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一日,小女发我一链接,标题是“寒号鸟不是鸟”。心下讶异,急忙点开,一边耳畔就响起那应是早已尘封的“哆啰啰,哆啰啰,寒风冻死我,明天就垒窝”的哀号。
文中言之凿凿,两大证据很有意思。一是援引元末明初陶宗仪的《南村辍耕录·卷十五》记载:“五台山有鸟,名寒号虫,四足,有肉翅,不能飞。其粪即五灵脂。当盛暑时,文采绚烂,乃自鸣曰: 凤凰不如我。 比至深冬严寒之际,毛羽脱落,索然如雏,遂自鸣曰: 得过且过。 ”发现亮点了不?“有鸟”,“名虫”,这老小陶同志,当初写下这“鸟虫”二字时大脑回路没瞬间短路一下下吗?不过,古时候的同志将老虎称作大虫,蛇儿呼为长虫,如此看来,把这鸟东西叫成虫子,倒是自然而然了。
第二个证据就是当年的人教版小学教材了。那篇课文题图上有只萌萌的小兽惬意地躺在石壁上的洞洞里,另有一只鸟衔了根树枝飞在外面。现在看来,这题图一点毛病都没有。可是,直到这篇科普文闪亮网际之前,有谁想过寒号鸟是其中的哪一只吗?
本着万事不决问度娘的原则,俺在百度海神游了一通。在饱看网上一波又一波的哗然之后,百分之一万地确定了那老小陶同志呼作寒号虫的鸟东西委实不是鸟,它从未鼎鼎过的大名叫作鼯鼠。这能怪谁呢?是读了假小学?还是小学老师备课太不认真?毕竟那么多那么多的人深觉被“骗”了几十年。而且,就是现在,很多儿童读物上寒号鸟的模样仍然长得像是一只身披五彩毛羽的傲娇的小公鸡崽。
感觉稍微丰富了一点孤陋寡闻的俺随即准备将这个公案扔进爪哇国。忽然,一个念头又划破俺已经闭阖的脑洞。鼯鼠,隐约,似乎,有个古寓言里提到过这小倒霉蛋,说它身通五技而无一精。俺有些迟疑,为啥才看了那么多关于寒号鸟或鼯鼠的词条、网帖、评论,没有一点这印象。或许是看漏了,或许,俺记错了?这一多想,弄偏了关键词,第一波扒拉度娘,那禽兽身负五种本领的传说没一丁点儿影子。没把握又不死心断断续续地在百度海里捞了M天,终于捞到一点碎片。《荀子※劝学》有记:螣蛇无足而飞,鼯鼠五技而穷。李渔《奈何天※闹封》有言:一任那穷鼫鼠,终朝夸五技。混在一起的有说鼯鼠五技:能飞不能上屋,能缘不能穷木,能游不能渡谷,能穴不能掩身,能走不能先人。
看客中有眼尖的估计看见了李渔写的是“鼫鼠”,心细如俺,当然发现这大“破腚”。于是,问度娘挖“鼫鼠”。乖乖不得了,这一挖,挖出一锅粥。那些啥梧鼠、鼣鼠、硕鼠甚至蝼蛄都滚在了一起,终于把俺的钛合金苟眼惊瞎了。——这锅粥俺贴在最后,有兴趣的就看看。
俺现在开始自卑几分钟。因为,俺在呷那锅粥的时候,忽然心底冒出来了一个感觉。感觉俺就是像那只蝼蛄般的鼯鼠。话说,那谁开门七件事,琴棋书画诗酒球。这七件事,貌似俺都有小半桶水。所以,曾经很有一段时间俺很忙,各种朋友一拨一拨的,前后左右上下,处处逢源,自以为业余生活充实无比。然鹅,现如今,蓦然回首,竟发现,没有哪样还能出手。
慨然。惶然。记之。诫之。 再捏个诗自嘲一下。
鼯鼠据嵯峨,时时发浩歌。
林间嘲彩凤,溪畔戏平波。
旭日熏风暖,安居鲜果多。
流光临岁暮,五技复如何。
附粥:梧鼠技穷 梧鼠:即“鼯鼠”,为鼣鼠之误。比喻才能有限。
至于梧鼠究竟是一种什么动物,古来说法不一。有的说梧鼠即鼯鼠,宋朝黄庭坚诗:“五技鼯鼠笑鸠拙”。据《尔雅》:鼯鼠,形似松鼠,尾长,腹旁有飞膜,目前肢之腕起,至後肢跗部而达尾根,能在树上飞跃。有的说,所谓“梧鼠五技”的梧鼠,其实是鼫鼠,误写而作“鼯鼠”,再误而作“梧鼠”。《说文》就是把鼫鼠称为“五技之鼠”,并说它的“五技”是:“能飞不能过屋,能缘不能穷木,能游不能渡谷,能穴不能掩身,能走不能先人。”
但又有人说:鼫鼠岂不就是硕鼠吗?《诗经·魏风》有《硕鼠》诗:“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硕鼠是一种大老鼠,没有听说它能飞,更没有什么“五技”。
《古今注》说:“蝼蛄,一名天蝼,一名螜,一名硕鼠。有五能而不成其技:一飞不能过屋,二缘不能穷木,三没不能渡谷,四穴不能复身,五走不能绝人。”不错,蝼蛄确有这五样技能。原来所谓“五技之鼠”就是蝼蛄。这样,把《古今注》和《说文》的说法结合起来,倒完全可以解释通了。
清朝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说:《荀子·劝学》中所谓的“梧鼠”,有人认为是“鼫鼠”,也有人写作“硕鼠”,但不是《诗经》所说的那种硕鼠。我们不妨加以补充,说成这样:《荀子·劝学》中的所谓“梧鼠”或“鼯鼠”,应作“鼫鼠”或“硕鼠”,但不是《诗经》所说的硕鼠,而是蝼蛄的别名;“五技之鼠”就是蝼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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