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乌鸦一般黑?,将“四清”的内容规定为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清思想。令我想不到的是,农村也要开展“四清”运动。  我只记得,我是一个非常调皮捣蛋的男孩子,还好是上的农场子弟学校,没有让我调皮捣蛋的余地和空间,尽管我认为我自己坏,但也坏不到那里去,不过就是喜欢打架,不听老师的吩咐,还有毁坏课桌什么的。不过我父亲从来不打骂孩子,母亲的打骂对我不起作用。结果,到了五年级也没能加入少先队,后来也当不了红小兵,老师在失望之余就把我安排到了最后一排,一个人一个课桌,随我做小动作,甚至可以在上课途中自觉退课。不过由于脑袋还不算太笨,我的考试总能顺利过关。我也就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再说我们那时所谓学习,也就是背背毛主席语录,那点小事,对我而言似乎不成问题,我不敢说背得滚瓜烂熟,但也相差无几。所以,我还是会把精力放在抓鸟,拿鱼摸虾上,当然更主要是可以解决我的肚子问题。当然,就在那时,我对乌鸦的看法也彻底改变了。乌鸦在我眼里,在我心中再也不是什么好鸟。  可是由农场子弟学校转入地方小学之后,老师一反常态,居然发现了我的很多优点,会摔跤、打拳,会吹奏口琴,从来不会拖欠作业。结果,不到一个学期,我就有了长足的发展。我第一次发现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不过这个解放区一点也不大,只有四十多个人,班主任就是照亮天空的那一轮太阳。他是刚从峨山中学毕业回乡,来当代课老师的小四癫——封家贵老师,也就二十多岁,一个严重残疾的小伙子,虽然,残疾,但他人好,对我们学生十分关心,写得一手好字,对调皮捣蛋的学生也用办法,他自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攻心术,往往是先放任调皮捣蛋的学生,然后再慢慢引导你,关心你,这样就把师生的距离拉近,最后你只有服服帖帖地听从他的安排。  可是,真像父亲说的那样:天有不测风云。到了1966年初,山雨欲来风满楼,很快,一场声势浩大的文化大革命,就在全国轰轰烈烈地掀起,就连我们这些小孩子也要参加运动,跟在老师后面瞎喊叫。  老师和校长都被那些大点的学生孩子们以红卫兵的名誉,押上了学校操场上的大台上,接受批判,有的老师还被泼了一脸墨汁。红太阳升起来,我的太阳却短暂地陨落了,我们的天果然有了不测风云,全国山河一片红,革命歌曲却越唱越响亮。我们的老师则离开了课堂。我的太阳似乎藏到了厚厚的云层中,乌鸦也不敢乱叫,飞向了山林。乌鸦也知趣地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月落乌啼”也变成了另外一幅画……今天回想起来,总觉得,乌鸦似乎很有智慧,是一种神鸟,没有人可以洗它们的脑,他们似乎是看到人间的那场悲剧,那些四起的鞭炮和枪声,把它们吓跑了,乌鸦可不管你是红还是白色或者是黑,只要有恐怖发生,它们统统飞一飞冲天,跑了,逃了。  除了全民的反思,我个人也开始在后来的时间里慢慢懂事了。那场文化大革命,我们失去了很多宝贵的东西,比如我们学习的年华,我们求知的好奇心,我们……总之,教训深刻。时至今日,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1977年,我们又重新获得了上学的机会。那轮太阳又升了起来,照亮了我的天空。我们又生龙活虎,重新换发了青春,依然富有朝气,依然可以坐在教室里听老师上课了。但是在我的眼里,乌鸦早就没有了,当然我也懂得了“天有不测风云”的道理。  今天,我的鬓发也开始泛白,嗓音也有些沙哑,这又让我再度想到乌黑乌黑的乌鸦。  天下乌鸦一般黑,这是人们形容某些相象和不变的事。然而,据说在日本除了黑色的乌鸦,还有白色的乌鸦,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它们之间会有什么本质的差异。我想黑与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们都是乌鸦……  我似乎又带着记忆回到了从前,在乌鸦在一起,我慢慢的走着,说着往事,乌鸦们则在空中飞来飞去,我已经过了当年对乌鸦产生恐惧的年纪,我们相互望着对方,各行其事……我却总是徘徊它们的叫声内,我已经不迷信了,也不认同乌鸦一叫就要死人的说法,但对天下乌鸦一般黑的观点还是很纠结,总觉得那些乌鸦似乎是传达出来一些观点和思想,至少今天,我是想借着那些乌鸦,来重温那段岁月。乌鸦,在我心里,变成了一种历史的记录……  乌鸦,披挂着一身的黑色,红唇黄颊,妖妖的生猛,有种收藏的女子柔情,又从声音里喊出男子的豪气,我时常在想,乌鸦后而紧跟着的不全是恐惧,也许还有火一般灼灼,它们的美如黑锦下藏鲜花,忠贞,戎马一生。它们的形象和叫声,让人悲伤,一声声惊叹里,却有一股唳气,还有一阵英烈,荡气回肠,尽管瞬间就轰然倒塌。慷慨苍凉,一场力不从心的飞翔,或许正是它们命运的归宿。但它们依然乐此不彼,披荆斩棘,浴血搏杀,忘了那份心底的痛,哪怕沁入骨髓的老走得比岁月还要快,也在所不惜。  弯弯的小河,碧绿的田野,无数只乌鸦,云集在我的头上翻飞,穿云破雾,拉扯开天幕,如绽放在天空的黑玫,像一条记忆之河担起我的昨天和今天的扁担,是故乡散溢的馨香,是岁月散发的淡淡芳香,是历史深处的鸣叫和呐喊,是青山秀水下倒映的故乡神韵……  嫦娥从这里奔月,乌鸦在这里涅槃。我听到了乌鸦的不同凡响,听到了它们钻入我内心里的乐章,听到了我对过去的怀想和对未来的向往。想想乌鸦,在想想自己,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将老亦老,人是何等悲凉。就那样一点点把剩下的余情还给岁月,任你不甘不愿也休想挣脱……  什么时候就彻底的老了呢,让人心惊。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凄凄”。字字抛泪,让人恻然。  爱已去,人堪老?  说老就老了,那么错愕,恍然如梦。最好梦里还能听到见到乌鸦……
想到了芃高,想到他的画:麦田,乌鸦,星空………整个银幕像要燃烧起来,但麦田是焦虑的黄,星空是深不见底的蓝,成群的乌鸦低低地压向金色的麦田,满屏弥漫着的是苍凉的忧郁,那些浓烈的色块,延伸的笔触、扭曲的线条明明写着痛苦、挣扎和压抑……他把割下的一只耳朵颤抖着送给妓女,他捂着腹部的枪伤踉踉跄跄……  乌鸦已暮,或壮阔深情,或声声穿云破雾,或从尘埃来,从红尘中去……我远观近看,乌鸦,乌鸦,你们在,我尤在。光阴慈悲,许你倾世之姿不老。不老呀…… 乌鸦飞过树顶,抓着些云和空气,嘴里还含着一只小鸟,发出凄厉的哀鸣,树上似乎还有好几只小鸟立在枝上,它们的呐喊没有停下来,我听不懂它的语言,是呼救,还是庆幸?好像什么也不是,它们靠得很近。从独唱到合唱,似乎少了顾忌,举止更亲密,耳濡目染,我读懂了它们的声音……
  (2017/10/25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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