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论」汪品先“爷爷”：我有话要说｜Vol.108

他有很多身份：海洋地质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同济大学海洋与地球科学学院教授……他说唯对时间不能慷慨：82岁时九天三次下潜深海，至今坚持早上七点半进办公室，晚上九点半回家休息。今年6月，他还成了一名视频博主，在短视频平台做科普，收获上百万粉丝。印象最深的是满屏的弹幕——“爷爷”。

△网友在科普视频的弹幕里称汪品先为“爷爷”

潮水一般的弹幕，也使汪品先再次被广泛关注。他接受这种关注，因为，关于海洋科学、科学文化，他还有很多话要说。

央视新闻《相对论》庄胜春邀请几位远方的孩子，一起听听“爷爷”的话。

△【视频】【相对论】汪品先“爷爷”：我有话要说

十多年前，汪品先第一次听到别人叫他“汪老”，吓了一跳：“我那么老了？”

自1960年从前苏联莫斯科大学地质系毕业以来，汪品先已从事科研六十余年。但他常说，自己拿得出手的作品，“都是60岁以后完成的”。

△2018年5月，汪品先乘坐“深海勇士”下潜。

庄胜春：您说60岁之前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做。那段时间想过放弃吗？动力又是什么？

汪品先：海洋不是你想做就可以做的。没有钱、没有条件，跳到海里只能淹死。中国的条件来得晚，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该退休了反而出来做事情。我晚了不是一拍，而是好几拍，所以我现在还在坚持。

庄胜春：您受到关注，很重要的一个节点就是就是三年前，乘坐“深海勇士”九天下潜三次。

汪品先：“南海深部计划”研究历经八年，涉及30个实验室、700多人次，我是指导专家组组长。那时候我下潜，等于是长跑到最后，导演自己也干一下。

中国该怎么走，中国的文化该怎样对待，中国人怎么认识自己……这些话我都想说，因为我觉得现在说得还不够。有的话人家不赞成，我还要说，所以这就需要发言权了。

很多有了一定学术地位的人不一定上到第一线，这是不好的习惯。有的人觉得不需要，有的人觉得自己身体不太好。这种事，我这辈子是明白了，你光靠说是没有用的，你先做个样子出来。

上世纪七十年代，深海钻探、深海深潜技术相继出现。但中国受当时条件的限制，一直难有作为。

在汪品先等科学家的呼吁下，中国加入国际大洋钻探计划。1999年春，以汪品先为首席科学家的第184航次在中国南海成功实施。这是中国海区的首次大洋钻探航次，也是第一次由中国人设计和主持的大洋钻探航次。

2011年到2019年，汪品先牵头实施的“南海深部计划”，是我国海洋领域第一个大型基础研究计划。他希望将来中国能带领其他国家在南海联合科研，大有可为。

△汪品先回忆下潜深海，认为将来“大有可为”。

庄胜春：您说下潜给您带来很多灵感，最重要的是什么？

汪品先：地球上还有另一个世界。这个黑的世界不用光去照什么也不知道。这里面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事情要想。在载人舱里，我真想有一个榔头，敲一下外面的石头，看看长的什么玩意儿。我相信随着技术发展，将来真的有很多东西可以做。

中国在南海领头，带领别的国家一道来做研究，这是我非常想做的事。我们不是关门的，我们是开门的，欢迎别的国家来参加。

就像我们对待疫情一样，我们的疫苗可以帮助很多国家。这跟美国是两样的，出发点不同。

庄胜春：您之前也说过深海研究非常烧钱，需要联合别的国家一起做。但因为疫情，也因为一些国际政治的因素，有没有感觉到这种联合科研变难了？

汪品先：是的。但是你不推它永远不会有，推了将来早晚会有。我能活着看见更好。我来不及了，后人去。

汪品先在上海长大，小时候只看过长江，并未见过大海。

真正知道海洋的重要性，要数1978年的一次出国访问。当时，他随中国石油科技代表团出访美国、法国，惊讶地得知美国石油公司在勘探深海大洋。

这被他视为打开眼界的重要节点。

庄胜春：之前跟一位研究文学的教授聊天，他想问您，一辈子研究海洋，对海洋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是充满激情的，还是科学、冷静的？

汪品先：东西方文化里的海洋，是两样的。我曾经在作报告时放了两张图，一张是外国人画的船在风浪中搏斗，另一张中国人画的两个人袒着衣服躺在船上。可以说我们主张和平，但我们在海洋上的进取心是不够的。中国作家写不出像《海底两万里》那样的小说，没有那样的海上经历。

庄胜春：这也是您特别想去改变的。

汪品先：对。东方文化中的海洋元素是不足的。今天，大陆和海洋结合的文明，这才能走得远。

庄胜春：您之前说，接下来一个很重要的工作就是还要写一部跨文化的书。

汪品先：以我有科学功底的人，再来认识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差异，找到中国文化的特色和我们自己的定位。

地球科学是欧洲产生的，因此它有很重的欧洲的胎记。但是要把欧洲说成全球就不对了，地球科学有区域性。因此我主张要有中国自己的学派。我在主持一个地球系统科学的战略研究，这就是我后面想做的。

2017年，汪品先在同济大学推出了“科学、文化与海洋”的公共选修课。

时隔4年后，汪品先再度开讲这门课，线下线上广受关注。

央视新闻《相对论》的采访中，他也远程回答了云南山区小学生们的“云提问”，叮嘱他们：“你们不光看大象，还要去看大海。等你们长大了，中国会更强，中国会更壮。等你们到我这个年龄，回顾几十年前曾经跟一个老先生对话，他给你们说，中国会更好。”

△汪品先回答云南山区小学生的提问

庄胜春：给孩子们讲海洋，除了知识上的好处，还有什么别的好处？

汪品先：从前交通条件很差，孩子往往走不了多远。知道海洋，知道世界还有很大，胸怀也会大，气魄也会大。

庄胜春：11月14日，您就85岁了。您的生日愿望会是什么？

汪品先：我是学吴孟超先生。有一次我向他请教长寿的秘诀，他告诉我，把年龄忘掉。

庄胜春：那么，如果年轻三十岁，您最想做点什么？

汪品先：我真是羡慕现代的人。如果我能像这样的年龄，一定会珍惜时间，做许多我重新规划的事情，做很多我现在已经来不及做的事情。现在在中国，可以做很多当时我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庄胜春：给年轻人说点什么吧？

汪品先：利用大好的时机，珍惜宝贵的光阴。当你们像我这么老的时候，会觉得一生是非常饱满的。

监制丨王姗姗 张鸥

制片人丨庄胜春 汪洁

记者丨庄胜春

主编丨张宗尧

编导丨金竹音 谭瑶 郝薇 王少华

剪辑丨杨青 梁玮升

摄像丨牛永毅 陈逸哲 刘硕

编辑丨王洪春

视觉丨于江 王少华

统筹丨纪方

实习编辑丨刘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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