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朋友社报道,《百年孤独》简体中文正版发行了1000多万册!
恭喜你。每当朋友阅读《百年孤独》时,朋友圈评论区总会出现名为“被催眠的书”的似曾相识的信息。(莎士比亚)(莎士比亚)(美国电视剧《Northern Exposure》中的“Northern Exposure”)。
”“读过无数次开头后又放下了。”“看来你需要一个人来陪陪了。”所以,最后有多少人真正读完了这本书呢?这本书堪称“魔幻现实主义典范”的书,为什么值得坚持读下去?魔幻现实主义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马尔克斯要将这本书取名“百年孤独”?《百年孤独》的文学源头来自于哪里?
可能弄懂了以上问题,会为你打开这本书多一些准备和勇气。
网友制作的人物关系图
01 “百年孤独”是真的孤独100年吗?
人不会真正死掉,或者说,人不会真正消失。人死了,不过是换成另外一种存在,而且随时可能会被唤醒,会被吵到。加西亚·马尔克斯小时候,就因而产生困惑。被某个姨婆推了一把跌倒了,他忍不住想 :这个已经死了的姨婆,她变成了幽灵,那这个幽灵还会不会再死掉?如果幽灵死了,死掉的幽灵又会变成什么?死掉的幽灵会变成二度幽灵吗?那二度幽灵还会不会再死掉?
马尔克斯的外祖母米娜
《百年孤独》就是建立在两种异质交错的时间意识上。一种是外祖父的时间,以死亡与永远等不到的东西标记出来的线性时间 ;另一种则是外祖母的时间,一种奇特幽灵存在的轮回。死掉的人变成了幽灵,幽灵再死掉,变成另外一度的幽灵,再死掉的幽灵变成……当你不相信人真的会死掉,你也就不可能相信幽灵会消失,对不对?人死了都还在,那幽灵为什么要消失,凭什么幽灵会消失?所以它就变成一种永恒存在,但是既然永恒存在而死亡又必然卡在那里,于是就只能是循环的存在形式。加西亚·马尔克斯在小说里,不断试探着这两种时间彼此的关系。
哥伦比亚的历史,以外祖父的记忆定位下来,那是一场接一场的战争。一场战争带领到下一场战争,而一旦不打仗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无穷无尽的等待。等待使得时间不循环,要等的东西没有来,就只能一直等下去。等待必须依恃会向前流动的时间,但等不到要等的,真实存在的感觉却又是停滞不动的。人在停滞中逐渐地变老、衰颓。
这本经典小说书名叫作《百年孤独》,一百年的长时间跨度,当然牵涉到历史。小说也真的碰触处理了哥伦比亚一个世纪间发生的事,不过这绝对不是一部单纯的历史小说。除“百年”之外,小说还要写且更要写“孤独”。小说中表达“孤独”主题时最常用的手法,就是铺陈一种循环的时间感。事情一再地重现,换一个面貌再来一次,又来一次,不断循环,不断绕回原点。
每一件事情的叙述,几乎都是以布恩迪亚上校回想面对行刑队的情景为开端的。小说中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面对行刑队,面对死亡的临界,到后来好像连那个临界划分, 都在反复中变得模糊了,他活着,但同时他也死过很多很多次。
原本现实存在中绝对不可能重复的事——死亡,一个人只能死一次,死过一次就是完全、绝对地死了——在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小说里面,却会一再重现,重新经验。而且不只是布恩迪亚上校,《百年孤独》里面有好多死了不止一次的角色。
如果加上《百年孤独》以外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其他小说,那么反复死亡的现象就更多了。例如他最早的短篇小说就写过没有办法死透的人。肉体已经死了,精神却不肯死,所以他很清楚感觉到自己被活埋,活埋也不会让他死掉,因为他原本就死了啊。接着他又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腐败,被身体腐败的气味弄得受不了,想要逃走,但逃不掉,都已经下葬的人能逃到哪里去。
后来在《枯枝败叶》里又有死了但是不能下葬的人, 没办法将这个死人下葬,给周遭的活人带来了各式各样的困扰。读过这部小说的一位朋友,就劝加西亚·马尔克斯去读古希腊的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的名作《安提戈涅》。那部戏的主轴就是安提戈涅决定违背禁令去为亲生兄弟收尸安葬。那是加西亚·马尔克斯接触古希腊悲剧的重要契机。
02 什么是魔幻现实主义?
