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暑白日长,绿荫倚窗,温风伴鸣蝉,正是好时光。可惜暑热当头,如此时出门一趟,免不了要变成“椒盐烤肉”的下场,然而闷在屋里,终日手机电脑相伴,又搞得头昏脑涨,眼花手软。若此时能够遇上让人清心静气,治好头昏眼花的好物,也算美事一桩。

好在我们有悠久的历史,广阔的河山,老祖宗们走过的山山水水,加起来比我们走的柏油马路还要多上一倍半,又加上名家高士众多,将这些山水盛景描摹得十分引人入胜。如此便宜了我们后人,不必体会用双脚丈量大地的辛苦,吹着空调泡壶茶,画卷一展,天高地远,水秀山奇便尽在眼前了。

说起不出门便可饱览山水盛景这个绝妙的主意,还要感谢一位高人逸士中的扛把子,山水画界里的老祖宗——宗炳。便是他提出了观看山水的“卧游”概念,说的是足不出户,在斗室里画卷中就能饱览山川景物。宗炳是魏晋时期有名的隐士,他年轻时喜欢漫游山川,徜徉山水,饮溪栖谷,西涉荆巫,南登衡岳,后因老病方返回江陵,便将游历所见景物,绘于居室之壁,自称:“澄怀观道,卧以游之”。

他又著有中国第一篇论述山水画的文章《画山水序》,文章中说:“今张绢素以远暎,则昆、阆之形,可围于方寸之内。竖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是以观画图者,徒患类之不巧,不以制小而累其似,此自然之势。如是,则嵩、华之秀,玄牝之灵,皆可得之于一图矣。”

如此我们便可入得画中,可穿越时光,同古人一道,看过冬雪夏阳,飞瀑绝壁,千里河山。

中国山水画自魏晋滥觞,唐代初兴,五代发展,宋元繁荣,明清到达辉煌。每一个时期,都有自己特点,我们沿着时光一路走来,拾起历代珠玑,便可稍稍窥见中国山水大观的点滴。

山水画中,三尺绢素上有容天高地阔山长水远,一时但见千里江山浩渺,刹那又变换出百丈巍峨高山;脚下可踏绿草茵茵,抬眼能见树木繁茂;有北乡雄浑,南国秀婉……

游魏晋,我们可以在《洛神赋》图中观洛水之波,看林间山下洛神与曹植的动人故事。此时山水虽是作陪的配角,是前人们说的“水不容泛,人大于山”,然而画面中细致的描绘已经能让人看到山水之感。

到隋,山水成为画中主角,我们便能在《游春图》中看水之汤汤,山之浩然,又有亭台树木点缀其间。我们身在画外,却也能和画中人一起饱览春日风光。

至唐代,又可以进入《明皇幸蜀图》,玄宗虽戚戚然,我们却能在图中领略蜀道艰险,山川俊秀,也算跟着皇帝一起体会一番蜀地风光。

五代至宋初,如果到北国,则有关仝荆浩的雄浑山川,其中高山巨石,奇峰秀谷,水墨浓淡变化间绘尽北地峰峦山林,人在画中似乎能在高山巨峡中听到北风烈烈。如果到江南,又有董源巨然的峰峦晦明、洲渚掩映、林麓烟霏,笔墨流转间使人如同置身于江南山川烟岚之中。

至宋代山水大成,我们可以在《溪山行旅图》中与商队一起观山林飞瀑,也能在《千里江山图》里看千里山水辉煌,到南宋,山水画与文人意趣真正融合,笔墨勾勒中山水有了诗意,我们能在画面中遍游楼宇精致,湖山悠远,也能在边角小景中遥想山之高,水之长。

元代文人多隐逸,便有了《富春山居图》的远山连绵,江水茫茫,入得画中,同作者一起在山水林泉间,渔樵耕读中得江山志趣。

明清两代,越来越多的文人雅士托志于山水,山水画一脉中诞生了许多的名家及派别,他们各具特色,既有对山水自然的临摹,也有充满想象的创作;既可以看到富有文人精神的创作,也有充满生活气息的作品。观不同的画作,就仿佛同不同的画家们对话聊天,在他们的作品中看到他们对山水生活的理解。

炎炎夏日中,跟随着前人的脚步,在山水中畅游一番,也许不能解了眼前的暑热,但人在画中,可以澄怀畅远,观景万千,也算别有幽趣。

藉由古人的山水,能暂时从暑热的烦闷中解脱一二,也算是夏日里一桩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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