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大学微信群和小学微信群同时爆了。他们在热议一个图,我一看,又是莆田的丑闻。
网上热传的莆田某小学生家长与老师的对话
这是一个小学生家长跟老师的对话截屏。按理说,家长跟老师对话是常事,但为什么这个图火了?原因是,这位爱女心切的家长,向老师罗列了一串家长与亲戚名单,附带长长的官职头衔,连正副科级这样的行政职位都没拉下。其中两位亲戚还与教育系统相关,是该校所属教育领导部门。 几行自我介绍,勾勒出一幅活生生的家族-官场人际关系图谱。
一不小心,这幅截屏被传到网上,迅速引起网友转发和热议。很多人惊叹:现在家长都这么自我介绍了?
也有“聪明人”点拨了对话中的厉害:“每一句背后都有一声:‘你给我小心点’”。
作为莆田人,对上面这番对话的话术,再熟悉不过了。对莆田人的人际关系潜规则,我深有体会。但动笔之前,我知道写这篇文章,大概率是要得罪人的。谁让我也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莆田人,还要揭莆田的短。
尽管如此,作为这种畸形社会现象的受益者与受害者,我想以自身经历,为从官场到民间盛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束缚和羁绊着大多数莆田人社会生活的又一个“莆田现象”,提供一个视角和样本。
一个农村版城市的人际图谱
在吴强《孤岛莆田》一文里,描述莆田的宗族关系,是典型的西西里孤岛式人际关系。福建三面环山,一面向海。自古以来,是一个相对闭塞的地方,与周边省份、京城的交通往来极为困难。这就逐渐形成了闽地人民要么守山自居、保团取暖,典型如闽西的土楼;要么向海讨生活,如福建人下南洋、偷渡海外者众。这样形成了福建人经典的分裂性格:要么安逸保守,安居本地,要么有非常的韧性和闯劲,为求生存甚至不惜扭曲价值观(负面例子参考莆田系医院早期的野蛮发展史)。
而信奉“生存权为第一人权”的莆田人,乡土宗族关系延伸到城市化社会生活,则与其城市规模小、人口姻亲关系复杂,有着密切关系。
莆田的宗族传统十分浓重
80年代初的莆田,刚刚从县级市升级为地级市,城镇人口不及20万,其余近90%为农村户口。父亲刚转业到地方做干部,经常用一个词形容莆田——“农村版的城市”,非常形象。
从小到大,我是听着“某某家长是在什么局、做什么官”长大的。小学、中学时的同学家长,把持着本市各级党政军要职。要问,难道我读的是太子党学校?非也,其实就是池小王八多,一个道理。
作为第一代、第二代进城的农民后代,莆田人尤其热衷于求人问路。不谈各地都有的跑部前进、关系办事,仍从小孩上学说起。小到上哪个小学、甚至分班、哪个班主任好,大到上大学、大学毕业分配,都要四处托关系,找到“最好的”可能。
也是某种托关系,再加上凭借幼儿园毕业满分的“成绩单”,我有幸进入一个市重点小学。80年代初,小学老师们多是文革后的第一代师范毕业生,敬业没得说,对学生们也和蔼可亲。我的一篇作文,还以“像妈妈一样的某某老师”为题,被送去发表在《全国小学生作文》上。
嗯,就是这位某某老师,有一天在亲切的功课辅导之后,对我说,“我知道你姐姐在国营布店工作,我这里有一些过期的布票,能否请你姐姐换一下?”(此处有一历史名词“布票”,困惑者自行百度。)
我才明白,原来老师手里有一个小本本,密密麻麻记录着学生家长的单位和任职信息。每当他们求人办事的时候,这个小本本上的家长,就成为重要的线索。
那时候我既小又愚钝,一心只读圣贤书,对人情世故无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刚转业到地方工作的父亲也成了“小本本”上的人。记得小升初成绩公布当晚,第一个登门来报喜讯的竟是我的小学校长。那个我只在全校升旗大会上才会看到的威严的校长先生,突然出现在我的家门口,一脸喜气的祝贺我,以全市第二名高分考上了最好的莆田一中。
原来,父亲在负责旧城改造规划,正好拆到了校长家的老宅。后来究竟如何,我没有过问,大人们也从不向小孩们透露。
