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新政府成功组建标志着内塔尼亚胡长达12年的执政结束。在以色列这场政局变化中,很多人都在关注,“后内塔尼亚胡时代”的到来将对巴以和平进程以及以色列外交带来何种变化?

本届以色列新政府创造了多个选举政治的“奇观”:一是选举中获得议席最多的利库德集团反而沦为反对党,党首内塔尼亚胡被迫离任;二是新政府的执政联盟包含左、中、右意识形态和政策取向的八个政党,甚至具有伊斯兰主义倾向的阿拉伯政党拉姆党也首次入阁;三是联盟中拥有议席较少的政党领导人贝内特反成政府首脑,最大党党首拉皮德暂时让贤等等。这些颠覆常理的特征折射出新政府是为“倒内”这一特定任务而生的。一旦“倒内”目标达成,这个“奇怪内阁”将面临内外双重挑战。在联盟内部,各党派几乎在所有议题上都有分歧;在外部,困兽犹斗的内塔尼亚胡时刻准备伺机反扑。这决定新政府执政根基不稳,政策取向不明。在内外复杂局势下,新政府必然如履薄冰,几乎不可能就巴以冲突等重大敏感议题达成一致,预计只能基本延续上届政府的政策。

在巴以问题上,新政府诞生于新一轮巴以冲突战火甫熄之时,双方敌对情绪依然高涨,新政府上任后遇到的第一个难题便有关巴以关系。以色列极右翼和定居者团体计划举行挑衅意味浓重的“旗帜游行”,游行队伍将举以色列国旗通过耶路撒冷老城的大马士革门,进入穆斯林区,并威胁闯入阿克萨清真寺。贝内特政府上任数小时后,便批准了这次极具争议的游行,但承诺将调整游行路线并加强管控。此举被认为是新政府巴以政策的预演,预示着代表极右翼势力的贝内特上台后,不会改变其个人和政党在巴以问题上的强硬立场,但会尽力采取偏右的折中政策。

贝内特本人是极右翼和亲定居者势力的领军人物,主张拒绝在耶路撒冷地位、兼并约旦河西岸定居点等问题上对巴方让步,但考虑到执政联盟内部的中左翼和阿拉伯政党的情绪,会对激进政策略作收敛。新政府最担心的是与巴方再起冲突,将新政府置于两难境地。贝内特若不采取强硬动作,难以向党派和选民交代,也会落得中左翼和拉皮德傀儡的骂名,对其政治生涯带来不利影响。因此,新政府希望巴以关系维持现状,既不愿主动挑起冲突,也不会缓和与巴方关系,重启谈判更不在日程之上。

近年来,以色列政治整体向右转,在巴以问题上各派立场日趋接近,如何处理与伊朗的关系成为考察党派立场的标尺。内塔尼亚胡对伊朗一向极为强硬,竭力夸大伊朗威胁,不遗余力挑起事端,为伊核协议谈判设置障碍。当前,恢复伊核协议的谈判正处于关键阶段。虽然新政府在对伊朗政策上不会有实质性改变,贝内特就是“伊朗威胁论”的主要支持者,在就任演讲中他也再次强调伊朗威胁,但执政联盟内部不乏主张顺势而为、通过软化伊核问题态度来换取与美国更紧密盟友关系的呼声。因此,随着伊核协议谈判进程推进,不能排除以方立场逐渐趋于务实。

与美国的联盟关系是以色列外交的支柱,任何一届以色列政府都会竭力加强对美关系。但美以关系微妙,每届政府与美国关系亲疏冷热不同,美国两党在支持以色列方面区别不大,但因在巴以冲突、伊朗核问题等问题上的政策不同,与以色列关系热度有所差异。总体来看,内塔尼亚胡执政期间,与民主党政府关系紧张,与共和党政府关系亲密。奥巴马政府因伊核协议与以色列产生间隙。特朗普政府一边倒地支持以色列,对其几乎有求必应。拜登上台后将恢复伊核协议作为中东外交的优先事项,再度引发以色列不满。尽管拜登与内塔尼亚胡私交甚密,但后者在离任演讲中还是对后者严词批评。

拜登执政团队中不少人认为,没有内塔尼亚胡的以色列对于美国铺陈中东新政策更为有利。虽然美方深知以色列新政府对伊核协议的态度不会有多大变化,但仍希望美以关系有一个新的开始,新政府或许愿意听取美方观点。在巴以问题上,拜登政府的立场更加平衡,上台后宣称美国将回归两国方案,恢复了对巴方的援助。在最近的巴以冲突中,美国国内反对以色列过度使用武力、造成巴方人道主义灾难的呼声强烈,桑德斯等民主党重要政治人物强烈批评以色列,也促使拜登政府欢迎“后内塔尼亚胡时代”的到来。因此,新政府产生后,拜登第一时间便致电祝贺贝内特当选,国务卿布林肯也致电新任外长拉皮德。

内塔尼亚胡下台,新政府组建,无疑是以色列政坛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事。然而,权力更替对于巴以和平进程与以色列外交而言却可能只是一个延长号,而非转折点。更何况这个面临重重挑战和不确定性的脆弱政府,自身命运尚属难料。(作者是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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