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过程与家属共情 主持仪式时学会控制心情 工作不到一年已送别500余位逝者……
一位“00后”女殡仪师的生死观
在人们的传统印象里,殡葬行业总带有一层“灰色滤镜”。北京青年报记者在清明采访中注意到,一批“00后”选择投身殡葬行业,在殡仪馆里,他们是人生最后一站的摆渡人;换下制服,他们是“斜杠青年”:喜欢抽盲盒,爱上舞蹈课,喜欢刷短视频……见多了死亡,他们更想谈论生的意义,要及时表达、及时爱。近期,北青报记者走进东郊殡仪馆,讲述金牌主持人、“00后”女殡仪师汪余莹的故事。
从初出茅庐到殡仪馆顶岗实习
曾经最害怕“值夜班”
他们是离逝者家属最近的人,一到殡仪馆,他们就能提供“一站式”接待,从办理遗体冷藏,到选择殡仪服务、火化、告别。在东郊殡仪馆实习加工作将近两年,对于帮助逝者走好这段最后的旅程,汪余莹驾轻就熟。在业务厅内,她着一身笔挺的黑色制服,亮黑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圆圆的发髻,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浑身上下写满了“利索”俩字。她希望每天都能用最好的精神面貌接待家属。因为疫情防控,馆内服务人员必须全程佩戴口罩、手套、眼罩,为了让自己的服务突破这层物理障碍,她想要更温柔、更耐心、更细致。
相比眼前的这份从容,两年前的夏天,她刚刚踏入东郊殡仪馆顶岗实习,那时,汪余莹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大三学生。
死亡随时都会发生,殡仪馆每晚都有人值班,接待随时前来办理遗体储存业务的家属。当时,她最害怕、最抗拒的就是值夜班。被送来的遗体,并不都是刚刚过世的尸体,甚至有的因各种原因不完整的。每次办理业务时,得打开存尸袋跟家属确认,“很害怕,那会儿我不敢看,而且地下室又特别冷,我不敢一个人去办业务,必须得有我师父陪着。”说到这儿,汪余莹哈哈笑了起来,似乎在嘲笑当初那个胆小的自己。
每天面对不同的家属
服务中有一份感同身受
殡仪馆每天迎来送往,有悲伤,也有温情,更有世态炎凉。汪余莹说,每接一次新业务都是一种挑战,因为不知道下一个会面对怎样的家属,也许他是带着悲伤来的,也许是带着气愤,甚至有的是怀着不为人知的复杂心情来的,这很考验她的临场应变。
汪余莹慢慢摸索出经验,知道如何用最妥当的方式与家属打交道。“比如有位先生在他父亲住院时因各种原因一直没能前去探望,错过了见父亲最后一面,他就特别悲伤难过,全程沉浸在悲痛中,但老人的业务还得办,我就会找一个跟他最亲近的人去嘱咐细节,把流程帮他们写在手机上,这样不容易出差错。有的家属在外头办事儿被黑心中介坑了钱受了气,来殡仪馆满脸怒气,对我们戒备心很强,不停地询问价格,我可能得反复说三遍,这个时候必须耐心再耐心,理解尊重他们的意见和想法,要是家属态度不好,那就换位思考。有的是老人来为老伴儿送行,老人眼睛看不清字,我就给他念,老人听不见,我就凑到耳边给他多说几句,把语速放慢点。有的人哭得特别难受,我就给她递上一张纸巾,摸摸她的背……”在汪余莹的衣兜里,总会揣着一包纸巾。
服务过程无需过多言语,一份陪伴、几个微小的举动,再加上一份感同身受就够了。在那种情境下,汪余莹也会跟着家属一同落泪,因为失去过亲人,她能与家属共情。“服务得多了,这份感同身受,应该从接到家属的那一刻开始,这样全程就能从家属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我刚来的时候,看我师父主持葬礼,家属在下面哭,我也在一旁跟着抹眼泪。现在换到自己主持了,还是忍不住,但站到台上,作为一名专业的主持人,必须克制好自己的情绪,不然葬礼就没法继续了。”汪余莹说,人心都是肉长的,这种及时控制心情的能力,往往需要很长时间的锻炼,可面对生离死别,总有绷不住的时候。
