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 ——献给走丢的小白

小白 ——献给走丢的小白

1

小白曾以自己浑身长满白色的皮毛为荣。在水漫村还没有哪只猫长有它那么雪亮的皮毛。可是老天偶尔也会作弄猫，它和它的女主人失联了。在一个深秋的早晨，它的主人把它放在公园的低矮灌木丛中，然后就拉着那个贴满标签的红色箱子离去了。它永远不会懂得失散和被丢弃之间的区别。

自从和主人失散后，它再也没有被人抚摸过，曾经雪亮皮毛已变得了不那么有光泽了。

独处的时候，它常常想起主人。它的主人白天休息，晚上外出，天亮时分才回来。在它印象里主人几乎每天都帮它按摩，偶尔为它准备丰盛的食物——煮熟的鱼排。它喜欢吃各种各样的鱼，吃饱后就在主人的怀里安然入睡。

那些逝去的日子，它快活如神仙。但是现在恐怕再也没人敢收留它了。人类一见它就绕道而行，害怕它突然发狂咬他们一口或者传染他们什么疾病。起初人类的这种芥蒂之心起初令小白无法接受，自尊心曾受到不小的创伤，但如今它已经安然地享受这种形同陌路的现状，看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

2

小白现在居无定所，水漫村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是它的家。它的生物钟很久就变得固定了，白天睡觉夜晚出动。除了要注意村子里的过往车辆，不是吹嘘，在这里它就是主宰。垃圾桶是它最喜欢光顾的地方。这村子里住的人类多，生活垃圾自然也多，所以，生活在这里，填饱肚皮对它来说不是一件难事——只要赶在垃圾车来收垃圾之前翻遍村子里上百个垃圾桶就行，而长夜漫漫兮，它的时间绰绰有余。现在小白几乎什么都吃，剩饭、剩菜、骨头、鱼刺等等一切能入口的东西，偶尔也能吃到带有零星肉块的鱼刺，虽然只有那么一丁点的肉块粘在鱼刺上，但是香极了。

3

今天是周六，像过去的每个周六晚上一样，小白都出动得比较晚。因为这村子里住的大多是带着孩子的独居女人，每到周六，女人的男人就会从四面八方拢回来，为了把握男人们的胃进而把握男人们的心，独居女人们使足了劲，为他们的男人准备了一周中最丰盛的晚餐，所以剩饭剩菜之类的自然不会少。今晚小白的目标就是那些“朝阳绿地”那边装满“美食”的垃圾桶。

当它经过23栋楼的垃圾桶时，看见小灰小黑哥俩在那里翻找，上窜下跳的，忙得不亦乐乎。虽然都是流浪猫，但这哥俩和小白有很大的区别，它们除了浑身的发毛颜色相当难看外，脑子似乎也不怎么灵光。

“嗨，您才出来啊。”小灰客客气气地对小白说，“今晚好吃的不多啊。”

小白心里暗骂：这俩白痴，23栋楼住的都是收入水平线以下的老百姓，好吃的当然不会轮到你们啦。

“白先生，您这是要去哪里？”小灰问。

这哥俩现在对小白客气多了。自从去年年底被小白一挑二打败后，它们已经变成小白的跟屁虫。在这之前，它们总是一副傲慢态度，动不动就联手攻击小白。那次小白终于忍无可忍，狠狠地教训了它们一顿。虽然小白也付出一条后腿被撕裂的代价，但总算把这哥俩打得落荒而逃。如今小白已不再是一只温顺的家猫。在这里生存的第一法则是必须够狠，小白做到了，赢得了必要的尊敬。

“去‘朝阳绿地’找好吃的啊，”小白头也不回地说，“你们不想跟着去填饱肚子吗？”

“想啊。”哥俩异口同声地回答。

“想就跟上啊。”小白说。

“可是，”小黑欲言又止。

“白先生，您还不知道吗？”小灰说，“‘朝阳绿地’最近又来了好多陌生的同类，它们个个身强体壮，眼露凶光。昨晚我们去那边时，被它们狠狠地瞪了几眼。”

“什么？被瞪了几眼？”

“是啊，那些家伙的眼神，让我们不寒而栗。”

“哼，要是目光能杀猫，你们当初欺负我时早就被我瞪死了。”

“可是，”小灰说，“它们的眼神太可怕，比起您刚出道那会儿的眼神要可怕好几倍呀，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眼神，简直太可怕了！”