马尔克斯为什么写这类小说?
福克纳将源自城市生活的小说之眼,拿去看似乎未经变化的偏乡,再以经过城市生活锻炼的小说之笔,敏锐细致地刻画他们的生活、他们的信仰、他们的感情与种种互动,这些描绘对高度城市化环境中的读者来说,宛如神话。福克纳有非常坚实的写实功力,他极度讲究、强调用文字去捕捉、复制对话。他的描述让人很难质疑其现实性,读起来就像真的一样。
然而似真笔法写出的内容,却又如此难以理解。他们的暴烈、他们的昏睡——对城市居民完全无意义的事,却可以激起他们再强烈不过的反应 ;相反地,城市居民觉得天大地大的事,他们又可以完全视若无睹, 不放在心上。这种倒错,构成福克纳小说底层没有明言的基础,也是他的小说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所在。
美国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威廉·福克纳
我们可以想见,在那种环境下成长的加西亚·马尔克斯,当他读到福克纳的小说,会有多么强烈的亲切感。福克纳笔下的美国南方,多么像他在加勒比海沿岸的外祖父家的景况。就连那种死人幽灵继续存于活人感受中,还在到处游荡的现象,都如此类似。福克纳教会了他一件事 :用看似写实的手法,写出从城市人理性化眼中看来明明是奇幻神话的故事。福克纳超越了城市人概念下的写实,不会因为这些是城市人不会相信也不会懂的,就必须小心翼翼去避免,或啰里啰嗦去解释,而是仍然用讲一件真实的事的口气,大大方方讲出来。
因为有福克纳,加西亚·马尔克斯才找到了叙述的方法,也才能够去建构他自己的小城——马孔多。地图上可以找得到马孔多这个地名,不过现实里的马孔多和加西亚·马尔克斯笔下的马孔多,不是同一回事。加西亚·马尔克斯笔下的马孔多,是一个小镇 ;现实的马孔多则是一座香蕉园,是加西亚·马尔克斯从外祖父家乡到波哥大搭火车时会经过的一个地方。他喜欢这个名字,以这个名字建构了福克纳式的偏远荒郊地区,让这个偏远的小地方, 发生了一切我们认为可能发生,以及我们不相信会发生的事。
詹姆斯·乔伊斯
加西亚·马尔克斯又从福克纳上溯乔伊斯,学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在二十世纪之前,小说成立最重要的要件,是事件(event)。一定要发生一些事件,才能拿来放在小说里叙述。现代主义兴起之前,好的小说都可以透过小说中的核心事件来讨论。讨论《巴黎圣母院》,就先说书中到底记录了什么事件。讨论《悲惨世界》,就先将那五大册小说中的主要事件做个表列出来。这些小说都有事件发生的轴线, 你可以很容易地在读完小说之后,将之整理转述。
进入到现代主义小说,那就不一样了。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究竟写了什么样的事件?你能像形容《巴黎圣母院》一样,形容《尤利西斯》吗?或许你会说,小说写布卢姆一天当中做了什么什么事,但这样的说法没有意义, 对我们理解《尤利西斯》一点帮助都没有。你可以读删节本的《巴黎圣母院》,明白这部小说的概要。
一百多年来, 绝大部分的读者都是靠删节本来读《悲惨世界》《三个火枪手》《基督山伯爵》的,没什么人读冗长的原本,这无碍于他们觉得自己“读过”这些小说,也无碍于他们和其他读者讨论这些小说。但同样的方式,却不能用来应付《尤利西斯》,虽然这本书也很厚重很大本,但没有人去出版简化版的,讲小说的故事梗概和阅读小说本身,完全不同。
《尤利西斯》各类封面
很多人都说福克纳写活了美国南方。美国南方之前发生过、之后会发生的任何事,没有一样逃得过福克纳的法眼。然而在福克纳的小说里,也整理不出重要事件。关键的是那些人,不同的人,对于事情的不同感受。感受而非事件,才是容纳美国南方特质的载体。
《百年孤独》也是这样,好像所有的事都发生在马孔多,或都跟马孔多有关系。可是认真追究,又实在整理不出这些事的脉络轴线。事件在哪里?一个人被枪杀了,他的血流出来,一直流一直流,从大马路上流回自己的家门?一个人头上随时都有黄蝴蝶不断绕飞着?一个人在平交道前看着一列火车驶过,那火车却一直走一直走,怎么也走不完?这些都不是事件,要让所有的事浓缩在小说中发生,唯一的方式就是打散、取消明显的事件。不以事件为核心,小说能够表达更多更深的内容。加西亚·马尔克斯还从福克纳那里学来了这项本领。
03 曾经的记者经验,
为马尔克斯的写作带来了什么?