汪余莹数了数,从去年7月转正到今年4月1日,工作不到一年,她已经送别了500余位逝者。
不到半年实现最初的小目标
“我下一步目标是进全国赛”
2000年1月,汪余莹出生在内蒙古乌兰浩特。2018年高考后,不顾父亲的反对,她报考了北京社会管理职业学院现代殡葬技术与管理专业,从此与殡葬行业结缘。毕业时,她到东郊殡仪馆面试,当时考官问她对职业有没有什么期望,“我说我想成为一个优秀的殡仪服务员。”
在东郊殡仪馆,有着师徒间“传帮带”的浓厚氛围。很幸运,汪余莹的师父是卫艳茹,这位服务中心副主任外表上看起来有些大大咧咧,见了谁都能自来熟,但内心却无比温柔细腻。在业内,卫艳茹也是响当当的技术能手,多项荣誉加身。卫艳茹对这个徒弟向来要求严格,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语气,全是卫艳茹手把手教出来的。
“从做人到做事儿,我师父总是毫无保留倾囊相授,跟家属说话的时候要注意什么,怎么待人接物,怎么跟同事相处,啥都教,她对我期望很高,也总是把很多机会让给我们年轻人。原来我挺不爱说话的,刚来东郊那会儿,跟大家也不熟,天天就往那一坐,面无表情,他们都说我好高冷。后来跟着师父,我就把自己慢慢敞开了,跟大家打成了一片。”
当初,汪余莹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想在转正后两年内成为东郊的金牌主持人,结果她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就实现了,在2021年12月东郊殡仪馆举办的一次技能比拼中,摘得金牌主持人的桂冠。“我下一个目标是进全国赛”,说到这儿,汪余莹的眼中有光。因为在工作中慢慢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连一开始反对的爸爸也成了女儿工作的支持者。
“寄希望于一场厚葬 不如在生前多尽孝”
作为一名“00后”,汪余莹的脑袋里总是“天马行空”:小时候挑食,她姥爷就哄她吃饭,谁吃得快就有奖励,姥爷早就过世了,但儿时的点点滴滴都烙在她心里,这个祖孙一同吃饭的场景就被她用到了今年清明开放日策划的老兵追思仪式上;如果逝者是一名教师,她希望把追思现场做成一间教室,向逝者致敬教书育人的一生;如果逝者是一名消防员,她想在追思厅里布置更多消防员的因素……对于一场完美的告别仪式,汪余莹很有自己的想法,每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她希望逝者最后的谢幕能与众不同。
但深究起来,对于告别这件事,汪余莹其实内心有些“矛盾”。“干这一行天天面对生离死别,很多事情你已经看开了,其实现代人应该树立起‘薄葬厚养’的观念。” 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不同于“00后”身份的成熟。
“很多家属在亲人去世时后悔自己当初没能做得更多、更好,便寄希望于用一场厚葬告慰先人、宽慰自己。但其实,人们只会记得你在生前为他做过的事情。我们很努力地为逝者做了一场告别,确实能让家属宽心,对逝者生前的故事可以做一个传承和缅怀,但是要表达爱,还是应该在逝者生前多尽孝。”
或许也只有在每年的清明时节,社会的聚光灯才会“正合时宜”地照到人生的终点站。最近有不少媒体来采访汪余莹,“他们老问我怎么看待死亡、害不害怕之类的问题,回答得都有些疲了。”送走了太多人,汪余莹更想关注“生”的事,“因为死亡,才彰显出活着的意义,我只是觉得要及时表达。我们总以为人生会有一场特别盛大的告别仪式,又或者是一场畅快的醉饮、一次大哭、一个痛痛快快的拥抱,我们总以为时间还很多,但殊不知那一天可能突然就来了。我师父说得对,亲人在的时候就珍惜,该表达的时候就表达呀,赶紧去,不要等。”
