” ,就是断了人家的香火,所以氓最后就把她休了。氓的爱情故事到此就结束,对卫美女而言,这是一个感伤而幽怨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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