加西亚·马尔克斯还有个文学源头——那是他当记者的经验,以及因为当记者的关系所碰触到的一些事。
例如,一九五四年八月,加西亚·马尔克斯在波哥大当记者时,发生了一件荒谬的事。独裁者突然之间决定要废除掉最边远的一个省——乔科省。他觉得哥伦比亚已经有太多省了,乔科省那边都是黑人,没太大用处,于是就在波哥大直接下令将乔科省取消,并入邻省。
消息传到乔科省,当地没人有反应。反应最强烈的, 是报社派驻在乔科省的记者。他很生气,觉得政府怎么可以用这种方式草率废掉一个省?碰到这种事,照道理说,
省内应该有示威游行才对。于是这位记者就报道了“理论上该有”的示威游行。新闻发回波哥大,受到了总社的重视。第二天,又有新的示威新闻,而且上街的人还增加了, 乔科省的省会一片动乱。总社更重视了,就派加西亚·马尔克斯和一位摄影记者赶赴乔科省。那时候加西亚·马尔克斯在报社的地位已经很高了,这意味着报社特别派了一个明星记者去乔科省接手报道示威游行事件。
那地方还真没那么容易到得了。加西亚·马尔克斯和摄影记者花了一天半的时间,辗转换乘小飞机,终于飞到乔科省首府。他们到的时候是下午三点钟,下了飞机,赶紧问机场的人,示威游行在哪里?机场的人正在睡觉,被叫醒来回答这个让他们莫名其妙的问题。什么示威游行?没有人听说有示威游行。加西亚·马尔克斯他们只好自己找,至少先找当地的报社记者吧,找到他了,他也在睡觉。被叫醒过来后,这个地方记者才知道事情不妙了。示威游行在哪里?哪里都没有啊!
知道了真相,加西亚·马尔克斯当下的反应是 :“花了一天半的时间来到这里,我们可没打算空手回去。”听加西亚·马尔克斯这样说,地方记者有想法了,他回应 :“你们跟我来,我们去找省长。”真的见到了省长,地方记者直接告诉省长 :“波哥大的王牌记者都来了,你怎么能让他没有示威游行的新闻可以报道呢?这个省在搞什么啊?”省长想一下,觉得还蛮有道理的,于是就下令要有人去示威游行。一声令下,平白创造了一个群众示威游行。本来是省长下令创造的,示威游行一开始,就有许多人加入,愈来愈多人加入,进而其他的省也跟着有了示威游行,抗议中央权力太大,而且行事太霸道了。
在那过程中,加西亚·马尔克斯写了四篇很长的深度报道,那成了他的新闻记者生涯中的重要杰作。当然光靠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报道,光靠各地示威游行不足以挽救乔科省,乔科省终究还是被废了。但这件事正反映了前面说的那种宿命感,重点不在于乔科省有没有被救回来,而在于乔科省如何面对这件事。有示威游行和没有示威游行, 毕竟还是差很多。
此外,这样的事情一定使加西亚·马尔克斯更加清楚地感受到现实的荒谬—— 一场由新闻记者去创造出来的示威游行,逻辑上颠倒了,而偏偏在颠倒的逻辑里才有哥伦比亚的现实。
以上文字节选自杨照《马尔克斯与他的百年孤独》(修订版)
《马尔克斯与他的百年孤独》(修订版)
作者: 杨照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新民说
编辑丨廖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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