爱买衣服、爱抽盲盒、爱跳舞
“00后殡葬师”生活同样多彩
在北京的工作、生活慢慢步入正轨,很规律,也不单调。汪余莹的男友在八宝山殡仪馆工作,两人是同级校友。在2021年6月第十一届全国职业院校民政职业技能大赛上,两人一同备战,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如今,他们一起租住在十里堡,互相照应。
生活是五颜六色的。跟大多数爱美女孩一样,汪余莹也喜欢在小红书上学习美妆、看穿衣搭配。有时,她会和男友一同到楼下的商场逛街,偶尔去朝阳大悦城转转,“商场的衣服太贵了,好几百块一件,有时候就去现场试试,回家在网上买同款。”偶尔心血来潮,她也会“忍痛”花大几百块钱买一双潮鞋,在社交平台上晒晒美照,一身运动休闲装,配上披肩长发,妥妥的一个潮流邻家小妹。
汪余莹也是个盲盒爱好者。“我男朋友老阻止我‘剁手’,但他拗不过我,还被我拉下水了。”在汪余莹家里有个专门的玻璃柜,装着她心爱的宝贝,里头已经放了20余个“夜之城”系列,还有3个隐藏款。对于抽盲盒,她颇有心得,“有时候偷偷摇一摇就知道了,我手气还挺好,基本都能买到自己想要的”。她喜欢盲盒带来的不确定感。
汪余莹调侃自己是个“月光族”,除了自己花的,剩下的钱基本都给爸妈买东西了。“我给他俩转钱,他们总是嘴上说不要,但看到孩子的一片孝心,他们心里还是很乐的。上大学的时候,我拿了3000块钱的奖学金,把2000块给了我妈。”二老在千里之外的乌兰浩特,汪余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前几天她上班骑电动车被汽车剐了摔倒在地,脚踝肿了好几天,怕家里担心,虽然每天都要跟妈妈视频,但她只字未提。
在汪余莹的社交平台上,有许多关于生活的记录,写书法、上舞蹈课、到网红店打卡,她的生活节奏,跟大多数上班女孩并无二致。“晚风中闪过几帧从前啊,飞驰中旋转已不见了吗……”伴着莫文蔚的《这世界那么多人》,汪余莹身着舞蹈服,在舞台中央翩翩起舞,长长的发带随着节奏飘动,纤细的腰肢回旋转动,一看就有舞蹈功底。她小时候学过拉丁,如今又爱上了古风。为了心爱的舞蹈,她“斥巨资”花7000元报了100节课,有时间就去百子湾的舞蹈室上课,“一到跳舞的时候就可以忘却所有,觉得自己是全场最靓的仔。”
舞蹈课上的老师同学都知道汪余莹的工作,“一开始会惊讶,再是好奇,问我平时工作都做什么,害不害怕之类的,但是大家都正常相处”。
身边绝大多数人对汪余莹的职业都报之以理解和尊重,但不是所有人。“我有个同学老说我就是在火葬场烧人,一听到这儿我就毫不客气地怼回去,我说我干的是一个非常高尚的职业,请你不要说得那么庸俗!”
“总感觉自己是个新人,比很多前辈都落后一些,我就自己想着法儿补课。”因为平时还要做主持,汪余莹每天早上起来要练声,对着化妆镜做口部操,晚上睡觉前还要念一段绕口令。
“你知道最近网上特别火的一段‘全世界最难的绕口令挑战’吗?”汪余莹打开抖音,给记者展示,“广西壮族自治区爱吃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的出租车司机,拉着苗族土家族自治州爱喝自制的牛奶奶榴莲牛奶的骨质疏松症患者……”说着说着嘴一瓢,她把自己逗得笑出了牙花。
文/本报记者 蒋若静
来源: 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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