可是,潜移默化的,“小孩们”也逐渐明白了这个潜规则。随着他们长大,又将这样的关系网潜规则了然于胸,运筹帷幄。
人网恢恢,逃无可逃
有人说,找关系办事,是人之常情。人活世上,不得不跟人打交道,刚性规则抵不过人际关系。
就说我父亲吧。他在部队当了20多年兵,原则至上。转业到地方后,为人刻板,经常被指“过于马列”,不通人情世故。事实上,再马列的兵,也冲不破人际关系织成的天罗地网。
转业后父亲在机关工作,分管一些企业,经常有求他安排工作。其中也包含我的堂表兄弟姐妹们。我厌烦这种“走后门”,有次跟父亲拌嘴,我断然决然的说:“哼!走着瞧,我绝不会求你给我安排工作。”
可是,在我大学毕业的时候,父亲或多或少施加了他的关系影响力。
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干预着莆田人的社会生活
那是90年代中后期,大学毕业不再包分配,开始实行双向选择制。我们被抛入了人才招聘会、丢简历的大潮。我回省城福州参加招聘大会,在两家电视台摊位留下了我印数不多的简历。骄傲如我,心想,毕业于一流大学、专业又精准对口,怎么也会给首次面试机会吧。可是,简历投过去三个多月,如石牛沉了海。直到五月中有一天接到父亲电话,对我说:“别瞎玩了,你再不回来,就没工作了!”
我火急火燎买了火车票,坐了两天硬座回到福州。在父亲的“运作”下,我见到了台长大人,做了第一次面试,也是终极面试。末了,台长大人说:“奇怪,你这么好的简历,我之前怎么没有看到?”
我才知道,其它应届毕业生早已妥妥的通过了一面、二面,并签好了招聘意向书。而我的自以为是的简历,人不知鬼不觉的“丢失”了。还是父亲通过“关系”,了解到该台招聘即将关门,才急忙找人联系到台长,说明原由,为我特例补了一次面试。
还是亲爹赢了。顺便说一下,台长也是莆田人。
逃离人际网之路,可能吗?
事实上,即使是大学毕业后在电视台的短暂工作,我也无时不刻不被人际关系困扰着。报道,或者不报道,成了一个不时拷问道德判断的终极难题。
有一次,接到群众举报去莆田采访当地的一个环保违规企业,录完素材后被当地官员截留。饭局中,某官员很“诚恳”地说,“我是你中学某同学的舅舅,我也认识你爸。小徐,我看这件事还是不要报了,今后会搞得你爸在本地难开展工作。。。”
后来,这个新闻果然自上而下被取消,我也默默地接受了这个结局,不做更多的努力,也没有向父亲提及。
但最终,我还是退出了这样的折磨。我逃离了莆田,逃离了福建,甚至逃离了中国,来到一个原则至上的德国。当然,留学之初,我就被告知,德国也有“Vitamin-B”(维他命B,这里B指Beziehung,关系),关系往往决定了一个项目的予夺,事业的成败。
很幸运的是,我这样的小人物,还触及不到需要动用Vitamin-B的深喉。在我十几年德国生活经历,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与自由——我是nobody,也没有任何“高官朋友”,我只以专业能力与个人悟性奋力前行,到达应该属于我的社会阶层与高度。
回首我逃离的莆田那张人际关系网——至今,那里还生活着我的亲朋好友,闺蜜知己,同学和老师们。他们大多默默的顺应这个人际交往规则,也从网中尽己所能地获得优势资源。这是一种利己主义立场的私下角夺,也是对不平衡分配的资源的精心捍卫,最终,映射了人们对社会公平机制的极大不信任。
于是,人人试图通过人为的干预,获得最优选择。至少的,不吃亏——属于自己的机会,不被人为的“消失”。
事实上,人际关系远不止于一个潜规则,它是复杂的知识体系和亚文化体系。它如此强大,关系到我们成长的道路,职业的选择,影响到我们在社会中的角色定位,甚至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我们人生的成败。
可是,某种意义上,人人都成了编织这张网的蜘蛛,同时,又是撞入这张网中挣扎的小虫。他们互利着,却又互害。
这也是中国式人际关系的一个缩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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