“别说了，被瞪几眼就吓成这样，亏你们还是出来混的！你们啊，只配吃二手垃圾——垃圾中的垃圾噢。”

小白头说完，迈着轻盈的脚步，继续向“朝阳绿地”走去。

小黑小灰似乎被小白的话感染了，也默默跟在后面。

4

“朝阳绿地”是新建不久的村中小区。说是村中小区还不如说是突然从山脚下冒起来的一幢设计十分呆板的大楼。从开建到人类入住仅用了半年时间。不知道的猫还以为是哪位大仙一夜之间把一个模型变大了按在那里呢。建筑的模样虽然丑陋，但阻止不了人类买房的决心，他们楼盘开售不到三天的时间里就“消费”了这栋有8000个房间的建筑。不用说，能住进这栋建筑的人类消费能力自然不在话下——因为那边的垃圾桶总填满了“美食”。在猫看来，垃圾桶的食物多与否是判断人类生活水平的标杆。

从人类住进这栋建筑开始，附近的区域的流浪猫纷纷汇集到这里来了，有时候数量多达到百只。路灯下的那几个垃圾桶如今成了流浪猫的必争之地。这种因间接地因房地产商盖大楼而引发群猫厮杀的事儿每晚都在上演。

5

当小白和小灰小黑哥俩来到“朝阳绿地”时，那里果然已经聚集很多同类，大概有几十只猫在垃圾桶外围三四米处转悠。不用说，在外围的这些肯定是被打怕了的，而那些正在垃圾桶里享受美食的就是赢家。

小白似乎不知道危险就要来临，它不假思索地跳到垃圾桶旁的围墙上，但小灰小黑哥俩却没有跟着跳上去。

“喂，找死啊？”一个声音从垃圾桶里传出来。紧跟着声音之后几个黑影从垃圾桶里直接跃到围墙上。黑影出现在小白的对面——定睛一看，是四只体型巨大的黑猫。它们身上或多或少都背负几道伤疤，不用说，这几只都是身经百战的野猫。

“就是它们几个。”小灰小黑在下边提醒说。

“兄弟，放松点，”小白说，“大家都是为了掏点垃圾吃的，何必动气。”

“不想被撕裂就滚一边去！等爷们吃饱喝足了再轮到你们。”

“你们欺猫太甚啊。”下面转悠的那些猫中有一只吼叫起来，它接着说“大家都是猫，凭什么我们只能吃你们吃剩下的糟粕？”

“你说什么？”一只黑猫对说话者投去凶恶的目光。

“你聋了吗？说你们欺负同类。”小白冷冷地对它们说。此时的小白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

嗖嗖。

没等小白说完，一只黑猫向它扑了过来。小白灵敏一闪，跳到地上。原先那些在垃圾桶边上转悠的流浪猫们也按耐不住了，它们也站到小白身边。

一场战斗就此发生。冲撞、抱团、翻打、滚爬、撕咬，惨叫声此起彼落。

有个经过人类看到群猫混战的场景后喊叫几声，接着几个小区保安闻声赶了过来。猫群大战的场面相当壮烈，人类们都被震住了，他们不敢靠近，只站在远处或跺跺脚或大声叱喝。混战的场面大约持续了十五分钟，然后类似经常在电影中看到的结局：包括那四只黑猫，共有十三只猫倒在血泊中。战斗结束了。

6

小白还活着，不过伤得不轻，腹部被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在人类的叱喝声中，它钻进翠竹山腰的树丛里。小灰小黑也还活着，但是没有挂彩。它们也紧跟在小白钻进树丛里。

在确保离人类足够远的距离后小白放缓脚步。

“咱们就此道别吧，”小白说。

“您不要紧吧？”小灰说。

“我不要紧，你们走吧。”

7

小灰小黑哥俩离开后，小白停住脚步，扭头舔了舔被撕开的伤口，然后往前爬了一段山坡。看见前面有个枯树洞，它钻了进去。树洞大小刚好容得下它。也许是太累了，伤口反而不感到疼痛。它趴下身子，头朝外，好让自己能随时察觉外面的动静。出来混的，伤风挂彩风餐露宿是很正常的事儿，今夜就在这树洞里度过了。将来也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夜晚在等着它。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的响。过不了多久小白就睡着了。它做了个梦，在梦里，它回到逝去的日子里，女主人在厨房里忙碌着，正为它准备鲜美的鱼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