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云特稿」杭州“51信用卡”案跨省举报者：暴力催收最高可提成债务一半

津云新闻记者 陈国亮 发自浙江杭州

国内知名科技金融公司 “51信用卡”涉嫌寻衅滋事等犯罪行为被浙江杭州警方立案查处后，津云记者11月18日从相关渠道获悉，警方目前已经抓获多名涉嫌寻衅滋事等犯罪的“51信用卡”公司委托外包催收企业的催收人员。

津云记者11月17日联系上一名“51信用卡”用户兼案件举报者程学政。程学政是“51信用卡”公司（下文简称51公司）涉嫌寻衅滋事等犯罪案件的主要举报者之一。

坐者为程学政

安徽人程学政自2019年3月以来，在云南、贵州等地通过互联网连续向浙江杭州市人大常委会、杭州市人民检察院、杭州市扫黑办、杭州市公安局、西湖区公安分局和相关派出所等部门、机构进行控告、举报51公司涉嫌违法犯罪的线索和事实。2019年10月初，杭州市扫黑办和警方与他联系，要求他进一步补充关于51公司涉黑暴力催收等证据。程学政马上整理好相关材料和证据，以快递的形式寄送给杭州警方。

10月21日，杭州警方对51公司进行查处。

“我相信、信任杭州警方，但同时我自己也要继续坚持控告、举报和斗争到底。” 程学政告诉津云记者。

警方出动15辆警车开展调查

10月21日中午，杭州警方突击清查了知名科技金融公司51公司位于杭州西溪谷的办公地点。

杭州市民和国内财经人士对警方突查“51公司”原因的猜测是两种：一，它涉嫌利用爬虫程序违规获取用户信息，并将用户信息违法提供给第三方催收公司；二，涉嫌暴力催收。

第一种猜测，源于当时杭州警方出击时最先去的是51公司15楼的数据中心，第一时间去获取爬虫数据。另外，网上流传的一张截图显示：有银行发函要求51公司停止用爬虫获取用户信息。

据了解，过去数月，杭州多家和爬虫有关的大数据公司接连出现问题，甚至有警方上门带走高管调查。它们所涉问题都与利用爬虫，过度获取用户隐私数据有关。一些公司甚至将这些数据分享给催收公司，导致借贷无关方也受到牵连和骚扰。

10月21日杭州警方对51公司的查处，共出动了15辆警车。最后，警方将包括51公司创始人、CEO孙海涛在内的多位高管和白领带回协助调查。

21日23时14分，杭州市公安局官方微博@杭州公安发布通报：

“10月21日，杭州警方对51信用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51信用卡”）委托外包催收公司涉嫌寻衅滋事等犯罪行为开展调查。

今年9月以来，杭州警方接上级部门线索传递，结合日常工作发现，“51信用卡”涉及大量各地异常投诉信息。经初步调查发现，“51信用卡”委托外包催收公司冒充国家机关，采取恐吓、滋扰等软暴力手段催收债务的行为，涉嫌寻衅滋事等犯罪。

目前，案件还在进一步侦办中。”

杭州警方的通报

22日凌晨6时，孙海涛通过微博向外界发布一份道歉信，表示他已经回到公司，“这个风波是因为我们管理上的不完善，尤其是对合作公司的培训和监督不够……”这个微博后面的留言中，有许多网民以“51信用卡”用户的身份对孙海涛的相关说辞进行了反驳。

24日，津云记者来到杭州西溪谷51公司的办公地点，51公司市场公关部的方小姐在1楼大堂代表公司接受了津云记者的采访。

杭州西溪谷“51信用卡”大门

方小姐称：目前公司人员办公、业务运营等都正常运转，公司从今年7月份以后就已经停止委托外包业务，对警方所称的委托外包催收公司软暴力手段催收债务的行为，公司方面也在了解情况，协助警方调查，相关情况会通过合适的方式对外公布。她还称，公司的用户投诉处理渠道是通畅的。

举报者：还款利息高出国家规定

“我打电话给51公司，想问出2018年10月25日对我进行暴力催收的催收公司名称；51公司不肯说，直接将信息转给催收公司，让催收公司回复我。我投诉一点效果都没有。”11月17日下午，程学政对津云记者说。

程学政的老家在安徽安庆，原先他在老家农村学校当小学老师，10余年前，他南下到云南进行创业，从事通讯行业生意，赚了钱，开了3个手机零售店，还在云南买了房子。2016年，因资金周转困难，他在网上接触了51信用卡管家，进行贷款。

在“51信用卡管家”、“51人品”两个APP，程学政的个人账户记录显示，程学政于2016年9月12日贷（借）款13800元成功，须在12个月内按月分12期还款，但在9月12日这一天就被0期还款690元。之后，每月上旬每期还款1391.52元。

程学政的贷款还款记录

据了解，按国家规定，年利率超过36%的贷款就是违法的高利贷。津云记者通过“按揭贷款月供计算器”分别输入贷款本金13800元、贷款年限一年12月、贷款年利率36%等三项内容后，得出计算结果：月供1386.38元。

“按揭贷款月供计算器”计算结果

而程学政每月每期实际还款是1391.52元，其年利率已经超出国家规定的36%。至于对用户进行0期还款更是违反了相关法律。

遭暴利催收公司的暴力催收

2018年3月，程学政因资金问题在还贷上出现逾期。

逾期的第二天，他的两个手机就接到骚扰彩信。然后，就是连续几天的电话轰炸。但程学政坚持接电话、回信息，同时开始关店、将自己房产挂出出售以偿还贷款。房产从挂出到售卖成功需要一段时间，程学政也一直和催收人员进行解释，但催收人员不听解释，继续自己的催收计划和步子。

2018年10月25日开始，程学政的日子陷入了混乱之中。一连串的短信、电话：“程学政，我收债李彪……老人孩子提前安排好……”

催收人员的恐吓短信

程学政说：“从2018年10月25日至11月15日，不是人活的日子。恐吓我没关系，我可以忍。但是，11月6日后，他的一句‘帮你搞到位’，我彻底失去了所有。”

催收人员是怎么“帮你搞到位”呢？据程学政称，对方把程学政儿子的照片P在灵堂遗照上，还点明了小孩就读的学校。

程学政儿子的照片被恶搞恐吓

接着，对方又用淫言秽语侮辱程学政的妻子，并编成黄色段子发给程学政所认识的朋友。

后来，催收人员干脆一一给程学政手机通讯录上所有联系人打电话进行诽谤造谣：“老周，听说你妈妈得癌症死了？我是听程学政说的。”

程学政通讯录上的联系人几乎都是他业务上的客户、合作伙伴及当地通讯公司的同事，被催收人员这么一搞，程学政只好远走贵州，重新开始。

而事实上，程学政一直没有故意失联和恶意逃债。他在云南的房产于2018年11月28日出手，2019年3月5日收到房款，当天他就将欠51公司的债还了。“我不是老赖！” 程学政告诉津云记者。

受51公司委托外包的催收公司，为何会这么卖力甚至暴力催收？

程学政向津云记者透露，他曾假借想开催收公司的名义与催收行业的人员聊过，据他了解的情况，催收行业对逾期时间较长的债务催收成功后的提成最高可达50%以上。

十年创业毁于一旦 他想维权

2019年3月，程学政卖掉房产还了贷款后，开始以“51信用卡雇佣黑社会进行暴力催收”的名义通过相关网站向杭州市扫黑办举报。

程学政向扫黑办举报的材料

“10年创业，被51毁于一旦！” 程学政对津云记者说。

事实上，在暴力催收人员的打压下，程学政在云南10年积累的人脉资源被毁掉，10年创业挣钱买来的房子被迫卖掉，还被迫关掉自己开的3家手机店。

到贵州后，程学政陆陆续续向杭州市的相关部门和机构寄了30封挂号信，控告、举报51公司。后来，杭州市扫黑办联系他要他将相关材料、证据以光盘的形式寄过去，同时，杭州市公安局找他了解51公司0期还款及涉黑催收问题。

2019年10月初，程学政在杭州市公安局的要求下，再次向对方寄送相关举报材料和证据。

程学政向杭州市公安局寄送的举报材料和证据

程学政的控告状

程学政在举报材料上称：“受被控告人及被控告人委托方的涉黑骚扰、名誉侵权、侮辱诽谤，2018年11月2日，控告人的妻子刘某某经贵州毕节市中医院确诊为甲亢，11月6日-12月10日，收到催收人员的相关P图后，病情加重，服药至今，共花费1万余元……控告人本人经确诊为高血压，自2018年4月起，开始服用降压药，且服用至今。后来‘转氨酶’升高、失眠，且因被恐吓不敢住家里，刚买的房子装修好未住满一年也在11月28日被迫出售，直接损失和间接损失15万元。因通讯录被恶意骚扰，名誉受损，控告人经营的个体工商户（手机店）无法经营，两个‘移动工号’被迫申请注销，且三份营业执照于2018年11月28日注销，这些直接损失和间接损失又达20余万元。”

据了解，51公司总部所在的杭州西溪谷属于杭州市西湖区公安分局管辖范围。但津云记者从杭州市警方人士了解到，51公司委托外包催收公司涉嫌寻衅滋事等犯罪行为，既不是西湖区公安分局在侦办，也不是杭州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在侦办，而是由杭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在主导侦办。

程学政对此表示，他相信杭州警方，信任杭州警方，对杭州警方立案调查此案，感到高兴和满意。

警方：已抓多位催收人员

程学政到贵州后，因囊中羞涩只能在山区一个乡镇里给人打工。他儿子一直放在安徽老家读书，他和妻子两人就在贵州山区乡镇上租了一间不到10平方的民房住，房子很简陋，除了一张床就放不下别的。卫生间在外面，夫妻俩在院子里随便搭了个灶台自己做饭。

程学政夫妻俩搭的简陋灶台

2019年11月18日中午，程学政高兴地告诉津云记者一个好消息：“今天我给杭州警方打电话问案子进展情况时，他们告诉我警方目前已经抓了好多涉嫌犯罪的催收人员。”

谈及连续的举报会给自己带来的后果，程学政告诉记者：“我10年拼搏毁于一旦，现在就要举报、斗争到底。”他特别提出，要求报道时实名全名：“16岁教书，20岁闯江湖，25岁去云南拼命，被暴力催收过的人，挺过来了，就把生死看淡了。资料都有备份，我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